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红楼别梦之水木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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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7章

亭外,雪已经停了。御花园银装素裹,屋檐下,树梢上悬着冰挂,宛若琉璃水晶般晶莹透亮。

勤政殿在紫禁城东,远离以乾清、坤仪、慈和宫为脉络的中轴线,却又不与东六宫为群。经东直门折入御花园向东即是。位置虽较乾清、御书房而偏,然其深邃宽广不输中轴正殿,其中殿阁排布蜿蜒迂回,不是其中之人,再也难知其中的蹊跷。这个勤政殿相传是当年圣祖所建,因圣祖有寒疾,乾清、御书房都太过低潮,所以圣祖就在御花园中选了这个向阳的去处,自从这勤政殿建好,便每日再次处理政务至夤夜,起了个名字叫毓轮殿,后来先帝即位,有感于圣祖之勤政,又手书勤政殿三字,为匾额,以励来者,而先帝正是在这勤政殿驾崩的。正殿西阁便供奉了先帝的灵牌,不轻易使人进去。自从宫里出了这些烦心的事,龙祐宇就移到这勤政殿来,在东阁住着,为的是图个清静。

勤政殿依旧延续了圣祖行事之风,一应器具不事奢华,一张陈年黄梨木镂金蟠龙长条案几,放在当地,背后是一张水墨字画慧文绫插屏,侧面靠窗安着一张软榻。

龙祐宇从桌上堆满的奏折、邸报中抬起头来,啜了一口参茶,轻轻的活动一下有些泛酸的脖颈,起身踱到窗前。

京城已经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了。早就接到线报,有一伙儿江南来的不明身份的人悄悄的潜入京城及河北、河南、山东的大部分府道县,秘密的进行活动。

江南?是谁,龙祐宇心中早就有了大概。被江南秦氏操纵的青云帮,销声匿迹了这几年,到底还是要来的。先帝当年迟迟不敢将他们剿灭干净,只是因为忌惮一件事。

圣祖的遗诏。

龙祐宇苦笑了一下,这件事,知道的只有先帝、太后还有自己,连皇后都不曾知情。先帝的皇位确实不是光明正大得来的。圣祖当年确实曾立下遗诏,令四子继位,只是在那之后,不知为何又改变了主意,令将前一份遗诏销毁,又立了一份新的遗诏,要十四子继位。负责销毁前一份遗诏的是当时圣祖身边的贴身宦官,他偷偷的将这份遗诏隐匿下来,送到了先帝手中,而在圣祖驾崩之后,趁着皇十四子在外未归,先帝抢先一步拿出遗诏登基称帝。等到十四子赶回京城为圣祖奔丧,却被得知圣祖的遗诏中是由自己承位,仗着的就是手中的这份遗诏,愤而要举兵夺位。只是到底先帝技高一筹,先行下诏称十四子伪造遗诏意图谋反,夺了他的爵位,抄没了家产府邸,囚禁到了距京城万里之遥的江南铁网山并且除去玉牒赐姓秦,禽兽之意也。

这秦氏父子到了江南之后也没闲着,四处纠结兵马,意图卷土重来,几次都被先帝觉察,未酿成大祸。自从先帝驾崩,自己继位,倒也消停过一阵子,没想到却是在暗中利用江湖第一大帮派青云帮的势力积蓄力量。自己觉察到的时候,青云帮的势力已经无孔不入了。深知怀疑这紫禁城里也有他们的人,而眼下外面传的沸沸扬扬的祭龙神,大概也和他们脱不了关系。

若是太平之时,倒也不怕他。只是现在,各地都有战事,已经无力调兵,只靠京城的几千守军,加上大内的千余侍卫,实在是杯水车薪,万一他们举事,京城岂不是岌岌可危?即为至今,自己这个太平天子,还没遇到过这么棘手的情况,满朝大臣要么庸碌愚钝,要么就是瞪着眼看着,看自己如何处理。

想着,龙祐宇的眉头略略拧起,苦笑了一下。这些人隔岸观火、装聋作哑的本事还真是炉火纯青。

现在只能指望一个人。

水溶。自幼的好兄弟,左膀右臂。他手下还有一支刚刚得胜归来的精锐之师,只要他能按时抵京,青云帮那些人也会忌惮一些。

可是到现在为止,水溶还没有传回任何消息。到底何时能回来还是未知,若是再迟上半个月,只怕就晚了。看着外面粉妆玉琢的琉璃世界,龙祐宇却一点赏雪的情绪也没有。

偏生这雪下的不是时候,水溶恐怕是被阻在路上了。

想到这里,龙祐宇顿生烦恼,挥拳在窗台上狠狠的砸了一下,窗棱咯棱作响。惊得侍立在外的戴权忙进来道:“皇上,出什么事了?”

龙祐宇心烦意乱的挥手,没好气的道:“能出什么事,给朕滚出去。”

吓得戴权再不敢问,悄声的退了出去,阖上门。

龙祐宇回身在身旁的榻上坐下,最后索性仰卧下来,思绪如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

上次的塘报,说水溶率领鹰军回朝,已经将近榆林县。按照路程,现在应该已经过了朔州了,就算是遇上雪天,再过七八日也就应该到了。

如果不是被雪阻住,那么……龙祐宇忽然生起一股莫名其妙的疑虑来,转身看着案几上的一摞奏折。其中一封是关内道节度使递上来的密折。

自从自己继位,一直延续了圣祖朝、先帝朝的惯例,许朝中大臣风闻言事。坐实厚赏,舛误不罚,尤其是发生战事之地的节度使。

前日关内道节度使递上奏折来,禀告了榆林发生的种种。说那秦氏父子曾遣人游说水溶倒戈,却未能成。听见这事儿,前日自己便请了水晟来,请他去见一见水溶。可是到现在,依旧没有回音。

这里面到底有什么玄机?会不会和水溶迟迟未归有关?

龙祐宇晃晃脑袋,将这个想法丢到一边去,不会,太了解水溶了,他不是这样的人。若是连水溶都要怀疑,大约这朝中之人也就没什么课相信的了。

想着,他长长的出了口气,心中默念道,水溶,你千万不要让我失望。

隽瑶推门进来时就见龙祐宇正一个人阖目仰卧在榻上,手指轻轻的压着太阳,眉峰紧紧蹙起,有些痛苦的样子。隽瑶默默的叹了一声,谁说皇帝容易做?看起来尊荣无对,其实倒还不如个普通人清闲自在。想着将跟进来的宫女屏退,一个人走近前来,轻轻的坐在他的身旁。伸手轻轻帮他按压着额头。

龙祐宇早觉出有人进来,心中一怔,但嗅到一阵玉兰和茉莉混合的淡淡清香时,便完全释然。不必睁眼,他知道这样熟悉的气息只能来自于一个人。果然一双纤细柔软温润的小手轻轻的捋着自己的额头,疲惫感顿时尽消。

隽瑶看着他的额头渐渐舒展开来,才道:“何必呢,让自己这么辛苦。”

龙祐宇豁然睁开双目,翻身坐了起来,向隽瑶道:“才就是想事情想的有些发懵。现在好了。”清瘦的面容又恢复了之前的神清气爽,向隽瑶轻松的笑笑,一面轻轻的揽过她,抚摸着她隆起的腹部道:“朕的太子今天乖不乖?有没有折腾你母后?”

隽瑶知道他是不想让自己担心,也不再说什么,只是笑着道:“方才叫人给你送来的参汤,你可有用些没有?”

龙祐宇笑道:“难为贤后费心。你叫人送来的参汤和点心朕都用过了。多谢多谢。这几日多累你了,有时间还不去歇着,雪天也来回的跑。”

隽瑶笑道:“才和母后在园子里赏了会子雪,正好离这边儿也近。就来看看,若是皇上多嫌着我,臣妾这就告退了。”

龙祐宇失笑,刮刮她的额头道:“什么时候嫌你了,我是怕你劳碌了,动了胎气,偏你多心。”说着轻轻的将她揽在怀里,道:“母后回宫去了?”

隽瑶笑道:“母后去寻北静太妃了。北静王父子都被你支出去了,只剩了太妃一个人在家里,母后说要接太妃到宫里来说说话。可不是么,北王妃跟着去了西北,如今老王爷又奉旨去了,太妃一个人可不是怪闷的。”

龙祐宇心里暗暗称叹,母后果然棋高一着,这个时候,正是该笼络北静王府的时候了。

隽瑶推开他正容问道:“北王有没有传信来,说什么时候能回来。”

龙祐宇道:“还不清楚,这事要等水叔叔回来才能知道。”

话音未落,戴权在外道:“皇上,北静老王爷求见。”

龙祐宇猛的站起身来,有些惊喜连声道快请,隽瑶便起身道:“既然如此,皇上,臣妾先行回避了。”

龙祐宇拉住她笑道:“无妨,又不是外人。”隽瑶也只得重又坐下,说话间,水晟已经走了进来,先向上向龙祐宇请安,看见隽瑶,笑道:“老臣不知皇后娘娘在此,有失回避,请娘娘恕罪。”

龙祐宇笑道:“水叔叔快起,此处没有外人,不必多礼。”

隽瑶亦笑着道:“论辈分,我还是晚辈,何敢当水叔叔的礼。”

原来先帝与水晟都是兄弟相称,关系十分亲密。先帝大行前,再三叮嘱龙祐宇,在龙煜、水晟面前不可倨傲,故而龙祐宇对水晟一直以叔侄之礼相待,隽瑶自然也要以晚辈自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