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可一直在等一个电话,所以手机一直被握在他的手中,不管在做什么,即使是在睡觉,他的手机里没有任何的未接电话,任何的陌生号码他都能在第一时间接到。
他甚至已经想好接到那个电话的时候自己应该说点什么。
对,什么也不说。
先听听她会说什么。
刚和蔓沙分手的时候,马可还很享受这样一个人的生活,他已经有好几年没享受过这样的生活了。
有五年了。
这么长的时间让他突然想起了莉莉,更早之前的一个女朋友,他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她了。他是真心爱过她,没上床以前就以为会和她在一起一辈子,上过床之后也这么认为,可是他们只呆在一起半年多就分了手,而且彼此都没有感觉到特别痛苦,那时候他才二十二岁,莉莉也才二十岁,都觉得自己还年轻,可以找到更好的,而且都很快找到了另一个,接下来还有另一个。马可早就失去了和莉莉的联系方式,蔓纱曾问他除她之外他最爱的女人是哪一个,他当时的回答是李晓冉,一个已经嫁到澳大利亚去的女人。现在没人问的时候才承认,他曾经最爱的人是莉莉。他很想知道,她现在过得怎么样,他知道她就在这座城市里,虽然再也没有碰过面。
第二天他又忘记了这件事。
如今他已经三十一岁了,和蔓沙分开之后,他没有急着想再去找一个女朋友,每天晚上临睡前都可以喝点威士忌让他觉得挺舒服的,可是两周之后,他发现喝着喝着就喝多了,这可是一笔不小的开支,比抽烟贵多了,好烟和坏烟没有什么区别,酒就不一样了。
女人的区别在哪里呢?马可想不通这个问题,索性不去想,喝点酒就可以淹掉这个念头。他开始考虑更多的是经济问题,就算偶尔也想过再去找一个女人。他不想去上班快一个月了,房租还有两个月也到期了,卡里的钱只够他再活半年,如果不抽烟不喝酒的话。也没办法再一次性压一付三搬到另一套房子里去,即使它更偏僻更小一点,再过去就是河北了。蔓沙走的时候把两个人的东西分得清清楚楚,留在这套房子里的东西基本都是房东的,除了那台华硕牌笔记本电脑,里面还有几十G的片,很快就上百G了,得删去不少东西,反正也都没什么用,除了那些隐藏起来的文件夹只是因为有点像秘密所以有点舍不得而已。
早在几个月前,马可和蔓沙就很认真地讨论过分开生活一段时间的问题,可是他们后来发现分开后等于各自要多负担一倍的房租,所以就不再讨论了。
马可在感觉到自己酒喝得太多了点之后给蔓沙打过几个电话,可是蔓沙都说她现在正和宇飞在一起,然后就挂了。最后一次通电话,马可跟她说他会等她主动打来的电话,不过还没说完她就已经挂掉了。
她关机了。
在二十天之前,她还哭着不承认自己认识一个叫做宇飞的男人。
马可现在还记得,那一天的天气特别好,醒来的时候阳光透过窗帘刚好落在他和蔓沙的中间,像是刀刃。蔓沙肚子疼得厉害不想去上班,马可下楼后也没走向公交站而是逛到了小区后边的那个小花园,那个时候要是蔓沙站在窗口肯定会看到他,其实这一周每个早上他都走到这个花园里。两年前他们决定租下这套超出他们预算不少的房子的时候就是站在那个窗口处看到了这个小花园,刚开始入住的两三个月,每天下班后他们都会一起来这里走一走,像是他们自己家的后花园,不过后来为了能够负担起这套房子的租金都不得不比以前更努力加班了。马可在一个电影公司上班,什么私活都接,为了省钱,他花掉不少人情让自己的朋友来客串帮忙,可是片子拍出来后都不理想,大多数的尾款都收不到。
树上有一万只蝉,马可走近花园的时候心里总是这么想。花园里面有一个小池塘,上面浮着一些荷叶,围绕着池塘的是一条鹅卵石小路,路边有草丛和树,隔一段距离就有一把双人座的户外铁椅,除此之外,在更远一点的地方还有一些户外健身器材以及两个秋千,和蔓沙来这里散步的时候,蔓沙总喜欢去秋千上坐着,而马可想坐在那棵最大的槐树下的户外椅上已经很久了,所以这一周他都坐在那把椅子上看一个老人钓鱼,这天也不例外,不过那个老人没来。
马可坐在那把椅子上看着池塘,也不知道他看着的是那轻轻拂动的柳条,还是柳条下方荡起的涟漪,他的眼睛慢慢闭上,又睁开,池塘里冒出几个气泡。
他的眼睛慢慢地闭上。又睁开,这回他看向的是自己放在大腿上的右手,一只蚂蚁正带领一万只蝉向他进攻。他把手举起来放近到眼前看,随着蚂蚁的行进路线而翻转着自己的手,他把手从树荫里伸了出去,一直玩弄着这只蚂蚁,让它无法逃离阳光的照射,它很焦急,像是在一片沙漠里。
背后传来了哭声,他转过身去看,是一对高中生在后面的小树林里,还穿着校服,那女孩一直在哭,不停地捶打着那个男孩,开始的时候那男孩一直沉默,任由她打,突然,男孩抓住了她的双手,把她拉进自己的怀里,搂紧了她,把她压在一棵树干上,吻住了她的嘴唇。
一直吻。
女孩的哭声变成了呜咽声,然后就没了声音。一万只蝉又回来了。
在男孩把手伸进女孩裙子里的时候,马可眨了眨眼睛,他伸出右手从右边眼袋上抓下了一只蚂蚁,他拿起来放到眼前,不知道是不是刚刚被他遗忘掉的那只。他捏着那只蚂蚁慢慢对着那个女孩眼睛的位置,像是摘下了她的一滴眼泪。
马可晚上七点回到家里,蔓沙还在床上躺着。马可走到窗前看了看下面的那座小花园,有一些人影在那里晃动或者静止,池塘让他想起了一条河,他差点淹死在那里,不过那条河早已经死了,腐烂了。他转过身问蔓沙:“宇飞是谁?”
蔓沙正拿着手机和人聊微信,没有理马可。
马可走到她的身边又问了一句:“宇飞是谁?”
她抬起头来问马可:“你说什么?”
马可说:“我问你宇飞是谁?”
“宇飞?谁啊?”蔓沙皱起眉头想了想。
“你昨天晚上做梦,一直在叫这个名字。”马可说。“可能我没听清,但是发音接近。”
“宇飞,宇飞。”蔓沙念了两遍这个名字,摇摇头,“我不认有认谁叫这个名字的。”
“一个男人的名字。”马可说,为了表示自己的愤怒,他提高了音量,“他到底是谁。”
蔓沙放下手机,“你有病啊,我真不认识这个人。”
“昨天晚上,你一直在说梦话,一直叫着这个名字。”马可几乎在每个字上都加了重音。
“你也知道那是在做梦。”蔓沙说。“你闹什么啊。”
马可看着她点点头,冷笑,转过身走回窗前,继续去看那片花园,找到了那棵被女孩子的背撞过的树。
“是你在做梦吧。”蔓沙坐直了身体。“我根本不认识什么叫做宇飞的人。”
马可不回答,他的目光跟着一个绕着池塘边走边甩动手臂的老人移动。
蔓沙继续看她的手机。
“我们分了吧。”马可说。
三天后,蔓沙叫来了搬家公司,整个过程他们都没有说一句话,该说的在那三天里都已经说完了。
或者在更早以前就说完了。
可是在酒喝多了以后,马可又有很多的话想对蔓沙说,虽然他同时也想到了莉莉或者李晓冉或者其他的女人,可是在喝多了以后,他还是很清楚,他只能给蔓沙打电话。
“让宇飞去死吧。”他喊。
“你去死吧。”蔓沙挂掉了电话。
马可也只有在喝多了以后才给蔓沙打电话,从来没想过去蔓沙上班的地方找她。
在蔓沙离开后,马可再也没有在中午前起床过,也没再走进那个花园或者站在窗口处看着。喝酒让他睡不着,醒不来,整天都头疼。
还有烟,他的窗户没有打开过。
这一天,他听到了敲门声,开始的时候以为是幻觉,然后突然跳起来冲过去打开门,不是蔓沙,是一个比她更加年轻更加漂亮的女孩。
女孩往后退了一步,马可只穿着一条内裤,他自己也意识到了,赶紧把门虚掩上一半,从门缝里露出自己的脑袋:“有什么事?”
女孩指了指马可房子的右边隔壁:“你好,我住在你的隔壁,我想问你,有没有一只猫从你的窗户爬到你的房里去?”她说完又解释了一句,“我那只猫喜欢从窗户爬到屋顶上去,不过每次都会回来,这次已经一个晚上没回来了。”
“你等等。”说着马可走到自己房子的每一扇窗口前,它们都是关着的,他一边检查一边把这些窗户都打开了。他看了一眼楼下的花园再回头看看自己的房间,没有猫的痕迹。
“没有。”马可已经穿上了裤子和T恤。
“哦,真不好意思,打扰你了。”女孩的声音有点低落。
“或许你可以到楼下的花园去看一看,我经常在那里看到一些猫,或许跑那去了。”马可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花园?”女孩问。
“小区的花园啊,有一个池塘的那个,你不知道吗?”马可感到惊讶。
“我刚搬过来不久,没有去过。”女孩摇头。
“站在窗口就可以看到啊。”马可说。
“我那边什么都看不到。”女孩说,“只有楼房和马路。”
马可想了想,“你可以从我这边先看一看。”
“可以吗?”女孩说。
“嗯。”马可说。
女孩跟着马可走到窗口前,看到了那个花园。
“真的有一个花园,还有池塘。”女孩说,听起来好像一切都是假的一样,不过她又马上承认了它们的真实。“我那边只能看到几棵树,以为总共也就那几棵。”
“你来这里租房子的时候,房东和中介没跟你说过这个花园吗?”马可说。
“这房子是别人帮我租的。”女孩说。
“哦。”马可说,“你去下面找一找吧,说不定它找其他猫玩去了。”
“好。”女孩点点头。
马可把她送到门口,突然说,“要不我陪你过去找一找吧,那里我比较熟。”
“会不会太麻烦你。”女孩有点不好意思。
“没事,刚好我也想出去走一走。”马可说。
在电梯里,马可知道这个女孩名字叫小诺,估计是艺名,她是一个平面模特,马可跟她说自己是一个导演,有时候会拍一些广告片和MV,到时候看有没有机会一起合作。
他们几乎走过了花园的每一个角落,有些地方马可和蔓沙都没有到过,可是他们并没有找到小诺的那只猫,甚至连一只可以代替的猫都没有。小诺的那只猫是暹罗猫,小时候是紫色的,长大后就慢慢变成了黑色,马可对猫没有什么概念,蔓沙倒是喜欢猫,以前和他一起去那个花园里散步的时候都会带一些零食去喂那些猫,马可本来打算去买一只回来养,不过她说她只喜欢那些流浪的猫。她喜欢在下雨天的时候站在窗前,说那些猫真可怜。而马可则是站在她的身边看着密密麻麻的雨水落到池塘里。
对小诺说完不客气之后,马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他给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突然发现站在窗口前一边看着那个池塘一边喝威士忌是最好的,他举着装着威士忌的方口杯子眯着眼睛对准了在阳光中闪闪发亮的池塘,在想象中,只要他一松手,这个杯子就会像一颗炸弹一样掉到池塘里。
“砰”的一声,有很多鱼都会飞到空中。
这个下午,马可喝掉了五杯威士忌,他一直看着下面的那个花园,眼光扫过的地方是他和小诺刚刚一起走过的地方,那低垂的枝叶拂过他的脖子,有点痒。他的手抚摸过那棵树,一直遗留着少女的温暖。小诺还折下过一些紫色的花,她说她喜欢这个颜色。有一些草籽沾在了他们的裤脚上。在小诺的眼睛里,马可看到了轻轻拂动的柳条和随着柳条荡漾的水面。
不过他忘了他们具体聊了一些什么,他躺倒床上迷迷糊糊睡着了。
有一股奇怪的味道钻进他的睡眠里,他分辨了很久,发现是小诺走在他身边时被阳光照晒时所散发出来的味道。
他睁开了眼睛,像是一个梦,窗帘被风拂起,已经是晚上了。
他的眼睛慢慢闭上,又睁开,他看到有一只猫趴在衣柜上看着他。是小诺的猫,马可和它对视着。
他起身,没有走向那只猫,而是走向每一扇打开的窗户,把它们一一关上。他去好好洗了个澡,刷了牙,喝了一大杯水,感觉到自己的嘴巴里没有酒气了。
马可抱着猫敲小诺的门。
“谁啊?”小诺在门里面问。
“是我,马可。”马可说。
“马可?”小诺的声音有点疑惑。
“住在你隔壁的马可。”马可说。“我找到你的猫了。”
“噢,噢,是你啊,不好意思,稍等下。”一会后,小诺打开了门,穿着一条紫色的睡衣。
马可摸了摸自己怀里的猫,把它递给了小诺,“刚才我在花园里发现了它,我想,它可能就是你的猫。”
“啊,紫罗兰,没错,是它,真是太感谢你了。”小诺赶紧把猫接过去,抱在自己的怀里,猫脑袋往柔软的地方蹭了蹭。
“我也是刚好碰到。”马可微笑。
“那真是太巧了,不过你怎么知道它就是我的猫呢。”小诺的目光终于从猫的身上移开。
“我也不知道,感觉吧,像是你要找的猫。”马可说。
小诺笑了笑,右边有一个酒窝。“谢谢你,我都以为自己已经失去它了。”她的眼睛有一点浮肿。
马可继续微笑,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那,我就先回去了。”
“嗯。”小诺说,在马可转身的时候她又补了一句,“谢谢你。”
这次马可知道自己不应该回头。
回到房间后马可在窗口前站了一会,池塘在路灯下特别幽深,突然间他觉得自己的脖子有点痒,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爬,他伸手抓了抓,什么也没有。
马可打开了笔记本电脑,在百度图片搜索框里输入了“小诺平面模特”,出现了好多张照片,好多个长相不同的人,又好像长得都差不多,但没有一个是他刚认识的这个小诺。
他打开了那些新下载好的片子,一口气拉了好几片到播放器里,然后端起了放在一旁的威士忌。
马可的生活起了一些变化,每天黄昏的时候都会到小花园里去走一走,喂喂那些猫,他觉得自己就是面前的那个人工池塘,越来越浑浊,被柳条拂过的时候轻轻泛起了涟漪。
但是他没有再遇见小诺,即使她已经知道了这个花园的存在,不过马可终于克制住了给蔓沙打电话的冲动,即使在喝多了以后。或许就这么结束了,他想。
不知不觉中他已经睡到了床的中间,这一天早上阳光从窗帘里透过来像是刀刃一样把他劈成了两半,他感到头疼欲裂,挣扎着坐了起来——好像是褪下了一层壳,他的肉体还黏在床上,他的灵魂坐了起来,阳光太耀眼了,他拿起放在床头的酒喝了一口,点着了一支烟,缓缓地吐出了一口烟之后对着窗帘大喊了一声:“我不能这样啊。”
窗帘轻轻地拂起又落下。
马可决定今天开始好好找一份新工作。
抽完烟后又喝了一口酒。
这一天马可又听到了敲门声,他迷迷糊糊地醒来。
“马可,你在吗?”是一个女孩的声音。
马可眨了眨眼睛总算睁开了,他坐起来深呼吸了一下,敲门声继续传来,“马可,你在吗?”这个声音,是小诺。他穿好衣物打开了门。
小诺把自己的房门钥匙交给了马可,她说要出门旅行一趟,大概七天左右,想让马可帮忙照顾她的猫还有那些多肉植物。
马可跟着小诺进了她的房子,客厅门口摆着两个大行李箱,小诺说她下午的飞机,本来昨天晚上就想问马可方不方便,可是需要收拾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等马可坐在小诺房子里那张柔软的双人沙发上的时候,还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一样,直到那只叫做紫罗兰的猫跳到他的腿上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这一切都是真的,小诺刚刚打车去了机场,而他的手里还拿着她房间的钥匙。
马可轻轻地抚摸着紫罗兰,它很享受这种抚摸,温柔地叫唤了几声。
马可又慢慢地闭上了眼睛,他闻到了一股和自己的房间完全不同的味道,这就是我的新工作吗?马可这么想,然后笑着摇了摇头,他抱着猫走到窗口处,果然如小诺所说的那样,从这里看不到那座花园,他推开窗想探出脑袋去看看能不不能看到,他听到了翅膀扑腾的声音,抬头去看,有几只鸽子就在上方屋顶的边缘处,这让他很疑惑,站在自己的窗前好像从来没有看到过鸽子。
他忘记了探出脑袋想去看那座花园的事,一阵阵风迎面吹来,像是把小诺遗留在这个房间里的味道吹散了不少,他只好又把窗户关上,走到那些架子前看那些多肉植物,看得出小诺很喜欢紫色。马可突然想起那座花园里有不少野生的紫色的花,他应该去采一些回来,这里还有一些不错的空瓶子。
马可的手机响了起来,是刚刚存下的小诺的电话号码。
“我准备上飞机了,刚才太匆忙了,都没有好好谢谢你。”
“又不是什么大事,旅行愉快。”
“嗯,等我回来我要请你吃饭。”
“好,我等着。”
“对了,刚才也忘记跟你说了,紫罗兰很挑食,它只吃一个牌子的猫粮,放在鞋柜边上,我不知道剩下的还够不够它吃,要是不够到时候你帮我买点那个牌子的,回来我给你钱。还有,你过几天帮它洗一个澡就好了,它的专用沐浴用品就在浴室里。”
“好的,不用担心。”
“嗯,真的谢谢你了,有什么事直接给我打电话。”
“好。”
“还有,如果有一个男人过去找我,不要搭理他就是了,千万不要让他把紫罗兰带走。”还没有等马可问那有可能过去的男人叫什么名字她就紧接着说,“我要关机了,谢谢你,马可,你真是个好人。”小诺的声音特别甜美。
马可听了很久的电话忙音才回过神来笑一笑,他走到小诺的卧室门前,按了按门把,已经被锁掉了,他又笑了笑,摇了摇头,不过依然在门前站着。
他走进了卧室,房间和他想象的一模一样,床上凌乱地扔着一些衣物,大多是内衣裤,比蔓沙的可爱有趣一些,床尾的圆地毯上还有一个有蕾丝边的胸罩,他用大拇指和食指把它捏起来,挂在衣架上。他打开了衣橱,里面整整齐齐放着衣物,有一套是男士的睡衣,看上去没用过几次,他的手伸过去摸了摸,质感很好,但是他的手又缩了回来,走到窗前,把小诺的衣物放到一旁,自己在另一旁躺了下来,看着天花板,呼吸着小诺遗留下来的空气,他能感觉到小诺就躺在他的身边。
“给我说说你的故事。”
可是谁也没有说话。
一会后,马可拿起手指在自己的鼻子下闻了闻。
他回到沙发上坐下,紫罗兰又跳到他的大腿上去了,看得出来,它喜欢他,不过他没忍住打了个喷嚏,他发现自己的手指上有一根猫毛,然后他发现了第二根,第三根,他发现到处都是猫毛。
往紫罗兰的饭碗里倒了一些猫粮后马可回了自己的房子,他上网找这个牌子的猫粮,剩下的猫粮估计只能再喂五六顿了。
他发现这个牌子的猫粮特别贵,比威士忌贵多了。
或许我该开始戒酒了,马可心里想。等把这瓶喝完就不喝了。
马可喝完酒躺在自己的床上,突然间觉得自己的这个房间变得陌生了,没有任何的味道,他想要去想起蔓沙的味道,莉莉的味道,其他女人的味道,可是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了,他把手放在自己的鼻子下闻了闻,睡着了。
接下来的几天马可每天都会去喂一下紫罗兰,往那些多肉植物的叶子上撒点水,然后打开窗户看看上方屋顶上“咕咕”叫的鸽子,抱着紫罗兰在沙发上坐上很长的时间,有一个下午,他坐在浴缸里泡着,给紫罗兰洗澡,他把小诺每一瓶沐浴用品都闻了一遍,找到了一瓶上面全是英文的沐浴露,他想着回头自己也买上一瓶。不过他更喜欢这个浴缸。
马可发现只有在小诺的房子里他才能把烟和酒戒掉,在此之前,他已经不知不觉把小诺剩下的葡萄酒都喝完了。在网上买的猫粮也已经到了,黄昏的时候他都会过来拿上一些,去花园里喂那些猫,然后在椅子上坐着,看着池塘。手机一直拿在手里,他以为小诺会打电话来问问她家里的情况,可是她没有。
已经一星期过去了,小诺房间里属于她的味道几乎已经闻不到了,她都没有和马可联系过一次。
马可终于忍不住给小诺拨了一个电话过去,他想问问她什么时候会回来。
“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接下来的几天也是,这让马可很担心,甚至有点慌张,但他又无能为力,他知道不进入小诺的卧室,就找不到任何和她有关的信息。
需要去报案吗?
那个他本来不知道该怎么应付的男人始终没有过来敲过门。
猫毛越来越多,马可发现自己的衣物上也都粘上了猫毛,拉开窗帘打开窗户会发现自己的房子里也有猫毛在阳光中飘荡。本来马可想帮小诺把那些无处不在的猫毛处理干净,可是他发现不管是用扫帚还是吸尘器,猫毛只会增多而不会减少。他放弃了。
马可把那些花架和多肉植物都搬回到自己的房子里去,那些他之前每天都采回一点的紫色小花都已经枯萎了。这样他只要每天过去为紫罗兰倒一点猫粮就好了,不用在那边呆上太久的时间,毕竟那边看不到花园。
他也没有再给小诺打电话,他在等她的电话,即使是她下了飞机回到这个城市之后才给他打电话,他也来得及把花架和多肉植物给她放回去。在接到她电话的时候,他不是在自己的房子里就是在楼下的花园里。
所以,手机一直在他的手上。
这一天中午,手机终于响了起来,还没醒过来的马可迅速地按下了接听键。
“喂,小马啊,明天就是十号了,把房租打到我卡上后和我说一声啊。”
“哦,嗯。”马可迷迷糊糊地回复。
“小马你还没起床啊,也是,今天是周末啊,你继续好好睡啊,我不打扰了。”
马可把手机拿到眼前看了看日期,这已经是小诺出去的第二十一天了。他突然从床上跳了起来,没顾得上穿上裤子就跑出去打开了小诺家的房门。
他看到紫罗兰正坐在地板上,听到声音后它抬起头来看着马可,嘴角上还有一根白色的毛。
在它的面前有一只还没完全死去的鸽子,它的眼睛也看着马可。
马可抱起紫罗兰,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下午,阳光还明媚的时候,马可抱着紫罗兰走进了那个花园,他先是抱着它在那边看了一会那个老头钓鱼,什么动静也没有。然后他走进了那片小树林,他发现,那些紫色的花已经都不见了。
在一颗树前,马可终于发现了那一万只蝉里的一只,他看了它很久,一动不动,马可突然意识到,那只是一个蝉蜕。他想要把它拿下来,可是够不着,他犹豫了一会,把紫罗兰放在地上,摸了摸它的脑袋。
他爬上了树,拿下了那个蝉蜕,很轻很薄,感觉稍微一用力就会碎掉。他小心地拿着它,慢慢地爬下了树。
一会后他才想起紫罗兰,它已经不见了。
马可拿着那个蝉蜕在小树林里兜了半圈也没有找到紫罗兰,甚至那些原本在四周一直游荡的猫也都不见了。
他走回到那把椅子上坐下,这个时候太阳已经消失了,那个钓鱼的老人也不见了,没有风,池塘里没有任何的涟漪,隔了很久,才会有一两个水泡冒出来。
突然间,马可的手机响了起来,是一个陌生号码。
“马可,你在哪里?”
“是小诺吗?你在哪里?”
“小诺?谁是小诺?”
是蔓沙的声音,马可没有再回答,拿起蝉蜕放在眼前看,他看到紫罗兰正坐在池塘边上,柳条轻轻拂动,水面荡起层层波纹。
有一只蚂蚁爬到了马可的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