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红楼别梦之水木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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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话说大荒山无稽崖青埂峰下有一顽石,原是当年女娲炼石补天所遗,在这峰下日日饱吸天地之精华,因凡心偶炽,机缘凑巧,恰遇着一跛足道人、一癞头和尚,遂托化成美玉形状,被二人携下凡尘去,不知经历了几世几劫,方得返本归真,重回青埂峰下。石上斑斑驳驳遍录其所历之事,来往观者莫不嗟叹神伤,纷纷抄录而去,使其尽传于天下,正是:

无材可去补苍天,枉入红尘若许年。

此系身前身后事,倩谁记去做奇传。

又不知过了几世几载,有一空空道人从青埂峰下过,见石上荒草丛生,字迹多为风雨所磨失湮灭,不觉抚石而叹曰:

悲欢离合世炎凉,蠢石焉能缮其详。

金玉之说诚荒唐,岂知水木别有缘。

叹罢即要离去,谁知那石经历了那番历练之后早已通灵,便忿忿然开口道“是哪个揭挑我哩”

空空道人闻言即回身向那石敛衽施礼道“贫道起手了,刚刚因见石兄所录之事,信口慨叹几句,有得罪之处,却非有心,石兄见谅”

那石道“此事罢了,只是我却才听你说什么金玉、水木。金玉之事我尽知道,那水木却是何意?”

空空道人道:“原来石兄不知水木之事?难怪所录之事尽为伤金悼玉之言语,却不知世事皆为阴阳二气,阴极则阳生,否极则泰来矣。”

那石道:“自金玉之事既定,我即被癞跛二人收归此山,后面之事自无处可闻矣,若道兄知之,何不详教一二?”

空空道人道:“世间之事,一啄一饮,莫非前定,因缘际会,风水轮转,人神皆难测也。既僧道二人不欲石兄知金玉以后之事,必有缘故,石兄何相强也?”

那石闻言忽有悲感之意:“道兄其实不知。自我归此山,将那所历之事镌刻于此,为人所传抄,故天下阅者甚众。可惜只得八十余回再无下文,致使世上有一干伤怀感叹者,为此徒劳神思寻根问由,我亦深为憾事,却无法可解。适才道兄所言否极泰来,可见金玉之后自是另一番景象,若兄不吝珠玉,以补此未完之数,此亦善举矣。”

空空道人见其情辞恳切,沉吟道:“罢了,本待不言,又恐尔静极思动,将来又生事端,此亦命数。但后事甚冗,恐非一时半刻能够完结。”思索片刻道“如此,只将水木一段因缘说与你听罢,只怕要从那神瑛受责开始……”

那石喜道“如此甚好,道兄请坐,且细细讲来。”

正是:灵石一动孽千劫,细说恩怨话从头。

却说那日宝玉因蒋玉菡之故得罪了忠顺王府,忠顺王使人来见贾政要人。贾政因宝玉私结戏子已是一腔怒气未曾发泄,哪堪那贾环有的没的添了许多闲言碎语,一怒之下杖责宝玉。宝玉自幼哪曾受此,病了数日,又因贾母庇护将一改峨冠礼服吊贺往还之事一概免去,晨昏定省亦可随他而去,自是得意非常,每日只在园中游荡,与丫鬟侍婢厮混。

只一件事,此事之后,黛玉似乎总是远着自己,见面亦是生分许多,故而心中悒悒不乐。袭人见此只得每每劝他说虽是姊妹,终有男女之别,避些嫌总是好的。宝玉心中仍是不能开解,一日三次往潇湘馆跑,到有半数的时候吃闭门羹的。但毕竟少年人,难免对景忘忧,又有宝钗湘云等姊妹相伴,也就渐渐不在意了。

这一日,正与袭人厮闹,忽听焙茗来报说是北静王请他园中赏荷,大喜过望遂急急忙忙换了衣服出去了。

诸位看官可能奇了,这宝玉不是最厌与士大夫交往吗。原来这宝玉生就一段怪癖,将士大夫一族斥之为****禄蠹,最是厌烦,平日里有求见的、相请的能免则免能推则推,却只对这北静王不同。想当年世祖平定四海有四位异性兄弟功劳最高,分封异姓四王,为南安王、东平王、西宁王、北静王。其中尤以北静王功劳最高爵位最尊,故为四王之首。历世祖圣祖、世宗、本朝四代圣眷仍隆,至今袭王爵,其余三王均为郡王。这北静王名水溶,年未弱冠,文武双全,品格端方,朝堂之上天子倚为肱骨。更兼琴棋书画无所不通,其书画皆为当时一绝,却又厌俗务,朝堂之外不与士大夫相交,每思弃爵归田,只为圣天子不允而作罢。上次贾珍之媳可卿亡故曾代天子路祭,故而与宝玉有过一面之缘。宝玉对水溶之人物仰慕非常,故常常拜会且相谈甚契。

却说这一日水溶于园中赏玩,见园中荷花盛开,独坐无味思邀人共赏,故遣人去请荣府二公子共同赏玩。

不多时宝玉到了王府大门,早有王府内侍出府相迎引着宝玉前往后园。这北静王府的后园与诸王公贵族家园子甚是不同。因水溶幼时曾到过江南,故院内亭台皆仿江南风格,取名芷园。园中又分春夏秋冬四馆,春有桃园兰谷,夏有柳林荷塘、秋有菊田,冬有梅林,一年四季各有所长。一带溪流曲曲折折将四馆相连,又有玉竹滴翠掩映其间,太湖石兼具瘦透之美。整个园子布局清雅脱俗自成一番趣味。宝玉每谓大观园之斧凿富丽所不能及。

内侍引着宝玉穿廊过榭往夏园而去,远远的即闻荷风阵阵,沁醒心脾,顿时精神一振。至夏园畔,内侍忽停住脚步向宝玉道:“宝二爷,王爷就在前边凉亭内静候,请独自前往,我等不奉王爷钧谕,不敢擅入内园。请。”

宝玉忙道“劳烦了”拱手施一礼便独自前行。幽径曲折蜿蜒,皆由各色鹅卵砌成图案,两侧软柳拂面,宝玉且行且玩,出了柳林穿过芍药圃,方见不远处一八角攒心凉亭,古朴雅致。走近看时,匾额上书二字“黛语亭”寻思此三字并无故典,不觉有些不解。但见水溶一身白衣胜雪,手摇折扇正面向荷塘而立,身畔一应侍从全无,忙立在亭外躬身施礼道“草民贾宝玉参见王爷。”

水溶转身合上折扇微微一笑道“不必多礼,香茶已沸且请亭中叙话。”

二人在亭中的太湖石凳上坐定,水溶亲自斟了一盏茶递与宝玉。宝玉受宠若惊忙双手接过。

“前日风闻贵体微恙,如今可好些了?”

宝玉一怔,便知蒋玉菡之事水溶已尽知,遂面上略有尴尬之色:“承蒙王爷挂怀,托王爷的福已经大好了。”

“那就好,”想到忠顺王,水溶的嘴角挑起一抹冷笑。

“身为王爷,为了一个戏子涎着脸到各王府去要人,也真是难为他了。还好没到小王这里聒噪。否则……”水溶收住口,淡淡一笑,品茶不语。

宝玉本对朝中之事不甚了了,不敢接口。

原来本朝宗室亲王以德义亲王龙煜为首,异姓王以北静王为尊且二王甚得当今倚重。龙煜与水溶之父乃生死之交情谊深厚,故对龙煜,水溶向以叔父称之。那忠顺王为先皇之胞弟,位虽是极尊的,但因贪酒好色为先皇所不喜,当今亦对其疏远,因而对龙煜和水溶常怀嫉妒之意。又因水溶甚鄙忠顺王之为人,二人虽同朝为官竟成水火之势,此次忠顺王为了寻找蒋玉菡竟是倾其阖府之力四处寻觅,诸王公侯府皆不堪其扰。虽未敢到水溶处造次,但东平、南安等郡王早已将其丑态告知水溶,以充饭后茶余谈笑之资尔。

沉默了一会儿,水溶向宝玉道“政老此举也是无奈,毕竟忠顺王乃宗亲,大意不得。你以后行事还需谨慎些,切莫授人以柄。”

宝玉体会着水溶言中之意,心中感激道“宝玉多谢王爷指教。”

“不说了,今日本因园中荷花颇有可观者,故特请你来品茶赏荷,没想到提起这些煞风景的事情。你且看看小王园中荷花如何?”

宝玉抬眼望去,只见荷塘中央乃是密密匝匝的一色白荷。碧水清荷,清风徐来,曳曳生姿,兼之香远益清,观之醉人。点头叹道:“古诗云向日但疑酥滴水,含风浑讶雪生香。这一塘白荷果然是别有意趣。”

“小王也最喜白荷,旧时曾随家父江南,曾见过一池白莲的景象,真是妙不可言,见小王喜欢园主人临行前赠了几粒荷种。家父即叫人种在此处,未想到这几年竟是一发而不可收了”水溶微笑道。

“林妹妹也是最喜白荷的。若是看到了这一池的白荷不知会喜欢的怎麽样呢。”宝玉突然想到黛玉最爱白莲,不觉有些痴痴然起来,自语道。

水溶并没有听清遂道:“你说的是谁?”

宝玉忙道:“是敝府太君的嫡亲外孙女林氏,草民的姑表姊妹,现正居于敝府。”

水溶神色一闪,竟有些不自然,忙掩过了,笑问道:“可是那前巡盐御史林如海之女?”见宝玉点头称是,遂叹道“一个长于吟咏的奇女子,不愧是书香世家,家学渊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