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红楼别梦之水木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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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1章

次日一早,柳芳丝毫不敢耽搁,详细问清楚了宝琴住在何处,亲自到了北府禀告水溶。水溶和黛玉商议了一番,想着若是在王府相见太过拘束,就令柳芳先去薛家一趟,带宝琴到同在京城西郊的明月湖山庄相见,黛玉因怕内外之别,不好说话,又遣了紫鹃同去。紫鹃领命换了身出门的衣服,便出来上了一顶青幔堆纱马车,带着几个仆妇,柳芳在前引路,一径向西郊去了。

京城西郊的民居并不多,且那薛家的情况早就是人尽皆知,所以不费什么事,便寻到了宝琴的住处。

那是一个狭小的四合院落,院墙是新近才漆过的,但还是难掩本身的陈旧。屋檐瓦砾都已经不辨本色,屋外是种了两行柳树,此时垂满冰挂,门前扫出一射的空地,以供往来人行。柳芳看到这些心里不知为何徒然生出一丝惆怅之意来。

犹豫了一会儿,柳芳便去叩响门栓,过了片刻里面传来脚步声,接着门吱呀一声开了,出来的是一个小丫鬟,看年纪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她略显拘谨的看着柳芳道:“这位大人何事?”

柳芳道:“这里可是薛府?”

小丫鬟点点头道:“正是薛家。大人怎么称呼?”

柳芳道:“在下姓柳,不知薛宝琴,薛姑娘可是住在这里的?”

小丫鬟的神情立时多了几分警惕道:“你寻我家姑娘做什么?”

柳芳知道她误会了,笑道:“不是我,是另外一个人要见你们小姐。”说着扭头向马车道:“紫鹃姑娘,你要找的人就在这里”

紫鹃下车,先向柳芳福了一福道:“劳动大人了。”柳芳笑道:“不必客气。”

那小丫鬟盯着紫鹃看了一会儿忽然道:“你……你是林姑娘家的紫鹃姐姐?”

紫鹃点头道:“正是紫鹃。”细细的看一眼那小丫鬟,立时认出来了道:“我记得你,你是琴姑娘身边儿的小螺,是不是?”

小螺有些惊喜道:“姐姐还记得我。姐姐是来找我家姑娘的吗?”

正在这时里面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道:“小螺,你在门外胡缠什么,若是有客人就请进来说话。”

小螺连忙向内道:“老爷,有一位柳大人带了紫鹃姐姐来了。”

“什么?”男子闻声走了出来,一见柳芳吃了一惊,忙跪下道:“是理国公府的柳大人罢?草民薛蝌给大人请安了。屈尊寒舍,实在惶恐的很,快请进来奉茶,小婢不懂事,多有冒犯了。”

柳芳笑道:“快请起来,不知者无罪,况也并没有什么冒犯的。”

薛蝌一面躬身让柳芳等进来,一面看到紫鹃,他却不认识,怔怔的道:“这位姑娘是……”

柳芳道:“这位是北静王妃的贴身侍女紫鹃姑娘……”

小螺在旁道:“就是前头在荣府住着的姑表小姐林姑娘……”

黛玉的事薛蝌是知道的,闻言立时呵斥道:“不得无礼,应当叫王妃,什么姑表小姐。”吓的小螺不敢则声,那薛蝌方躬身向柳芳、紫鹃道:“柳大人、紫鹃姑娘,且请前厅奉茶。”

紫鹃笑道:“也不消奉茶了。只叫小螺带路,先去见见琴姑娘罢,这里面还有王妃的话呢。”

薛蝌忙道:“既然如此,就请柳大人在前庭奉茶,小螺,引紫鹃姑娘去见小姐。”

这里紫鹃便随着小螺去了。柳芳欣然落座,却不住的打量四周,厅堂摆设都是最朴素的,犹如那雪洞一般,一色玩器全无,并上茶用的盖碗也是素白民窑产的,年关将至,家里依旧是冷冷清清的,心里不禁叹息,想当年这薛家虽然家世不甚清贵,豪富之名尽有。民间也曾传说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如今却落魄到这个地步。沉默了片刻,正不知该说了什么,那薛蝌犹犹豫豫的开口道:“柳大人,草民,草民有一事不知当问不当问。”

柳芳心中品度其人,虽然衣饰朴素,举止言语倒也不是商贾人家十分粗俗之类,遂笑道:“有话直言不妨。”

薛蝌道:“草民知道大人和梅府乃是姻亲,不知梅府现在……”

柳芳明白他想问什么,遂道:“梅公子去后,梅翰林夫妇老年丧子之伤痛,不想可知。若是想要退聘,大概需宽缓些日子,还请宁耐一阵。”

天朝风俗,若是未嫁丧夫,须要女方退聘,方可另嫁,若不退聘,则视为自愿守望门之寡,再也定不得人家。薛蝌为宝琴的将来计,一直想和梅家提此事,但又苦于没有机会。他知道现柳芳在梅府主事,此时又到家里来,便稍稍提起,不想柳芳却是如此说,也只得点头应着,嘴上说不急在这一时,心里却有些着急。毕竟宝琴已经到了及笄之年,若再不婚嫁,恐怕就迟了。

柳芳看他的神情,体贴着他的心情,便又道:“你也不必太着急。梅府并不是不讲理的人家,等梅公子过了百日,自然会有人来和你们商议这件事,到时候即便他们不提,你放心,我也会出面给你做主。管保不耽误你为薛姑娘另择佳婿。”

薛蝌没料到柳芳会如此说,心里感激不已,连连点头:“草民谢过大人了。”转想到宝琴再聘,恐怕也难找到比梅府更好的人家了,左不过只能嫁个平头百姓为妇了,想到这一节,不禁长叹一声,感慨道:“造化弄人。梅公子和舍妹原是指腹为婚,我原想妹妹能嫁个好人家,我也就无愧于先父母,没想到梅公子偏英年早逝。”

柳芳见他伤感,劝慰道:“也不必如此。这世上的姻缘原都是一定的。这只能说我那表兄无福。令妹许能另有一番造化也定不得。”

薛蝌点点头,勉强笑道:“看我竟对大人说起这些没要紧的话,不恭的紧。请大人恕罪。”

柳芳摇头笑道:“这也多心。若是我那表兄不去,许咱们还是亲眷,何须说这么外道的话。”

不说二人在这里闲话,却说紫鹃随着小螺到了后房去见宝琴。那宝琴早就听见了说紫鹃来了,心中将信将疑,忙从屋里出来,正好见小螺引着紫鹃来,远远的就见紫鹃衣饰早已较往日不同,虽为北府之婢,却比自己这寒薄人家的小姐都要体面尊贵,心里不禁涌起一阵酸楚,不等紫鹃上前,自己便先迎了过去道:“紫鹃姐姐。”

紫鹃看着宝琴,心里不禁一酸。此时的宝琴已经全然不是当年那个披着凫靥裘的俏丽小姐,但见她面容消瘦憔悴,荆钗布裙,浑身并无半分装饰,眉间含着忧愁,想来自薛家败了之后日子是苦的。心中叹息一声,便福了下去道:“奴婢给琴姑娘……”

一句话未完,宝琴已经拦下来道:“紫鹃姐姐,万万不可。如今,我哪里还是什么小姐,姐姐的礼宝琴实在不敢受。”拉着紫鹃的手又道:“姐姐如今是北府的人,我不过是一介平头百姓。人说宰相家人七品官,我倒是该给姐姐见礼才是。”

紫鹃忙道:“琴姑娘说的是什么。紫鹃不过是个丫鬟,姑娘就是姑娘。”

宝琴笑的酸楚道:“不说这些了。这些日子也总没见到个旧人,今日好容易见了,我心里欢喜的很,别只顾着叙礼,若是姐姐不嫌寒酸,便到我房中坐坐,咱们说说话。”

二人到了屋里落座,宝琴亲自去给紫鹃斟了一盅茶道:“这茶和以前不能比的。姐姐将就用些,莫要嫌弃。”

紫鹃忙拉她坐下道:“琴姑娘,你这是做什么。哪有姑娘给奴才倒茶的礼,这不是折杀紫鹃了吗?”

宝琴笑了笑道:“这值什么?对了,姐姐怎么突然到我这里来?”

紫鹃叹了口气道:“自王妃,哦,也就是我们姑娘,离了那府里后,心里一直惦记着琴姑娘,却苦于音讯不通,无处可寻。前日好容易托柳大人知道姑娘还在京城,便差我来望候一番。”

宝琴叹息道:“林姐姐,哦不,王妃,从来是心善,所以才有今日的福气。我那姐姐待人若是有林王妃一半的心诚,也就不至于是这样的结果了。”

紫鹃道:“你说宝姑娘?我到不知道她如今怎样了?”

宝琴道:“听说家里被抄后,就被忠顺王府买去做了家里下人,如今怎样也不知道。大约也不能好--当日哥哥和我知道了,曾想赎她出来,但是哥哥托人打听了才知道,她原是官卖,是死契,哪里还赎的了。那****做了个梦,梦见姐姐来辞我,说要去远处了,我当时还不解意思,现在想来,大约已经去了。”说着拿帕子轻轻的拭泪。

紫鹃听了也觉心酸,二人沉默了片时,紫鹃道:“没想到,宝姑娘竟……忠顺王我听说已经。”

宝琴道:“这也怨不得别人。姐姐素日是个心空眼大的,满心只想着飞上枝头去,却不想自己有无那个命来消瘦,所以才跌的这样。你看林姐姐,当日孤栖一人在那边儿府里,暗地里嚼舌的、算计她的,多了去了。而林姐姐素日最是个淡泊的,看的清看的透,所以今日又有这样的福分,可见这人的富贵贫贱,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又譬如说我,好好的便成了望门寡妇,也都是命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