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柳家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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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陈振江接到王师电话,正在召开董事会议,会议一完,害怕家丑外扬,没有惊动司机,自己开上车匆匆忙忙往别墅赶。进了院子门,放好车,刚掏出钥匙要开门,就碰上王师夺门而出,看见他那失魂落魄的样子,问:“你慌慌张张的,干什么去?”王师说:“老板,出大事了!”陈振江说:“出了什么大事了?”王师说:“冬月写的遗书,扔得满卧室都是,出去寻短见了!”陈振江说:“到什么地方寻短见了?”王师说:“我刚才碰见她,说是去小区转转!”陈振江说:“既然是这,还犹豫什么,先到中心花园的人工河、温泉池和郁金湖去找,万一找不见,以人工河为界,你找左边,我找右边!”

很快两个人摸着黑到小区找起来。

他们边喊边找,小区的好心人也跟上来帮忙,就这找遍了小区的角角落落,也没有见到冬月的影子。陈振江头发乱糟糟的,哭丧着脸,站在那里无可奈何。王师说:“赶快回去,打电话把亲戚叫来,分头到外边找!”好心人你一句他一句附和着。陈振江这才不得不回别墅。

来到客厅,陈振江一家接一家的打电话,打完电话,又去了二楼冬月卧室,看完冬月写的所有遗书和靳致水的信,一下蹲在地毯上,痛心疾首的说:“冬月,不就是那么大个事嘛,何必要走这条路呢!”

没用多长时间,春月、夏月、满月、宋仁厚、雷成功、黑建设相继赶到了。春月、夏月、满月哭着质问陈振江是怎么回事?陈振江说:“我什么也不知道,要不是王师告诉我,我根本不可能这么快就回来!”王师说:“这事情没有陈老板什么责任,完全是冬月自觉自愿的,不信有她的遗书在这里。”说着把遗书递给春月他们。宋仁厚说:“现在不是看遗书的时候,咱们赶快分头找人!”雷成功说:“陈老板,车不够用,再派两辆来!”宋仁厚说:“派车来不及,把人分成四组,出去挡两辆出租!”黑建设说:“你们赶快分组,我挡出租去!”陈振江说:“要挡挡一辆,王师手里还有一辆。”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根据宋仁厚提议,春月和黑建设一组,找市东南方向;夏月和宋仁厚一组,找市东北方向;满月和雷成功一组,找市西南方向;陈振江和王师一组,找市西北方向。黑建设进了门,说:“出租在别墅门口停着,赶快上车吧!”宋仁厚说:“刚好,我们这一组坐出租,你们那三组开自己的车!”

四组人马,找了一夜,无功而返。一个个心急如焚,几个女的连哭带喊声都哑了,又找了一整天还是没有找到。就在他们聚集在别墅一楼客厅,一筹莫展的时候,公安机关给陈振江打来电话说,冬月被人劫持了,现在已经获救,案件也很快告破。经过法医检查,健康没有多大问题。问把人送到什么地方?陈振江赶快说了小区地址。接着又给许文静打了电话,让她立即往别墅赶,看需要不需要住院治疗。

原来,就在冬月走出小区的时候,天色已经全黑下来。凉风吹拂,空气新鲜,头脑一下清醒了许多,再想了想自己这个举动,思想就有点犹豫不决了。思前想后,由于一时冲动,竟然做出这个鲁莽决定来。正当她准备终止这种糊涂做法,就要转身回别墅的时候,一辆出租忽地停在身边,车里下来三个人,打听一个业主住处,就在冬月想着业主是谁的的时候,猛不防那三个人,捂嘴的捂嘴,抬腿的抬腿,很快将她塞进车里,一溜烟开跑了。正在这个时候,陈振江开着车就要往小区门口拐,虽然发现情况有点异常,本能地减了一下速,由于心里老想着冬月的事,急于回到别墅看情况,只是看了一眼开跑的车辆,没停就开车进了小区。

那三个人不放心,在车里又给冬月堵嘴、捂眼、塞耳、绑死手和腿。粗声音的说:“妈的皮,咋这么凑巧的,我们明明看见,他在公司开董事会么,怎么又跑回别墅了?”细声音说:“是不是陈振江发现了,不然,怎么追上来了?”粗声音仔细朝后看了看,说:“你胡说啥呢,那就不是陈振江的车号!”细声音又看了看车号,说:“确实不是陈振江的车!”很快,那辆车就不见踪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辆出租,这才放心说:“这一下没事了,那辆车不见了,现在放心走吧!”

车子经过一个多小时的行驶,来到秦岭山中的一个窑洞里。那三个人取开冬月嘴上的胶带和耳朵的塞物。粗声音说:“你知道我们为啥带你到这里来?”冬月说:“赶快给我弄口水喝!”很快,一个矿泉水瓶口塞在冬月口里。冬月猛喝了一阵子,说:“我和你们没冤没仇,为啥要这么对我!”粗声音说:“你跟我们没仇,你男人跟我们有仇!”冬月说:“我男人,我男人是谁?”粗声音说:“你男人是陈振江!”冬月说:“他不是我男人!”细声音说:“胡说,那你男人是谁?”冬月说:“我男人死了!”粗声音说:“那陈振江是谁?”冬月说:“他是主人,我是保姆!”很快冬月的耳朵又被塞上。两个人到车外嘀咕了一阵,回到车里,取了冬月耳朵的的塞物,细声音说:“那他儿子到什么地方去了?”冬月说:“我咋会知道?”粗声音说:“你是保姆你不知道!”冬月说:“我是保姆不假,孩子去什么地方,人家不可能告诉我呀!”细声音说:“你说不说,不说就扒你衣服了!”冬月想了想说:“你们别胡来好不好,有啥想法就直说,说不定我还能帮了你们的忙!”粗声音说:“明人不做暗事,那次在公交车上,我们正在做生意,陈振江多管闲事,耽搁了我们生意不说,还把我们送进了局子。我们想把他老婆弄出来,让弟兄们快活快活,看他今后还管不管闲事!结果你还不是他老婆,我们是债有头冤有主,不伤无辜,你只要老老实实说出他儿子在啥地方,立马放你回去!”冬月说:“你们是在江湖上混的人嘛,啥办法不能采用,为啥要干这种蹲监狱的事情呢!”细声音说:“别啰嗦,你不说,现在就扒衣服!”说着,冬月的衣领被嗤啦割了一刀。粗声音说:“说不说?”冬月一下气愤了,破口大骂:“你们不是人,我总不能不是人!”细声音说:“把她衣服扒了,看她还嘴硬不硬!”

就在这个时候,远远听见警笛声呼啸而来。不知道什么原因,只听警笛呼叫,不见警车前行。那三个人以为是来抓他们的,赶快封了冬月的嘴,塞了耳朵,匆匆抬出了山洞,将冬月塞进车里,顺着山路摸黑逃窜。他们看警车紧追不舍,为了给他们争取时间,毫不犹豫地把冬月推下去。警车很快追赶上来,突然听到路旁有响动声,赶快停下车。蔺志英上前一看,给警察说:“这就是冬月!”他们七手八脚给冬月取了眼罩、耳塞、揭了胶带,松开手脚,收集完证据,把冬月扶上车,先去医院检查身体。检查完身体又回来调查案件,好在上一次,还保存着陈振江的录像,第二天不到下午六点,就将那三人全部抓获。

要说这件事情,还多亏宋仁厚的同学蔺志英。那天下午,她给冬月小区那几家客户供完高档瓷砖,因为收入可观,想顺路请冬月吃顿饭以表谢意。怎么打都是手机关机,就在她开着车快到入区花园的时候,影影糊糊看见冬月在小区门口徘徊,就赶快加速。紧赶慢赶,看见冬月被人拉拉扯扯塞进了出租。刚好陈振江的车迎面而来,挡住去路,等她出了小区门,那车已经开出很远了,就赶快追了上去。结果前边车子减了速,她很快意识到被人家发现了,赶快把车停在路边,挡了辆出租继续跟上去。等弄清楚冬月有可能是被劫持的时候,那辆车已经开出了市区,这才抓紧报警。警车赶上她时,那车已经钻进秦岭。他们又加速追进秦岭,来到一个岔路口,出租车停下来,蔺志英下车来到警车边问怎么办?公安人员说,先进去找,找不见,再朝前追!结果出租车抛了锚,急忙修不好。正在这时候,岔路里边响起发动机的声音,公安人员说,这可能就是劫人车辆,赶快让蔺志英坐上警车追上去。

许文静刚刚赶到别墅,公安人员就把冬月送到别墅一楼的老人房。

公安人员详细介绍了案件侦破情况。春月、宋仁厚、陈振江赶快来到蔺志英跟前。春月说:“蔺老板,多亏你操心,不然后果不堪设想,真不知道怎么谢你才好!”蔺志英故意绕过春月,站到宋仁厚身边,说:“根本就不存在感谢的问题,我老同学和冬月,能把我的事当成自己的事,我不可能见死不救!”

公安人员离开后,春月、夏月、满月,围着冬月哭得撕心裂肺。陈振江、宋任厚、雷成功、黑建设站在一旁,默默不语。冬月躺在床上紧闭着双眼,咬着嘴唇,直淌眼泪,一声不吭。这时,许文静把他们全部赶出老人房,一个人给冬月作检查。

春月她们只好聚集在客厅。王师说:“你们看,这些就是冬月写的遗书,还有靳致水写给冬月的信。”他们看完遗书,春月就成了众矢之的。

宋仁厚说:“春月,不是我说你呢,你一直认为你在姊妹们婚姻上,想法比较实际。要是放在二十多年前,我除了佩服还是佩服。现在我不但不佩服,还要狠狠地数落你。仔细想想,你给姊妹们找对象的标准,说来说去还不是那老三样,城市户口、正式工作、财政工资。藏在这背后的,就是对金钱、家产、权势的盲目崇拜。随着改革开放的不断深入,社会已经先进的不象啥了。你再要坚持这老三样,不让人笑掉大牙才怪呢!要是不信,你到社会上打听打听,有相当一些人,特别是一些年轻人,谁会把城市户口和正式工作当回事。也就是说,你再要抱着这老三样不放,就会把你这个曾经的务实派,变成不折不扣的绊脚石!就以冬月为例,她要嫁给谁是她的自由。难道只有嫁给城市的有钱人才是嫁,嫁给农村的老农民就不是嫁?你都没设身处地想想,都想坐轿谁来抬轿,都想骑马为官,谁来牵马坠镫!还不要说,冬月要嫁靳致水,人家本身就是为了改变农民的现状,才主动放弃城市生活的,冬月用实际行动支持他有什么错?春月,人不能太自私了,自己过上了好日子,就不考虑其他人!多亏蔺志英发现的及时,不然,冬月早就和我们阴阳两世了!”说着宋仁厚揉起泪眼来。

春月坐在沙发上,低着头,吸着鼻子,一声不吭。

雷成功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大姐追求富裕生活本身没有错!但是不要忘了自己的出身,不要忘了养育自己的农民,更不能嫌弃他们,鄙视他们!我觉得大姐在这一点上,根本和冬月没办法比。说的再难听一点,动物都知道跪乳报恩,何况人了,所以我觉得大姐不但不能反对冬月,而且必须支持冬月。”

夏月说:“姐姐,我觉得冬月在没有写成的遗书中,有一句话说得很实在。你养育我们姊妹确实恩重如山。但是也不是没有问题呀,你确实管得太宽了,管得越界了,管得过细了。就是你的儿女也不能这么管,还不要说我们只是你的姊妹了。你都没想想,你一共领导了我们四个人,有一半都让你领导炸了,也就是说根本就没领导住。当年秋月要跟靳致水,你把什么办法没用上,结果怎么样?秋月还不是照样跟致水成了家。现在同样还是这个靳致水,冬月又要踩着秋月的脚印走,你又用上了你那十八般武艺,结果又怎么样?差一点让冬月当了屈死鬼!所以今后,对我们姊妹,对咱们下一代,该管的管好它,比如吃饭穿衣,比如不要违法乱纪。不该管的干脆别管,比如兴趣爱好,比如人身自由。不然,冬月这事情,不但有可能在姊妹中重演,还有可能在下一代中重演!”

春月眼睛红红的,仍然是一声不吭。

黑建设说:“大姐,你还讲究是抗震救灾的积极分子哩,人家冬月用嫁给靳致水的实际行动支援抗震救灾有什么错?难道你不知道,那些在战火中成为残疾的英雄,那些身残志不残的有志者,那些见义勇为、舍己救人的义士,有好多人之所以能够有幸福的家庭生活,与那些自愿嫁给英雄的姑娘们的崇高境界分不开,也与这些姑娘的家庭成员的宽容支持分不开!如果都象你这种想法,他们不打光棍才怪呢!”

满月说:“咱也不说那么高的觉悟,就从好好活着过日子说,让她嫁给致水,最不好就是个农村生活嘛,说不定运气来了,还能瞎猫碰个死老鼠。即便是日子黑得象锅底一样,还有个能说会笑的姊妹在世上活着呢!你为了追求富裕生活,逼得她命丧黄泉,连自己的骨肉姊妹都见不上了,还要那富裕生活有啥用!更不要说根本就不可能有什么富裕生活,因为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春月抽泣起来,身体抖动着。

这个时候,陈振江看到大家鹅一嘴鸭一嘴,有些于心不忍,不得不说:“你们不要把责任全推给大姐,冬月能走这一步路,与我有很大的责任,要是我不死追活追,要是我不箍着大姐给我帮忙,就不会发生这事情。所以,有什么气,都来朝我出,有什么火,都来朝我发,千万不要说大姐了!”说完陈振江眼圈红了。

春月揉了揉泪眼,笑着说:“振江,这事情与你没关系,你用不着替我揽责任,有什么话让他们说完。从他们今天说的这些话看,绝大多数还是有道理的。要是放在平时,打死我也不会接受它!今天冬月给我来了这么一下,到现在我都感到非常后怕,所以听了这些话,不但觉得耳顺,而且感到及时……”

春月正说着,许文静来到客厅。大家赶紧围上来,问冬月的病情。许文静笑着说:“我刚才检查了一下,一切还正常,这几天,主要是让她恢复恢复。哎,我刚才给冬月检查身体,听你们议论什么遗书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振江把那些半半拉拉遗书和靳致水的信,递给许文静说:“既然你很感兴趣,就认真看看吧!”许文静没好意思接,说:“我看合适不合适?”陈振江说:“这是我们送给你看呢,又不是你自己偷着看呢,有什么不合适的!”许文静这才接过遗书,说:“让我在这里慢慢看,你们去瞧瞧冬月吧!”

她们呼呼啦啦进了老人房。春月叫醒冬月,没有说话眼泪就流下来。冬月说:“大姐,我……”春月一下扑在冬月身上,说:“快别说了,都是大姐不好!”说着春月呜咽起来。春月这一动情,大家伙也跟着流泪。

夏月突然说:“姐姐,刚才听王师说,冬月到现在还没吃饭,看给她弄点啥吃的好?”春月这才止住哭声,说:“那你赶快出去问许大夫!”许大夫跟着夏月进来说:“今天先吃点流食,明天随便。”夏月说:“是熬大米稀饭,还是搅甜汤?”春月说:“大米有点阴,甜汤还快还暖胃。许大夫,你说呢?”许文静笑着说:“大姐现在民主的很嘛,就按大姐说的办!”没用多大一会儿,甜汤就搅好了。春月又用两个碗倒凉,又一勺一勺给冬月喂完。

春月说:“时间不早了,你们全都回吧,我今天晚上在这里陪冬月。”几个姊妹坚持要陪。春月说:“你们别争别抢,要是平时,还有这个可能,今天连门儿都没有!”大家伙这才不得不离去。

春月看陈振江守在床边,把他也劝走了。

冬月说:“大姐,上床睡吧!”春月说:“你先睡,大姐等会儿再说。”说着借口上洗手间,便出了老人房。她的真实意思是,害怕自己呆在房间冬月睡不着。等冬月睡实了,才悄悄回了老人房。

在银色日光灯的笼罩下,老人房就剩下春月和冬月,春月静静地坐在床边作沉思状,冬月躺在雪白的床上,进入了甜蜜的梦乡。

春月丝毫没有睡意,不由得想起了刚才姊妹们的话来,那些话字字象针,句句如剑。针针刺痛在她那敏感的神经上;剑剑击中了她那致命的要害处。被自己一直戏称为瓷瓷货的宋仁厚,刚才那几句严厉的话语,虽然自己不愿意听,但细细回味起来,还真说到了点子上。人家同自己风风雨雨几十年,自己一直没有正眼瞧过人家,说难听一点,就是认为他比死人多一口气。要不是冬月出这么大的事情,就是同样的话语,把它重复上一百遍,自己也不会轻易认这个账!这个时候才意识到,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情况,根本原因是,由于自己过于强势,自己对的是对的,不对的也是对的,相反,人家对的也是不对的,不对的更是不对的!长期以来,自己还津津乐道,沾沾自喜。现在看来,自己尽管胆正心硬强势泼辣,真正到了紧要时刻,心理素质脆弱的简直不堪一击!比如,自己用死吓唬了姊妹们一辈子,到头来没有一个被自己真正吓住的!倒是一直通情达理的冬月,就是这一次没有死成的举动,还真是把自己吓的魂不附体。

想到这里,她忽地站起来。认账是认账,但得有个前提,也就是说他们说的对的肯定认账,他们说的不对的绝对不会认帐!比如说她忘记了自己的出身,忘记了养育过她的农民,这样的话,打死她也不接受!想当年,她是流着泪离开家乡的。一步一回首,步步千斤重。不走使不得,走了舍不得。依依不舍,流连忘返。来到城市以后,才深深感到好在外不如赖在家。因此越发思念家乡的父老乡亲和那里的山山水水。平时要是碰上老家人,不管认识不认识,不管是不是一个村的,只要是那一带的口音,就想过去和人家拉拉话。要是在餐馆,不由得就想多添点汤,多打点饭,多给点肉。现在已经来城里二十多年了,做起梦来,百分之九十还是老家的人和事。剩下百分之十,有八九成不是老家的内容,就是老家的环境,纯粹梦城里的人和事几乎是少得可怜。一旦有事回老家,只要碰见有记忆特征的地方和物件,都会愣在那里,发一阵思乡之幽情。就连沐浴到家乡的阳光时,也少不了感受亲情追忆往事。所以说,此生此世,自己这个躯壳,就是到了北京南京,甚至于异国他乡,老家的记忆永远不会消失。正象歌词中唱得那样,“就是走到天涯海角,也改变不了我的中国心!”

她默默唱完这句歌词,激动得手都有些颤抖了。心想,老宋能说我这样的话,最有力的证据是我那老三样嘛!这个我承认,在给姊妹们找对象时,是要求过城市户口、正式工作和财政工资。并且不遗余力地把它挂在口头上和落实在行动中。自己之所以要这么做,还不是让农村穷怕了苦怕了吗!今天冬月这事情一出,再加上老宋这么一敲打,我才感到自己这老三样多少有点问题。当初自己提出它并没有什么不对,问题是不应该把它绝对化和永恒化,不然老宋会给自己扣这么大的帽子!因为社会是多姿多彩的,是发展变化的,如果一味地坚持它,就可能削足适履,弄巧成拙!这时候她想起一位伟人的话来,“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同样的道理,不想过好日子的农民也不是好农民。问题的关键是,想当将军的士兵,是不是人人都能当上将军?一旦当不上将军时,还能不能当好士兵?想过好日子的农民,是不是人人都能过上称心如意的好日子?一旦目标实现不了,是不是当农民就没有活路了?人常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因为奋斗的道路上,有鲜花也有荆棘,有坦途也有崎岖,有光明也有危机,变数很大呀!为什么人说往前的路是黑的,就是这个道理。所以要坦然面对,不可强求!好了,要倍加珍惜,不要得意忘形;不好了,要继续争取,不要心灰意冷。刚才宋仁厚说的“都想坐轿,谁来抬轿;都想骑马为官,谁来牵马坠镫!”她只认同一半。坐不上轿为不了官的时候,必须面对现实,踏踏实实地抬好轿坠好镫;但是,只满足于抬轿坠镫,根本不想坐轿为官,肯定一辈子只能是抬轿坠镫了!

春月情绪慢慢恢复了平静,这个时候她才明白过来,自己心里虽然没有嫌弃农民,没有鄙视农民,但是在一些事情的做法上,由于出发点有问题,免不了让人有这方面的感觉。就以这次抗震救灾为例,当地震来临的那一刻,给妹妹们打完电话,首先就想到了老家人的安危。特别是知道靳致水一家的遭遇时,当即决定要用自家的钱给他在西安治病。这怎么能说自己过上了好日子,就不管别人的死活呢。想来想去,问题主要出在,一个人做的好事再多也不算多,有一件好事没做好也不算少。同样,光自己做好事还不行,还要积极支持别人做好事。想到这里,吭地笑了。问题要是有这么简单的话,那还有什么说的。关键是一接触到实际问题就比较复杂了,一时很难恰如其分地做出正确的判断。就说靳致水这事情,她们姊妹捐钱捐物是抗震救灾,冬月主动放弃优越生活,要和靳致水共同面对灾难,怎么能不算是抗震救灾呢?关键是当时自己只考虑到冬月有没有好日子过,根本就没有与抗震救灾,与扶农帮困,与改变农村面貌往一块联系!

她觉得自己今天之所以能有这么透彻的认识,还不是冬月以自己生命为代价换来的嘛!这时她轻轻地走到床边,俯下身子,看了看熟睡中的冬月。心里在说,冬月呀,冬月!可能是天意的安排,可能是你的命大,也可能是咱们姊妹的缘分未尽,所以才有幸使你遇难呈祥,转危为安。好妹子呢,今后再不敢犯傻了,不管有天大的事情,一定要珍惜自己的生命!从某种意义上说,你才是真真正正的抗震救灾英雄!建设妹夫比喻的好,你和那些嫁给舍死忘生的战斗英雄、见义勇为的济世义士和身残志坚的有为青年的那些杰出的女子一样,应该受到人们的尊重,应当得到社会的肯定!

春月给梦中的冬月“说”完话,又在房子轻轻踱起步来。这个时候,她又想起父母离世时,给她托付几个妹妹的情景,顿时泣不成声。她害怕惊动了睡梦中的冬月,两手捂着脸,任由泪水从指头缝往出流,始终没敢哭出声来。这些年来,她为了完成父母的临终嘱咐,又当娘又当爹,不知道受了多少作难,不知道费了多少心血,才把姊妹们拉扯成人,并千方百计使她们成了城里人。为了你们姊妹能有这么一天,你大姐夫没少跟我怄气,就连两个不懂事的小外甥,也不时地抱怨我,但是,我痴心不改,任劳任怨。总以为好心一定会得到好报,万万没想到,到头来不是这个挑剔,就是那个弹嫌,落了个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真真正正是,当家三年,猪狗都嫌。刚开始,自己并不以为然,现在仔细一想,自己的成绩谁也否认不了,自己的问题谁也粉饰不了!夏月说得好,该管的管好,不该管的压根别管!而自己该管的管了,不该管的也管了,而且还管得过细过死。结果在一些方面,影响了她们的幸福,耽误了她们的发展。从今以后,你们就象放飞的鸟儿,自由自在的在天空飞翔吧,飞倦了,飞饿了,回到大姐这巢穴来,补充补充能量,继续去飞,我相信你们一定会飞得更高飞得更远!你们还好比放归大海的鱼儿,无拘无束的在大海里遨游吧,游累了,游烦了,回到大姐这港湾来,恢复恢复体力,接着再游,我相信你们一定会游出新天地游出新境界!

时间已经是凌晨四点一刻了,春月仍然精神抖擞。

她这个时候才体会出,一个农民的后代,要做到不忘本,除了身体细胞中那些抹不掉的家乡记忆,和灵魂深处的思乡情结,还有最要紧的,就是与这些记忆和情结相匹配的实际行动。也就是说,自己向往城市环境向往美好生活无可非议,同时关心关心老家的乡亲老家的发展也没有什么不应该。其实在她心里,一直有着城市和家乡的两种厚重的不了情。她喜欢钟鼓楼广场古城墙,更忘不了家乡的破窑烂院老槐树;她喜欢雁塔曲江浐灞的好风光,更忘不了家乡的秀美山川小溪水;她喜欢高新开发区的电脑芯片机械手,更忘不了家乡的犁耧筢耱三轮车;她喜欢炒包谷豆似的声干音脆悦耳好听的西安话,更忘不了土气扎实亲切无比的家乡音;她喜欢东来西往聚来散去南腔北调的众食客,更忘不了亲如手足牵肠挂肚的好乡亲……

她想得简直有点忘情了,突然发现,窗户上有了亮光。

春月走过去,轻轻拉开窗帘,远远望去,东方地平线上,红红的太阳,喷薄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