林沐雪看着马路对面的民政局，有人欢喜雀跃，有人面无表情，还有些人争执着进去，出来时却泪流满面。
她仔细回忆着上次来这里时的心情。那时，她的眼里看不到这些丰富的表情，满满的只有秦烈和即将成为人妻的不安与喜悦。
拿出手机，看了下时间。已经十点十五分了。她朝着左右各看了一下，秦烈仍未出现。忍不住拨通他的电话，“你到了吗？是不是路上堵车了？”
“抱歉，医院送来了一个需要紧急救治的手术病人，李医生还在手术台上，别的医生也暂时分不开身。所以，今天上午我可能过不去了。”
“没关系，签字的事情，我们可以改天再约。”林沐雪说完，又补了一句：“你是医生，你应该以你的病人为先。”
“沐雪。”
“好啦，不用跟我解释的，我都明白。我们的事情不着急，救人要紧。”
林沐雪说着，挂断了电话。其实，在挂断电话的那一刻，她心里也莫名地轻松了不少。
离婚，虽然是她先提出来的。可真要走进去签字，她觉得自己似乎还缺少那么一点点的勇气。
深吸一口气，林沐雪走到街口，准备拦下一辆出租车。没想到从旁边的拐角冲出几个人来拦住了她的去路。
“林沐雪？”
“你们是什么人？”
“找你讨债的人。”那些人说着，就拽住了林沐雪的胳膊，然后将她拖向停在路边的一辆面包车。
“放开我，我不认识你们。”
“你不认识他们，总该认识我吧?”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面包车里传了出来。
“韩小雪！”
“很好，我们的秦夫人还认得我。”韩小雪眼中泛着一丝冷意，然后侧身，拽住了林沐雪的胳膊。“还愣着做什么，唯恐别人看不见你们是在绑架是吗？赶紧的，把她推进来！”
“韩小雪，你这是在违法犯罪！”
“违法？犯罪！”韩小雪冷哼一声：“我韩小雪，又不是第一回做你口中所谓违法犯罪的事情了。”
说着，她用力一拽。林沐雪只感觉身后有个男人用力一堆，她整个人就跌带扑的被推进了车内。
“韩小雪，你不要一错再错了。”
“错？你眼里的错，就是我心里的对。你知道被带进派出所的感受吗？那里面所有的人都在盯着你看。不仅是因为残疾，没有双腿，而是因为他们觉得他们在看一个罪犯。”
韩小雪的手向下，抓住了林沐雪的手腕。她故意用了很大的力气，甚至刻意地用自己的指甲去掐她的皮肉。
“疼吗？林沐雪，我就问问你疼吗？”
“韩小雪，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没什么，找你聊聊天而已。哦，对了，你刚刚是在民政局等秦哥哥吧？你们真的要离婚啊？”
“我和秦烈离婚不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对，是我想要的结果。可惜，秦哥哥没有来。我就知道，他舍不得你。”韩小雪的五官变得狰狞起来，“你知道吗？秦哥哥从未打过我，甚至在你出现之前，他连一句重话都舍不得跟我说。我那个时候，比现在还要任性。我不肯打针，不肯吃药，甚至拒绝治疗。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我当时也伤害过白姐姐。不过，跟你不一样。
对你，我是刻意的，对白姐姐，则是无心的。可，就算我伤害了白姐姐，秦哥哥他也不曾对我说过一句重话。林沐雪，你凭什么？你凭什么让秦哥哥那么对我！”
“秦烈怎么对你，那是他的事情。”
林沐雪挣扎了一下，却发现韩小雪人虽瘦小，但手上的力气却一点都不小。她连着挣扎了几下，居然都没有挣脱开。
“林沐雪，你可真是够没有良心的。你听听你刚刚都说了些什么。秦哥哥他那么维护你，你居然说，我怎么对我，都是他的事情。他怎么对我的，你难道没有看见吗？他为什么那么对我，你难道不清楚吗？如果不是因为你，他根本不会那么对我。”
林沐雪也被韩小雪的疯执给惹怒了。
“秦烈他维护我不对吗？我是他老婆，是他的合法妻子。难不成，他要看着你伤害我而无动于衷？你也是女人，难道你希望自己将来所嫁的男人宁可维护一个外人都不维护你吗？”
“嫁人？”韩小雪狞笑着，然后指了指自己的腿：“林沐雪，你是在故意刺激我吗？我是个瘸子，我是个从这里开始就没有下半身的瘸子。你认为会有那个男人愿意娶一个瘸子做老婆？哦，不对。我连瘸子都不是。瘸子，就算再瘸，至少还是能够走路的。我呢，我就是一个残废，一个真实的活生生的残废。没有那个男人愿意面对着这样一具残缺的躯体。”
“这只是你以为，是你在看低自己。”
“只是我以为吗？”韩小雪又用力掐了林沐雪一下：“知道吗？那个跟我发生关系的男人也坐在这辆车上。当然，我不会告诉你他究竟是谁。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他在面对我残缺的身体时的表情。那是一种厌恶的，根本不愿意靠近我的表情。甚至，我还可以从他的瞳孔里看到一丝恐惧。
你见过残缺的肢体吗？如果你想要看的话，我现在就可以让你看看。
哦，这个时候，你肯定在疑惑，甚至是质疑我刚刚说的那些。你肯定在想，既然那个男人厌恶我，恐惧我，为什么我给秦哥哥的体检报告上还是写着我被怎么怎么了？其实，很简单啊，因为钱。因为我给了他足够让他心动的钱。
很可笑是不是？在这个男多女少的社会，感觉只要是个女人，就不愁没有男人要。可我，却要付钱给一个男人，让他夺走我的初次。
林沐雪，这样被羞辱的，被看不起的感觉，也是你带给我的。”
“这些都是你自己的选择。”
韩小雪已经疯了。没有人可以跟一个疯子讲所谓的道理。所以，林沐雪只能压抑着自己心中的不悦与怒火，尽量用平和的语调与她沟通。
“对！你说的没错，这些都是我自己的选择。你知道吗？当初我爸爸妈妈打算抛弃我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
我的妈妈当着我的面指责我的爸爸，说他为了工作，根本不管我。我爸呢，也当着我的面指责我的妈妈，说她有大把的时间去做美容，却没有时间来送我这个亲生的女儿。
到了最后，他们却将矛头全部指向了我，说都是因为我过马路的时候没有小心才会变成这个样子，变成他们的累赘，甚至是整个家族的笑话。
可这些，真的怨我吗？我是遵循着交通规则，正常通过那条马路的。可是那个司机呢？他不仅酒驾，甚至还闯红灯。我唯一的错，就在于我的运气不好。倘若我早一分钟，或者晚一分钟通过那条马路，我都不会出事。
可没有人在乎我说什么。他们只会说我倒霉，说我过马路的时候不左看右看，说我真可怜。甚至在我不想变成一个残废，拒绝治疗的时候，他们还是在埋怨我。埋怨我不该辜负我的爸妈，埋怨我不该不配合医院的治疗，甚至埋怨我不该冲着那些无辜的医护人员发脾气。
我呢？我所经历的一切，就真的是我活该的吗？”
“人不能选择自己的命运，但却可以选择在不幸发生之后如何来面对自己的不幸。”
“心灵鸡汤吗？我看多了，也听腻了。”
“我是个孤儿，是我爸妈收养的孩子。你的父母，就算离婚了，至少还在你的身边，还找了人来照顾你。可我，连我的亲生父母是谁都不知道。你只看到了你的秦哥哥因为袒护我而去指责你，却不知道，在这段婚姻里，我承受了怎样的痛苦。”
“痛苦！你能有什么痛苦。”
“你应该很喜欢你的秦哥哥吧？我也很喜欢他。如果不是因为很喜欢的话，我也不会那么仓促的就决定嫁给他。可是，感情都是自私的，婚姻也同样要求对方的忠诚度，而我却得不到秦烈给予我同样的喜欢。在他的心里，永远有一个地方属于你的白姐姐。还有个地方，属于你和那个苏小冉。韩小雪，如果是你，你会介意吗？”
“介意？我为什么要介意？像秦哥哥那么优秀的男人，心里多放几个女人，或者被很多女人惦记不都是正常的吗？作为喜欢他的女人，你能够和他结婚，和他长相厮守已经是很幸福的了，你还要强求什么？林沐雪，你真是不知足。”
“好吧，就当是我不知足。”林沐雪不知该如何回应这个疯癫的，甚至连爱情观都是扭曲的韩小雪：“我已经决定跟秦烈离婚了。如果……如果你觉得这样的婚姻是幸福的，你可以放心大胆的去追求。”
“你是故意的吗，林沐雪？你明知道秦哥哥不可能娶我，你还故意这么刺激我。”韩小雪又用了几分力气，她的指甲，有几片已经沾染了血丝：“你放心，我不会让你一直这么得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