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微信的时候，李吉正穿着一条内裤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抽烟，他是一个从未正式发表过诗歌的诗人，手机和烟灰缸就放在枕头边上。他往烟灰缸里弹了弹烟灰，有一些掉到了床单上，他拿起手机放在眼前看。
“晚上pen pen有我朋友的电子演出，去吗？”林奇的头像是一只鹅的屁股，他是一个影像艺术家，靠卖画赚钱。
“几点？”李吉问。
“十一点从我家出发，你一会先过来，我们先看个片子打几盘台球再过去。”
李吉看了看时间，下午五点，窗外的阳光还很晃眼。
到林奇楼下的时候是五点二十，李吉先抽了一只烟，林奇已经戒烟两年多了。
林奇穿着一条内裤打开了门，他正在整理厨房，好像每天都在厨房里呆着似地。李吉坐到沙发上拿起一本卡佛的诗集翻了几页又放下，顺手拿起《没有人给他写信的上校》，这本书倒是很轻易就能看进去，不过他听到了窗外传来的风铃声，他走过去打开窗，难得北京有这样的好天气，他点燃了一支烟，就在窗口处站着。
林奇和李吉刚认识两个多月，上一个月他们几乎隔天就见一个面，那时候李吉刚到北京，林奇刚跟女朋友分手，他们是在网络上认识的。其他几个人取笑说李吉是林奇的临时女友，这个月林奇找到了一个姑娘，按照他的说法是，暂时住在他家里。李吉差不多一周只来两次，他还没见过住在林奇家的姑娘，林奇说她都在外面玩，晚上睡觉的时候才回来。
林奇递给了李吉一支已经打开的啤酒，“我们先喝点，等下过去就不用买太多酒了。”
“你姑娘晚上不去吗？”
“你见到她就会知道她不是会去那地方的姑娘。”
“我们现在先干点什么？”
“对，先看个片子。”林奇打了个响指开始在他堆满书桌和地板上的CD里翻找。
“我的《火柴厂女工》怎么只剩下一个盒了，难道要我们看《列宁格勒牛仔征美记》吗，你看过这片吗？看封面好像也不错，算了，还是换个其他的。”
“《呐喊》也不见了。”
“《公路之王》也没了。”
“我们还是看这片吧。”林奇已经把一个片子放到DV机里。
李吉起身上厕所。
“你看过《都灵之马》吗？”林奇问。
“看过。”李吉说。
“喜欢吗？我特别喜欢。”林奇说。
“还不错。”李吉说。
“爸爸，天怎么突然就黑了。我最喜欢这一段。”林奇说，“我喜欢所有的遗作，改天我们得看下《大开眼界》。”
李吉从厕所里出来，和林奇坐在沙发前的地板上开始看片，前面放着一些零食，啤酒还有一大串水灵灵的葡萄。
他们吃着葡萄配啤酒，一声不吭地看着片子。
转眼就过去了两个小时，第二章节刚刚结束。
李吉再次起身上厕所。
“还有多久结束？”
“刚刚放了七分之二。”
“这个片子叫什么？”
“《撒旦探戈》。”
李吉走出厕所的时候林奇寂静关掉了电视，开始用电脑放歌，“我们得来一盘象棋。”
李吉和林奇第一次打台球的时候说打台球就像下象棋，得讲究战术，林奇说很想下象棋，于是李吉就买了一副一直放在林奇这。
两个人对坐在窗户下的一张小圆桌前下起了象棋，林奇抽了一根烟，输了第一盘，本来他有机会赢的，第二盘的时候他终于把握住了机会。林奇思考的时间很久，但并不总是能走出好棋，他总考虑得太远，忘了最近的威胁。
撤掉棋盘之后，他们觉得时间过得很慢，但还可以更慢一些，于是林奇拿出了一个铁皮盒子，上面有一片叶子的图案，他让李吉拿一根烟给他。
“COOOOOL，这烟盒完全就是林奇style。”
“是那姑娘送我的，说我需要这个。”林奇从里面拿出一张烟纸，再拿出半团卷在一起的叶子用剪刀剪碎，随手撕下一张比较硬的纸片的一角把它们和之前取出的烟叶搅合在一起，卷了一根小烟囱，用舌头在上面舔了舔。“这是我最后的存货了，你去谁家里看到到处都有缺一个角的纸张就可以跟他提议来一口。”
“我想，我们得换个音乐。”林奇一边吸一边走到电脑前。“DJ T。”
“和外面的风铃很搭。”李吉接过去抽了一口，慢慢吐出，一会后又吸了一口递回给林奇。
“现在，我们下去打台球吧。”半个小时候林奇说，李吉觉得天似乎还是亮着的，直到林奇关了灯。
今天两个人的手感都糟糕透了，好像桌面变成了一个泥潭，地面也是，林奇瞅准机会想用力打出一杆好球的时候，球杆从他的手里滑了出去，砸到他的脚。
两个人都笑了，好像笑了两个小时。
“现在差不多可以去pen pen 了。”林奇打了个响指，用食指和大拇指做成一把手枪对准李吉。
他们在车上讨论纹身，林奇的身上有好几个，不过都是字母，几乎看不见，不知道他有没有凑齐二十四个，林奇说他最喜欢的是水手纹身，一点也不刻意，高兴了或者不爽了就来上那么一个，林奇说他有一个女朋友正在学纹身，需要不少免费的肉体机，他准备过段时间去找她来一个，李吉说到时候他也去，李吉没有纹身。
等他们打车到那里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小时以后，两个人都清醒得难受，穿过小庭院里的那些吝啬老外，一人要了一支虎牌啤酒。林奇穿过人群，不知道蹭了几个姑娘的屁股挤到演出台前，李吉高高举着啤酒跟在他的后面。林奇和他的朋友击掌打招呼，那是一个英国人，不过普通话说得比李吉标准。林奇站在台前开始跳，幅度很大，边上的人慢慢散开，李吉站在他后面摇摆，不时喝上一小口，身边全是洋妞。
音乐一点也不high，没多久林奇和李吉就走到入口处的长凳上坐着，看着前面一大堆的屁股，有个白人小伙子正在对着一个白人姑娘秀他的舞技。
林奇在这里有不少的熟人，他去逛了一圈，和朋友们打过招呼之后手里又多了一瓶啤酒。
“怎么样，有看上的吗？”
“全部都是老外。”
“以前这里姑娘的质量都不错的。”
“你认识的人真不少，晚上要带一个走吗？”
“谁带认识的回去啊。”
“刚才那个女的一直在看你。”
“哦，她原来在一家画廊上班，跟我搞过。”
“你看那些跳得特别起劲的都长得真他妈丑。”
林奇笑一笑，和李吉碰了下瓶子。这时候一个戴着墨镜的穿着皮衣皮裤戴着鼻环的姑娘走了进来，站在他们的面前直接开跳。
“你说她是不是一个中国姑娘？”
“看不出来。”
“有兴趣吗？”
“她完全没有节奏。”
“一套过于熟练的动作。”
“我们都应该像在同一口油锅里，感觉到疼才翻翻身。”
“这姑娘太折腾了，不过这屁股挺棒。”
那个屁股几乎顶到了李吉的鼻子。
“像一匹母马。”李吉说这句话地时候回过身去捞自己放在桌上的啤酒，有两个姑娘坐在后面一直看着林奇，看起来也认识，不过长得有点丑。
“她有一个全世界最性感的屁股，可惜她自己太清楚了。”
“那是一只蝴蝶产下卵的地方。”李吉看到她的股沟上面有一直黑色的大蝴蝶，之前还以为是内裤的蕾丝边。
“那边有个半边秃的好像还不错，你可以过去聊聊，我先出去打个电话，今天我的供货商也来，让他给我们再来几口才行。”
李吉早就看见了那个剃了半个光头的姑娘，在这里面算很不赖的，有不少男人都围在她的身边，不过她谁也不搭理，就自己拿这一瓶酒在那边跳，李吉抽完了一支烟也没有上去，那个墨镜女孩的屁股已经从他眼前消失了。
演出台上换了一组人马，因为是黑暗电子，所以灯一下全灭了，看起来这个场有百分九十以上的人是冲着他们来的，尖叫声不断。李吉只对那个女的感兴趣，歪歪地戴着一顶警帽，和身上的衣服一点也不搭，好像进门前刚刚袭击了一个警察，面无表情，特别酷。
李吉挤过人群往前走的时候，发现林奇已经站在那了，又一个人占了一大块地盘，他跳起舞来就好像是一只一直咬不到自己尾巴的狗，不停地撞到姑娘们，不过她们一点意见也没有，刚才李吉已经被一个黑姑娘一个白姑娘撞过了，可惜中国姑娘太少了，也不会撞到人。
看到李吉，林奇给他介绍身边那个头发已经到腰间的男孩，李吉听不清他是干嘛的，不过知道他就是林奇的供货商，他接过林奇手里的大烟囱狠狠地吸了两口，一下就晕了。
在吸最后一口的时候李吉的嘴唇被烫到了，他扔下烟头看到一个戴着防毒面具的中国姑娘正在用力地呼吸，李吉几乎能听到大量的气体在她的身体里横冲直撞然后从她的屁眼里炸了出来。
刚好舞台背景的显示屏上来了一道闪电，一颗原子弹爆炸了。
“我再去买两支酒。”李吉说。
李吉刚挤到吧台的时候，林奇在后面拉了他一下，对他比了一个三的手势。李吉以为林奇让他给那个供货商也来一支，那人手里明明还有一支酒。
李吉拿着三支酒回到林奇身边的时候，那个供货商已经不在了，但是林奇的身边多出了一个女人，那个曾经在画廊上过班的，林奇递了一支酒给她。
三个人各自喝着酒各自跳着。
一直到这个组合结束，他们也没有再说一句话，李吉的身后一直有三个中国姑娘，虽然长得都很一般，而且还是在变幻莫测的灯光下，但是李吉没办法靠近她们，倒是有一个南美洲的姑娘不时会碰到李吉。
“SORRY”
“没关系。”
就像地壳运动那样自然。
她太强壮了。
李吉累了，走到边上坐下点了一只烟，看着林奇还在那里绕着画廊姑娘打转。有一个男人在李吉的身边坐了下来，对着李吉微笑，但是李吉没有搭理他，他有点懊恼，故意用脚来蹭李吉的脚，他们都穿着短裤。
李吉没有回避，他只是觉得那种迷幻的劲又过了，什么劲都过了。他上了一趟厕所过来跟林奇说差不多该回去了。
李吉和林奇往外走的时候碰到了两个林奇的朋友，他们一直在骂骂咧咧，他们的摩托车在来这里的路上被警察给扣了，不爽透了，想过来拉个妞回去泻火。
“再玩一会吧。”林奇说。
于是他们又一人来了一支，那个吃李吉豆腐的男人刚好就在他们的前面，李吉跟林奇说了，林奇的一个朋友听到之后走到那个男人面前跟他一起跳了一会贴面舞，之后他们就一起去了厕所。
又过了一会，林奇的朋友回来了，李吉问说那男的呢，他说正趴在马桶上哭呢。
林奇和李吉还是先撤了，已经过了两点，林奇还得顺路去接住在他那的姑娘回家。
林奇和画廊姑娘走在前面，李吉跟在后面抽烟。林奇拦了一辆的士，等那姑娘钻进去之后林奇也跟了进去，不过一条腿还在车外面，林奇抓住她的脑袋来了一个舌吻才放开姑娘跟她挥手说再见，转过身来找李吉，不知道李吉就在他的身后。
“我以为你要跟她走了呢。”
“我怎么会把你丢下，我说你今天真的不带一个回去？”
“没有有兴趣的，现在其实没什么感觉。”
“前几天你才说像一座活火山一样，你到底多久没谈恋爱了。”
“三年吧。”
“操。”
“不过前段时间和一个姑娘玩了两三个月，她男朋友在国外。喜欢文学电影音乐以及艺术还有道教佛学政治历史神秘主义存在主义佛洛依德和福柯，简直无所不能。”
“那还行。”
“谈恋爱还要陪聊太他妈烦了。”
“我也不想再谈恋爱了。”
林奇要去取点钱，在取款机的附近有一个姑娘一直埋头坐在地上，一点也不像喝多了的样子，林奇取钱的时候李吉看着那个姑娘抽了一只烟。
林奇取完钱出来对着那个姑娘比了比大拇指，李吉摇了摇头，林奇直接在那姑娘身边坐了下来，侧过头一直看着那个姑娘，他喝得有点多了。
“我们认识吗？”姑娘抬起头说。
林奇笑着摇了摇头。
“你不要吓我。”
“我没有吓你，你不就是正在等我吗？”
“你是谁啊？”
“我谁也不是。”
“那你坐我身边干嘛。”
卢比抬头对着李吉笑了笑。
“我们回去吧。”李吉说。
林奇站了起来，走到李吉的身边说，“我们认识吗？”
“操，这个世界谁认识谁啊。”李吉说。
他们打不到车，沿着街道一边走一边回头看。
“HI，林奇，你怎么在这里。”********姑娘坐在街边吃烧烤，其中一个戴眼镜的和林奇打招呼。
“HI HI你也在这啊，我刚从pen pen 出来。”林奇走过去，李吉站在原地看着他们。
“我们刚从五角星出来。”眼镜姑娘说，“一起吃点？”
“不吃了。”林奇摇摇头，和她再说了几句话就走了。
走了一段路之后，李吉说，“刚才坐在对面的那个姑娘不错。”
“你看上她了？不错，正是李吉style，走，回去跟那姑娘说。”林奇马上停下脚步，转身就要往回走。
“算了，太累了。”李吉伸出手，刚好来了一辆空车。
“喜欢就过去啊，肯定可以。”林奇钻进车后继续说。
“你那姑娘在哪呢？”李吉说。
“安定门外。”林奇跟司机说完开始拿出手机打电话，“我十分钟后到，你可以下来了。”
林奇和李吉在一座天桥下等了二十分钟，那个姑娘才出现，戴着口罩和耳机。
“这是李吉，这是白天。”林奇说。“不错的名字吧。”
“我可以用这个名字在夜里写首诗。”李吉从副驾驶座住过身去说，“你好。”
姑娘没有理他。
“我说你能不能把耳机摘下来。”林奇说。
姑娘也没有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