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着林沐雪拦下一辆出租车,然后摆手向自己告别。秦烈礼貌性的笑着,脑海中反反复复回想的却是刚刚在酒店时,林沐雪说的那句话。
他想着她的那双眼睛,在心里默默地回了句:你的回答,其实就是我的前妻的回答。沐雪,你知道吗?你就是那个被我辜负过,伤害我,甚至伤害了不止一次,让我既想念,却又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的前妻。
林沐雪,对不起!
看着出租车从自个儿的视线里消失,秦烈有些不舍地将眸光收了回来。他想,这一次见面,也许真的就是最后一次了。他没有告诉林沐雪,他回来,是为了参加师母的葬礼,这可能也是他最后一次回国。
他答应过母亲,余生,都会留在她的身边。
电话响了,屏幕上出现的却是林沐雪的电话号码。他犹豫了一下,接了。
“喂!”
“那个秦先生,我是林沐雪。”
秦先生?这好像是沐雪第一次这么叫他。以前,她会叫他秦大医生。
“我知道。”他尽量淡淡地回应:“有什么事吗?还是,你忘了什么东西?”
“谢谢你。”林沐雪快速地说着:“我的意思是,谢谢你昨晚的照顾。还有,谢谢你给我买的衣服。”
“衣服,还合身吗?”
因为酒醉,林沐雪将自己昨晚穿的衣服吐得一塌糊涂,而他居住的酒店并不提供相关的洗衣业务。于是,他趁着林沐雪酒醉的时候,打电话给距离酒店最近的专卖店,买了她平日里最喜欢的那个牌子,然后请专卖店的员工送了过来。
在选择尺码的时候,他凭借着以往的经验,选了自认为最适合她的尺码,但其实,他的心里是有些小忐忑的。他不知道,这两年,她究竟是胖了一些,还是瘦了一些。
“嗯,合适。”林沐雪有些不好意思的回应:“其实,我是想问你,买这些衣服花了多少钱。刚刚当着你的面,我也没好意思问。这样吧,你把价钱发给我,然后我把钱转给你。”
“不用了。”
“为什么?”
“衣服是我送你的。”
“你为什么要送我衣服?哦,不,我的意思是,我们两个还不太熟,你不应该送我这么贵重的衣服。”
“那些衣服并非奢侈品,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应该跟你聚会穿的是同一个品牌。”
“我知道,我知道我穿的这个没有你穿的贵,在罗城市,也只是一个相对大众的牌子。可是这个牌子的衣服也不便宜啊,一件最低也要上千块。我平均两三个月才舍得买一件,而且还是找打折的时候。你送了我一身,从头到脚,我估算了一下,怎么着也得万把块吧。”
“你觉得合适就好,不用理会价格。”
“不行!就算你是从国外回来的,挣的是美金,瞧不上咱们的人民币。可美金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我不能平白无故要你的东西。这样吧,我微信把钱转给你。”
“我没有微信。”
“那你把你的银行账号发给我吧。”
“好!我等下发给你。现在我在开车,不方便。”
“那说好的,我等你的账号。”林沐雪说着挂断了电话。
秦烈一怔,跟着手机收到了一条信息,从信息内容来看,应该是某个小区的地址,但这个地址,是陌生的。
“这是我家的地址。如果我忘了给你打钱,你可以上门要账。”
紧跟着地址而来的是林沐雪发过来的一句话。秦烈看着那句话,想象着林沐雪打字时的表情,禁不住自嘴角溢出一抹笑来。他想了想,回了她一个字:“好!”
“那我就放心了!”
刚刚发出去,林沐雪的第二句话就紧跟着发了过来。
秦烈将手指按在手机上,想了想,将手机搁到了一旁。
身为一个不愿意再次打扰林沐雪的陌生人,他觉得他不应该再跟她之间有任何的牵扯。哪怕是短信的往来,都有可能让他再一次克制不住的去接近她。那样的话,一切就有可能回到两年前,而他这两年的远走外国,就显得毫无意义。
车子,停在了殡仪馆的外头。
秦烈下车,缓缓走向大厅。当他看到挽联上师母的名字时,心情顿时又低落了几分。
“你来了?”
“院长,我回来了!”
与两年前相比,院长似乎苍老了许多。不仅脸上多了一些褶子,眼神中多了一些疲态,就连头发都白了,而且是全白的那种。
院长拍了拍秦烈的肩:“去看看你的师母吧。她临走前,还在念叨你,说你怎么就不回来看看她呢。”
“是我的错,我没有想到师母会病的这么严重。”
“我也没想到。”院长的眼圈儿一红:“我带她去做过检查,请的是我最好的朋友,去的也是最好的医院。检查结果显示,她并没有什么。秦烈,你我都是医生,都坚信那些白纸黑字的检查是不会出问题的对吗?可现实,往往比那些白纸黑字更加残酷。我都还没来得及告诉她,告诉她什么事情都没有,让她好好活着,至少要活得比我长,她就突然地那么走了。走的,让我根本来不及防备。你说,我是不是应该好好骂一骂她。”
“师母会生气的。”
“她不会生气的。”院长摇了摇头:“她走了,什么都听不见了。刚结婚的时候,我脾气暴躁,动辄就会因为一点小事指责她。那时候,她嘴笨,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我的指责,总会轻易地红了眼圈儿,然后就那么委屈兮兮地看着我。
有时候,我会哄一哄她。想着好歹是自己选的妻子,是自己想要娶回家的女人,老是那么指责她做什么。可有的时候,我也懒得哄,越是见她委屈,心里就越是有气。现在想想,她有什么错啊,她有的都是委屈。我发火,是因为我脾气不好,是因为我那个时候工作压力大,可这些,到底跟她都是没有关系的。
再后来,夫妻做得久了,她也知道我的脾气,越发的不肯跟我斗嘴。偶尔,我也会故意惹她,希望她跟吵一架。可她偏不,她选择跟我冷战,把门那么一关,愣是好几天都不肯理我。
虽说不肯理我,可饭菜她还是会应时应点儿的做好,我的衣服,甚至是臭袜子都会洗好了挂在那里。可我呢,我什么都没有为她做过,却还总觉得她小女人家家的,脾气真大,居然还敢跟我冷战,不理我。
过了四十岁之后,我才明白,你师母的好。可那个时候,她好像对我已经没有了耐心。我的脾气变好了,她的脾气却变坏了。动不动就跟我吵架,发脾气。我想着她年轻时候的样子,就忍了。你别说,我当时还觉得自己特别好,是天底下最最好的丈夫和男人。
后来,我才知道,她的烦恼也挺多的,压力也挺大的。家里的事情,孩子的事情,里里外外的都是她在操心。你说我一个医生,我居然都不知道更年期这回事儿。我忽略了她,却自认为自己是大方的,是包容她的好丈夫。
其实,我什么都不是。这些年,都是她在照顾我,包容我。
现在,她走了,我想到这些,我心里难过。我宁愿,她跟我吵,跟我闹,也不愿意她那么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
“师母她一定不希望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
“她,应该会笑话我吧。好歹我也是一家医院的院长,哪怕是要退休的院长,也不好当着这么多小辈的面儿哭红了鼻子。不过,没所谓了。笑话就笑话吧,我是在为自己难过,在为我的妻子难过。这个时候,我已经不会再去在意别人的想法了。”
“没有人会笑话您的。”
“好!”院长用力拍了一下秦烈的肩膀:“其实,这些话,我也就只能对你说说。你别看我有个女儿,可当爹的,有些话,也不好跟自己的闺女说。”
“您以后有什么想说的,还可以来找我。”秦烈嘴唇上下碰了一下,轻轻唤了声:“师傅。”
“好久都没有听你这么叫过我了。对了,那件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院长看了一眼躺在花丛中的妻子:“你师母特别希望你能够回来,我也希望你能够接替我的位置。医院,交到你手上,我才能安心退休。”
“我怕是要辜负您和师母的希望了。”
“你不愿意回来?还是因为沐雪吗?”院长皱了一下眉:“说起来,我前阵子在医院看见沐雪了。我提到过你,可她好像……”
“她失忆了。”秦烈解释着:“车祸之后,她就忘了我,忘了我们曾经是一对夫妻。”
“怎么会这样?”
“院长,求您答应我一件事情。”
“什么事儿,说吧。”
“我不希望沐雪记起我,也不希望她记得我们曾经拥有的那段婚姻。说实话,在那段婚姻里,我做得并不好,甚至是很差很差。如果,我的意思是,如果我们可以重新开始的话,我希望,是真正的重新开始。”
“我明白了,你想重新追求你的前妻!”
“是!”秦烈违心的点头,他之所以那么说,是不希望有人再提起他和沐雪的那段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