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了？”
“没什么。”林沐雪环抱着双腿：“大概是因为刚刚的那个梦吧。我被爸妈带回家的时候，应该就是我在梦里的那个年纪。不算小，但也绝对没有能力养活自己。一个没有能力养活自己的小女孩儿，肯定是会在某处生活的。所以，我很好奇，我的过去是什么样的。在遇到爸爸妈妈之前，我的生活又是什么样的。”
“如果……我的意思是如果你的过去并不好，也许真的像你刚刚做梦的那样，甚至比梦里的情形还要糟糕，你还想要找回你的过去吗？”
“更糟糕！更糟糕，是有多糟糕呢？”林沐雪咬了咬嘴唇：“没有父母的疼爱，甚至还被虐待。我记得爸爸说过，遇到我的时候，我衣衫单薄，身上还有许多的伤痕，但都是皮外伤，没有伤筋动骨。”
“如果你想知道的话，我答应你，等回到罗城，我会着手调查的。”
“爸妈会伤心吗？”林沐雪看着叶昊：“如果他们知道我去调查自己的身世，心里会不会难过。这些年，他们当我亲生女儿一样的疼爱。说心里话，我也把他们当做自己的亲生父母一样。我不记得我的过去，也不记得我是不是还有亲生的父母。叶昊，我想要找回的并不是我的原生家庭，而是被我遗忘的过去。”
“我知道。叔叔阿姨也会理解的。”
“不！你不知道！”林沐雪指着自己的头：“爸妈曾带我去看过医生，原因就跟这里有关。我好像很容易忘记一些特别重要的事情。情绪失控，记忆混乱，也都跟这里有关是不是？我的异常，不一定是由那个小血块引起的，而是原本就存在的。叶昊，忘记过去，虽然不是很可怕的事情，但却会感觉痛苦。”
“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叶昊握住林沐雪的手：“至少，在我看来是这样的。你，好好的。叔叔阿姨好好的，我和我爸妈也都好好的。你不会忘记我们，我们也不会忘记你，这就够了。至于别的，记不记得真的关系不大。”
“真的关系不大？那，那场车祸呢？”
“你还在想那场车祸？”
“秦烈。那个男人是叫秦烈吧。他的未婚妻，在我遭遇危险的时候冲出来救了我。可我，却忘了。我不仅忘记了那件事情，我甚至还忘记了他的未婚妻。叶昊，这种忘记自己救命恩人的感觉真的很糟糕。虽然，在医院的时候那个男人并没有对我说什么，可我总觉得他的眼睛里带着质问。他在问我，为什么不记得？”
“你又不是故意忘的。”
“如果……如果我就是故意的呢。”
“傻瓜，你在说什么呢。”叶昊捧住林沐雪的脸：“沐雪，你看着我的眼睛，仔细听我说。你是个善良的姑娘，善良到如果遇到同样的情形，你也会毫不犹豫的冲过去救人。你忘记，是因为你害怕，是因为你大脑做出了自我保护的程序，这不是你的本心，也跟你自己无关。你不能因为对方的几句话就给自己增加那么重的包袱。你听我说，那不是你的错，真的不是你的错。”
“我也这么劝过自己，可是叶昊，我的感觉告诉我，那场车祸我原本是可以记得的。是我，是我故意不想让自己记得的。”林沐雪指着自己的心脏：“我的大脑可以做出自我保护的应激反应，但这里不会，这里的感觉是真实的。”
“真是一个可怕的梦！”叶昊叹了口气，将林沐雪按回了床上：“你之所以会这么想，完全是被那个梦给误导了。闭上眼睛，再好好的睡一会儿。我保证，等你再次醒过来的时候，你会觉得现在的纠结完全是多余的。沐雪，人生就像是硬币的两面，你看不同的面，就会有不同的画面，而不同的画面带给你的感觉也是不同的。”
“也许吧！”林沐雪合上眼睛：“等我睡醒了带我去做个检查吧。”
“好！”
叶昊轻轻应着，将被子拉了上去。很快，林沐雪就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这说明，她睡着了。
叶昊起身，走到病房外头。刚刚给林沐雪打针的医生，双手插在口袋里，靠墙站着。
见叶昊出来，问了句：“睡着了？”
“睡着了！”叶昊揉了揉太阳穴：“我说你刚刚给她打的那是什么针？”
“镇定剂啊，这不是你要求的吗？”
“镇定剂还带催眠功能？”
“怎么，你也想试试？”医生从口袋里掏出一根新的注射器。
“我去，你什么变态啊？居然在口袋里放这种东西。”
“这是医生的工具，就跟你们干刑警的随身带枪是一个道理。你觉得我变态，那么你呢？你是不是也变态？”
“去你的。”叶昊轻轻打出一拳，落在医生的胸口：“说实话，我是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我记得，你原来的志向是做法医，原本研究尸体的那种。现在好，改研究活人了。”
“你不说，我都差点忘了，我曾经也是一个有梦想的人。”医生把玩着手中的注射器：“算起来，咱们还真是很久都没有见过了。”
“自从大二你退学之后，就杳无音讯。我倒是想见你来着，可我去哪里找你。哎，你倒是说说看，这些年你都干了什么，怎么就穿上这身白大褂了？”
“一言难尽。”
“一言难尽，就说十言。反正我现在别的不多，就时间多。”
“那时候我家里遇到了一些事情，让我不得不放下我的学业，跟着母亲来到了昆明。再然后，就在这边读了医科，毕业后通过人才引流进入了这家医院。现在，算是混得不好也不坏吧。你呢？是不是一毕业就去抓贼了？”
“哪儿啊。”叶昊摆摆手：“还在实习期就被下放让去当片警。整天应付的都是这个老太太的狗丢了，那个老爷子的鸟不见了。这家夫妻不好，那家儿子不孝，整天鸡毛蒜皮的扯皮。你都不知道，我当时下了多大的决心才让自己撑过去的。否则，依着我的脾气，早疯了。”
“还真是。”医生抿着嘴笑了起来：“我记得在学校的时候，就你精力十足，也就你整天喊着无聊。估计，是被学校的领导给听见了，所以才给你找了那么一个既消耗精力，又不会让你觉得过分无聊的活儿干。”
“就那些鸡毛蒜皮？”叶昊翻白眼。
“生活本来就是由这些鸡毛蒜皮构成的。不然呢，你以为跟欧美大片儿似的，天天出生入死，飞天遁地。”医生拍了拍叶昊的肩：“我们得看清楚现实。现实中，需要的是普普通通的人，不是超级英雄。”
“真没想到，当年的热血法医，也会说出这么消极的话来。”叶昊啧啧出声。
“我这不是消极，我这是回归生活。如果你跟我一样，每天在这医院里穿梭，看着各种各样的病人。回到家，还要面对自己的妻子和孩子，以及各种层出不穷的状况，你就会明白，平凡没什么不好。”
“你结婚了？”
“我孩子都快三岁了。”
“快能打酱油了。”叶昊有些羡慕地看着对方：“当爹的感觉很不错吧？”
“你呢??，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医生示意性的朝着病房里头瞄了一眼：“原本，我还以为你会是我们中间最早结婚的那个。你跟沐雪，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吗？怎么，把她照顾成这个样子了。”
“说起沐雪，我倒是想问问，那个检查结果怎么样了？”
“你是说她脑部的淤血？”
“对呀，我都还没有告诉她已经给她做过检查这件事。就怕结果不理想，再刺激到她。”
“没什么！”
“什么没什么？”
“我是说，沐雪的检查结果没什么。她脑部起初可能真的有一块淤血，而这块淤血的产生跟你告诉我的车祸有关。我反复看过你提到的淤血位置，那块儿淤血已经消散了，至少不会给她的大脑造成什么负面的影响。”
“那你告诉我，好端端的，沐雪她为什么会情绪失控？”
“也许，是跟这里有关！”医生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沐雪她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情？要不然，依着你的性格，也不会大老远的陪她去苍山洱海边散心。”
“一言难尽。”
“那就说十言的吧。正好，今天我也有时间。”
“去你的。”叶昊瞪了医生一眼，然后靠墙，将头仰了起来：“你还记得我大学时候的梦想吗？”
“当警察，而且还是那种会让犯罪分子闻风丧胆的那种。”
“还有呢？”
“娶沐雪，好好保护她，让她一辈子都不会受到伤害和委屈。”医生说着，露出牙被酸到的表情：“当时，我们都觉得你的第一个梦想很伟大，够热血，够有男人味。第二个，就稍微次了那么一点儿，觉得你是爱情电影看多了。”
叶昊没有理会医生的话，而是自顾自的说着：“警察我当了，可当了之后才发现，根本没有想象当中的那么威风。天天风里来，雨里去，不是像狗一样的蹲守，就是整天像狗一样的追着那些猴精犯罪分子。甚至，还时不时的被他们给坑一把，要多窝囊就有多窝囊。也就是因为憋着这一股子气，所以我才会坚持到现在。”
“沐雪呢？是你没有时间娶，还是她没有时间嫁。”
“她被别人拐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