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皇城大门紧紧掩着如墙如壁,一青衫儒袍学士,一华服纶巾文士,一披甲带刀将军携百官拜伏求见圣上。
时值深夜,寒风促急,冷得厉害。不一会,凛凛严凝雾气昏,空中鹅毛降纷纷。白茫茫一片,城头负雪,松柏素裹。
这时天地之间出来悠扬而肃穆的钟鼓之声,三丈多高的城门打开了半面,一内侍宦官抖抖索索从里钻出,扯着沙哑的嗓子喊出话来,声音穿金裂石:“传皇上口谕,宣中郎将卢植皇甫嵩朱儁三人觐见。”
甘泉宫后殿,汉灵帝负手背对庭下三人,目眺东南,此时天边无月无星,却是可以透过窗台,借着诡异红光看到天上铅云密布,黑煞之气冲霄。沉寂许久,皇甫嵩,朱隽,卢植三人相望一眼,皇甫嵩才靠前说道:“陛下,今蚩尤现世,群魔乱舞,朝野震动,人心惶惶,神州各地宛如惊弓之鸟,各拥仙灵,各尊神佛,恐有损社稷安定,望陛下照做定夺。”
灵帝听完,似有所动,低头沉思片刻,方才开口:“这些乃是内政之务,你三人乃是军将,不操练军士,不镇守社稷,却是跑到朕这里来谈朝政之事,未免有些逾权。”
三人惶恐,朱隽答道:“吾等不敢逾权,只是今陛下日夜皆在甘泉宫修养声息,已是数日不曾早朝,朝中事务一应巨细皆要经手张让赵忠等内侍,然此多事之秋,奏报上秉天听,或无有动静,亦或耽搁数日方有消息,百姓社稷重于泰山,逝者如斯夫,须臾不得马虎,朝中大臣因此举荐吾等为首上示陛下。”说罢,三人顿首拜伏。
灵帝转身,目视拜伏于地的三人,虽气色病恹,身子柔弱,却是气势凛然,如威如狱,无悲无喜说道:“既然朝中之事皆有所奏,朕便不会耽搁,你们三人便先退下。朕还有要事要做。”说罢也不理会,径朝殿外行去。
“陛下,您可知近日洛阳地震;又海水泛溢,沿海居民,尽被大浪卷入海中,便是不知,你也该晓得前日温德殿青蜺堕椅,大雷大雨,加以冰雹,落到半夜方止,坏却房屋无数,种种不祥,非止一端。恐是妇侍干政所致,望陛下近忠贤,远奸佞,重整朝纲,平定四极。”卢植竟是声泪俱下,抢身挡在门口,连叩九头,白鬓血渍。
“‘近忠贤,远奸佞’这般说来,你是要我远谁近谁,是远让父国舅太后,还是近四世三公门吏天下的袁家,迂腐老迈的穷儒,还有你们这些擅离职守的将领。”灵帝冷笑连连,心中却是悲凉。
自己不明事理,全是明哲保身,自己饮食起居皆在十常侍控制之下生死一念,外戚国舅何进拜大将军掌天下兵马调动,今日这三人前来难保不是何进为了染指朝政派来试探,袁氏一门位极人臣,正直显赫,再给大权,难保不是狼子野心。
皇甫嵩朱隽见君威难测,忙是一人一臂,将卢植拉开。皇甫嵩说道:“陛下息怒,卢中郎性情刚毅,呕心社稷,一时失礼。陛下海量宽宏,切莫计较。”
“性情刚毅,刚直易折,今日朕不计较,他日你也不会善了。”灵帝也不避让,一脚跨过卢植。只余下卢植哀嚎拜伏在地,朱隽黯然神伤,皇甫嵩仰天长叹:“苍天不识丹青泪,徒有天子罔忠良。”
百花楼天字房,小辫彻夜难眠,在榻上翻来覆去,一时窗外红光一片,小辩身体发凉,胸闷难当,如是泡在寒冬雪水之中。刹那之间,那冰凉的感觉走遍全身却没有丝毫寒意,四下无声但深心处竟是这般清晰地听到一声狂吼,仿佛九幽之下无数冤魂的嘶喊,带了无尽怨气,腾腾而起,
戾啸阴风肆虐峡谷,山野浮尸百里,蛆虫遍生,尸臭扑鼻,鬼树枯藤,昏鸦报丧,无处安身。
一身着玄黄龙袍,肩披青龙白虎肩挂,俊朗威仪,立于尸山骨海,与周围格格不入,他无悲无喜,目光扫掠四方,许久终于发现一队生者匆匆行进,其中多是老弱妇孺,看样子是要撤离此地。
男子大袖一挥,手指队伍前进方向,一玄黄大旗遥遥揭起,上书“轩辕”大字,字字狂草如是黑龙张牙舞爪,侵略如火。随后身后岥里涌出万千铁骑,骑骑身披青铜铠甲,腰悬箭壶铜剑,手持长槊,面带獠牙铜面,看不清面貌,只见目光冷酷如电,扬长朝队伍奔去,马踏尸骨,尘土溅血,大地震动,轰隆隆惊走丧鸦尸鸠。
须臾变赶上,挡在队伍前头,一字排开,层层包围,成铁桶之势。
一众老弱妇孺见来者一伙气势汹汹,均知难逃此劫,忽的一声啼哭,一妇人怀里婴儿被马蹄声惊醒,哇哇大哭,在这军仗肃然,杀气化寂的十面埋伏里犹如投石镜湖,惊起波澜。
那妇人忙哄孩子,竟是越哄哭得越厉害,那妇人看着孩子白胖可爱,竟不知能否躲过此劫,不知自己看不看得到他日长大成人,顶天立地,想着奔赴沙场不知是否还能回来,想着想着竟想不出半点活路,不知不觉流下泪水。这一带头,旁边几人受到感染,也是目中不觉潸然,一会便从落针可闻落到悲鸿遍野。
一老者拄杖而立,放目四周,这般老弱妇孺,又是哀鸿漫野,哪能在这般军纪森严的百战雄师中逃得一人。
“俘虏囚禁也好,招降纳叛也好,碎尸万段也罢,吾族精神不可断绝,如今岂是悲哭生死之时,想想自己先祖的荣耀。”说着,老者席地而坐,“生亦何欢,死亦何悲。生生死死,归寂轮回。”双手又从地上拾起一把泥土,洒向苍穹,虔诚拜伏“身如尘芥,志在苍冥。飘零一生,终须归根。”说完香甜磕头三次。
众人止住哭泣,拭去去泪痕,依着老者模样,盘膝而坐,不管身有残疾亦或重伤卧病,有婴孩的就放在腿上,接着念叨“以巫之名,皆付微尘。天地悠悠,风雨如旧。”
“生亦何欢,死亦何悲。生生死死,归寂轮回。身如尘芥,志在苍冥。飘零一生,终须归根。以巫之名,皆付微尘。天地悠悠,风雨如旧。”声音响天彻地,不一会,悠悠然的老天爷似乎也动容,施舍了泪水。
大雨磅礴,一众老弱妇孺坐成一圈,念着歌儿,慷慨赴死,任由雨水洗去一生污垢,来生还是风雨。
啪啪啪,一阵掌声响起,格外刺耳。“好好好,佩服佩服,生亦何欢,死亦何悲,都不怕死,这样也好,落的我心里踏实,这几日厮杀惨叫哀鸿,叫人心里端不舒服,待会可别出声。”
那龙袍男子从万千铁甲中径直迈出,铁骑退后让出道儿,将士在雨中皆是战甲淋淋,只他潇洒俾睨众生,说话无悲无喜,目光亦是无悲无喜,恍如天道无情,不对,是比这天还无情,他龙袍上滴水未沾,一如他无情无泪。
兵士本要单膝朝他跪拜,他抬手一挥止住。手指老者为中心一众,“杀”话如霜冰百丈,叫人如坠寒窟。
军士齐齐动作,姿势分毫不差,竟是如千百铜铁一模一样机械。铁桶阵圈慢慢聚拢,里头众人无畏无惧,还在念诵,恍若未觉。
刀剑纷纷,血溅红尘,最外围一群人人头落地,身子却是依旧坐着,恍若还在唱着悲怅悼歌。人头在雨中滚滚,血染遍野,面目却是清晰可见,无悲无喜,生死度外。
屠刀举起,鲜血雨水伴着,淅淅沥沥,又要落下,转眼又要人头分离,
“不要!”小辩惊声尖叫,目光所见一片殷红,眼角竟是流下鲜血,如血线挂在脸上。
“怎么了,怎么了?”蔡琰小协看着小辩脸上血线,惊怖惶恐。
“你中邪了吗,怎么这样?”蔡琰怯怯问道。
“你才中邪了,只是做了个梦,一个噩梦。”小辩拭去眼角血线。
“做个噩梦会这样,一定是中邪了。”小协捂着胸口,平复心跳。
“说了只是噩梦,你们还不信。”说罢,小辩赏了小协一个爆粟。
“唔唔,刚才不信,现在信了。”小协捂着小脑袋,摇头摆脑说道,神情无比坚定,心下却是怀疑害怕。
“哼,被你这么一闹,睡不着了,你说怎么办。”蔡琰气恼说道,她才不管中邪不中邪,跑了一天路,好不容易才合了眼,竟被这混蛋吵醒。
“你这么说,我也说不着了。”小协附和道,蔡琰姐姐没睡,他会有得睡?
“这个我也睡不着了。“说着,小辩转身捂着肚子,“咕咕咕”肠子肚皮翻腾抗议。
“你这吃货,怎么又饿了。晚上不是睡前才吃吗?”蔡琰不满道,这么静谧的一个夜不会要陪他去膳房偷菜吧,要是有郭嘉大哥陪着花前月下,秉烛赏月,吟诗弹琴该多好。
这般想着,心里一阵暖和,忽的脖颈一阵冰凉,竟有人掐住自己脖颈。蔡琰手足无措,喉里发不出声响,眼里只看到小协怯怯捂着嘴巴,一脸惊慌,不知所措。
难道难道??????
是他!蔡琰挣扎一看,正见小辩双手掐着自己脖子,目里凶狠,嘴角含笑,如是换了一人,与平日欢笑怒骂不同,竟是心狠手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