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恼火，抬脚将她踢了出去。
我谨慎地说：“九王爷，还是让御医先来瞧瞧。”
取了镜子来给他看，他放下镜子在桌上，镇定地站着，可是我看到他白色里衣袖下的手，却是抓得紧紧的，其实他也在乎的。
“九王爷，也许只是皮肤有些敏感到了，吃了不该吃的东西，或者是燥热之气过盛，都会有的，九王爷别放在心上，也不要太是担忧，先等御医过来诊治。”我竟然去安慰他。
他朝我笑笑：“梨雪，先到外面去。”
“九王爷，没事儿的，让奴婢给侍候你梳洗。”
虽是睡了一夜，头发却不会凌乱，只是气色不太好。
看向我，十分镇定地说：“这是命令，到外面去守着。”
他也害怕是天花吗？
御医赶来了，一看九王爷的脸，然后是把了脉，再挤了点血出来一验，惊恐万分地说：“这是天花。”
天花，是天花，居说那传染了会死人的天花。
我是倒吸了一口寒气，这些事在民间就是一个忌讳，在宫里更是一种可怕吧。
御医现在都离他，离得远远的，宫里越发的静寂一般。
除了那些黑衣的侍卫，宫女，公公，都躲得远远的。
这个消息，很快就将皇宫给喧嚣震惊了起来。
这事儿听起来挺可怕的，九王爷是皇上最疼爱的皇子，可是皇上这次，让他出宫去了。
那还没有全面完工的九王府，择出一座，马上就让九王他出宫，随行宫女，公公，侍卫，都得侍候着。
那就是一句话，他死，所有人都会死，他活，也不一定都会活下来。
天花可怕，就在于它的传染，人人闻之色变。而且能活过来的，并不多。
皇上也不敢留着九王爷了，但是下了旨，所有的人都不得呆在宫里一步，有时候再宠爱，再疼爱，可是毕竟是有个度啊。
出宫的时候，他一直没有说话。
头些天是由我近身侍候的，于是现在照顾他，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事了。
九王爷一直没有出声，从御医说是天花，一直一直到现在中午时分，没有说过一句话。
从那微微让风吹开的帘子，看着他怔然的眼神，不知看什么，不知想什么？就是静静的，安静得很令人想叹息，想要怜惜。
我心里滑过一些刺痛，这样的感受，我想我比任何人都懂的，其实有时候我在乎这些，哪怕是很薄弱，哪怕是心里难受至极，可是却要自已一个人去承受。
“九王爷，要喝些水吗？”我轻声地问。
我不想看到他一个人沉寂，一个人沉默着，心里受伤着。越是站在高高的地方，摔下来，就会越痛。
他连看也没有看一眼，一手扬起，将那扬开的帘子给压了下去，不再让我窥见。
微妙的心思，我明白，也不再说什么，多说些，感觉越不好，人人都有自尊，不愿意让人知晓，不愿意让人怜惜。
八王爷居然也在九王府里，正蒙着白布子指挥着人做事。
马车进了去，他让人将马车直接驶到九王府里的蔷语阁。
我跟着进去的时候，他却抓住了我的手：“你，跟本王来，有事吩咐你。”
硬是拉着我，转到了一处假山边，拉下了面罩轻声地说：“梨雪，你没有和九弟多相处吧。”
我摇摇头：“没有。”
他松了一口气：“那就好，梨雪，那么现在你就离他远一点。”
离他远一点，那谁照顾他呢？
初初认识他，只觉得他是个冷漠高傲的人，可是现在越发觉得他是孤独至极，他不多话，他总是把心思藏得很深，一个人去刺杀昊将军，一个人吃红枣蒸饭，不爱吃，可是他却一个人吃，他喜欢一个人呆着，他在那么多的王爷间，总是最少话的一个，每每回去的时候，他总是松了一口气。
我竟然摇头，初初是那般的复杂，可是摇着，却是如此的坚决如此的明了。
朝八王爷一笑：“八王爷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我不走，八王爷，我愿意侍候着九王爷。”
他抓着我的双肩，摇了一下：“梨雪，这是天花，天花你明白吗？”
“我明白，可是八王爷，我不能走。”
“听话，他是九王爷，是父皇最宠爱的王爷，不会差你一个人来侍候的。”
“谢谢八王爷，可是我已经想好了，我要侍候他。”我朝他甜甜一笑：“如果八王爷没有什么事，那奴婢就先行告退了。”
“你想什么？”声音又急又低地叫着。
“奴婢想什么，奴婢清楚。”
不管是生是死，就这么一次，如果他活着，我就跟他说我要回到夏家，很对不起，我想他应该不会很生气的，如果他死了，那么我得陪死。
蔷语居里原本计划着是种上很多的蔷微的，花开的时候站在那儿，就能听到蔷微低低话语，十分的有意境。
可是搬进来得太快，蔷薇还没有完全地铺开，那些疏离的叶子掩盖不住那些斑驳的灰墙，绿意也有些惨淡，叶背后面是暗沉的光色，看起去有着无尽的寂寞与伤悲一样。
或许，是我多想了。
开心的时候看一些光景，忧心时看同一光景，总是给人不同的体会。
花落，还会再花开的。
每个人都得掩着白布子，以防感染。
配了二个御医开药，煎药。
刚开始到蔷语居，御医就教居我们要怎么做，吃什么用什么才会对九王爷的身体好。
可是那些年老沧桑的脸，却还是写着惧怕，甚至略过了把脉这么一个细节，原来人都这么怕死。但是百年之后，谁又能逃得过死这个字呢。
那些宫女，能逃就逃得远远的，最好不要接触到九王爷，于是很多的事，就落在我的头上。
衣服搬下来，我跟着侍卫进去，他们放下，我就开始整理衣服。
九王爷在贵妃榻上张开眼睛，戾气顿生地看着我，看得我头发发麻，讪讪然一笑：“九王爷，是渴了吗？”
上前几步要去桌子上倒水给他，他却冷喝：“站住。”
恶声恶气的让我吓了一跳，怔怔然地看着他。
“谁让你进来的，出去，本王不想看到你。”他一手指着门口，然后大声地叫着：“贺平，没有本王的命令，不许让外人进来一个。”
贺平进来，扫了我一眼：“九王爷，苏婉是侍候九王爷的，而且她应该也不算是外人了。”
“本王不需要。”他说。
贺平有些为难：“别的宫女都不想来侍候，是不是苏婉有什么做错的，属下会好好说她的，九王爷别生气，肝火要是动了对身体不好。”
“不是。”他淡淡地应了一声，看着窗格说：“本王只是不想看到她而已，没有宫女侍候无妨，本王一向不喜欢女人在身边。”
贺平便叫我出来，然后颇是沉重地说：“苏婉，你也听到了九王爷的话，你就不要再到这蔷语居里了。”
我心里有些难受，不是因为他骂我，而是他越是尖锐，心里越是会在乎的。
当我再端着茶进来的时候，他脸上的巾子盖在眼上，双手垂在榻的二侧，看上去十分的疲备。
是草药煎的茶，淡淡的苦味，倒了一杯在白瓷杯里，轻声地说：“九王爷，喝点茶下下热气。”
他蓦地将白布子一拉，红红的脸上带着讶色，争眉头：“苏梨雪，你是没有听清本王说的话吗？”
“奴婢知道，也听得清楚。可是九王爷，奴婢不怕天花，也不怕死。”
他怒色冲天：“谁要你说这些。”
我不怕死地一笑：“奴婢自个说的，九王爷你别生气，肝火上升对身体不好，奴婢就是想留在九王爷的身边，侍候九王爷，你要是能熬过来，我也就能熬过来，你要是熬不过来，我也不怕死。”
“放肆，你这是诅咒本王。”声音从大到小，那个王字小得带着叹息的声音。
我将茶再端高一点，笑道：“九王爷喝茶。”
“笑什么笑。”他脸越发的红了：“放在桌子上。”
于是我放在桌上，他过来端着仰头就喝，喝得急了都呛着，咳了好一会才舒畅一些。
我轻声地说：“你慢点喝。”没人和你抢。
“要你管。”他瞪我一眼：“我睡会，没事你别进来打忧我。”
朝他一笑温婉地说：“好，吃饭我再进来。”
他双眼飘忽地看着，也不急着掩上白巾子，看墙看窗看地看我的头发：“别老是走进来。”
很多的药，几乎比饭还要多，他说让我放在地上就好，他自个出来端着。
其实他还是很细心的，就怕总是进去了容易感染上。
所有吃过的，用过的东西，都是用火焚烧了。
吃过饭，他将碗盘放在托盘里，端到了门口，让我用帕子包着端出去，吃得很少。
夜里风声响，门笃笃作响，我披衣去开了门，却见到站在我门口的，赫然就是周敬音，连退几步：“周公子，你怎么到这来了，快些离开。”
“你现在倒也是知道这事儿厉害了，梨雪，趁你现在和他接触还不是很多，现在马上就跟我离开，我带你去找你爹爹，安排让你离开京城。”
安排？现在九王爷真的失势到了这王府可以任由别人作主的地步了吗？
周敬音慎重地说：“是的，现在就离开，梨雪，我相信你一定没感染到天花的，听我说，现在就走，九王府里的人现在无暇来追顾这些事，到时七王爷也会帮着你圆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