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巨鹿,昔日繁华已随秋风落叶凋零殆尽,空无人烟的小巷,闭门闭户的路宅民居,迎来了许久不曾到来的第一个客人,不应该再加一匹马。
行的近了,方是瞧出那马精神,这马并非纯白,皮毛上溅了数点殷红,好似美人脸上没能抹匀的胭脂。一对马眼闪闪发光,顾盼之际,已显得神骏非凡,嗒嗒两声轻响,马蹄着地甚轻,身形瘦削,但四腿修长,雄伟高昂。真可谓“擎首如鹰,垂尾如彗,臆生双凫,龙骨兰筋。”
牵马的是名绿衫女子,头戴细柳斗笠,枝叶未凋,遮住容貌,一身水绿纱衣也用柳条束着,愈显得楚腰纤纤,只堪一握,最叫人难忘的是女子腰上悬着的一柄长剑,这姑娘竟是位江湖侠士。
只见她牵马行了不足一里,来到一所大屋之前。那姑娘上前执着门环,轻击两下,停了一停,再击四下,然后又击三下。声音不紧不慢,不吵不闹,叫人每一声都听得清清楚楚。
那门啊的一声,开了一道门缝。从里探出个人来,只见他头戴毡帽,也不言语,只是指了指顶上门牌。那姑娘抬头一看,只见匾上四个大字:关门大吉,书的大大方方,一清二楚。
那姑娘也不在意,在门外低声和应门之人说了一阵子话。其时天色已黑,天上疏星已是探了出来。姑娘刚要抬脚进门,恰在此时街道上传来一阵熙熙攘攘。
“马元义何在,乖乖上来受死。”
“赵弘小儿,明年今日便是汝祭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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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串对骂后,原本无人的小巷口已是被两队人马围得水泄不通个。看两边人均是穿着农家服饰,衣着褴褛,有的甚至袒胸露肚,手里头家伙大都是镰耨耰锄一些农具,想来都是些庄稼人。
眼看两边一言不合就要动起手来,“都住手。”一声响彻巷子的怒吼,伴着一阵沉重脚步声,一身着黄绸大袍,鼻高目深,面白无须,嘴唇薄似刀削的儒生从屋里行出,与那姑娘擦肩而过。
左边帮队一为首的人高马大的大汉抬手示意手下安静,行将出来爽朗笑道:“我道是谁有这么大胆子出来搅事,原来是唐周唐书生呀,你不在家好好读你的圣贤书,跑出来看人打架,好生闲呀?”
“吾是个读书人,念上天有好生之德,见你们在我客栈前打打杀杀,也不好坐视不理,特此出来劝两位摆手。”唐周徐徐说道,语气诚恳,拱手相劝。
“唐书生,你跑出来劝谁罢战不好,非要来劝老马,你可知,你那圣贤之言对谁说可能都有用,唯独对上马元义是牛头不对马嘴。说也说不通的。”右边人马此时也是停下动作,从中走出一八字小胡,身高八尺大汉。
那马元义一见此人便是气不打一处上来,脸色不悦,手里那柄长剑攥得嗤嗤作响,好似见了不共戴天的仇人。那人乃是此间一名人,唤赵弘。从小就和马元义一样喜好舞刀弄剑,上次两村纠纷,一手好功夫,伤了马元义手下好几个人,今日原想又是此人带头定要出手将他拿下,不想瞟了好久不见,原以为没来,不想他还敢出来。
“赵兄弟你也来了,我原想你也识几个字,是个明事理的人,不想你竟然还是个带头的。”唐周有些不敢相信。
“唐书生,你要知道,我们农家的儿郎都是牛一样的脾气,我虽然识几个字,但骨子里还是牛脾气,你那些话甭对我讲,讲了也是对牛弹琴。我劝你最好还是跑到一边看着,待会打起来可是刀剑无眼。”赵弘瞥了一眼唐周警告道,回头又与马元义对峙。
“君子动口不动手,两位有什么事还是进屋里喝杯茶,消消气,坐下来好好谈谈,这动刀动枪的,有个三长两短可不好。”唐周不依不饶劝说,
那赵弘叹息道:“没用的,今日这一仗不算清楚,回去定要死更多人。”
马元义也是戚然道:“正是如此。”回头看了看村里兄弟,又是一叹,对着赵弘道:“赵弘,今日我们便来个单打独斗,生死不论,好了了此事。你看如何?”
赵弘思索一会,知道他不想牵连太多无辜,不免对他看重几分,拱手道:“我也正有此意。”说完,有对后面兄弟说道:“今日一战,生死不论,你们也别为我报仇,背井离乡也好,在村子待一辈子也罢,只要有条生路,便是做牛做马也比死了强。”大有交付后事的意思。
话音刚落,两边人马一字排开,马元义赵弘站在巷中间。
外边生死厮杀的战场,那姑娘也不过看了一眼便推开窗子跨进门槛,一眼望去,客栈清清冷冷,几张桌子在厅上或坐或站,或倒或倚,显是许久没人来,店家也没整理,中间坐着一男子,看上去十分年轻,不过及笄,青衫随意,桌上搁着一根二尺有余不律狼毫,欣赏着窗外皓月霜星,桌上饭菜可口,纵是凉了一样叫人食指大动,但却剩了许多,或许根本就没动过筷。那男子看着霜月直挂中天,没由来一声叹,许是有些念家了,只听他徐徐念叨:“寂寞明月冷霜天,怎知人间路人家?”
那姑娘心想这是谁家儿郎壮游思家了吧,也不过多在意,找了个角落坐下,她显然是喜欢安静的,不过老天往往不遂人愿,便连人也是喜欢看人闯祸的??????
外面马元义和赵弘已是斗到深处,青光闪动连连,一柄青钢剑倏地刺出,指向在马元义左肩,赵弘不等招用老,腕抖剑斜,剑锋已削向马元义右颈。那马元义剑挡格,铮的一声响,双剑相击,嗡嗡作声,震声未绝,双剑剑光霍霍,已拆了三招,马元义长剑猛地击落,直砍赵弘顶门。那赵弘避向右侧,左手剑诀一引,青钢剑疾刺那马元义大腿。
两人剑法迅捷,全力相搏。刀剑相击之声,众人喝彩惊叫,便是屋里人也是听得一清二楚。
须臾,那坐着的男子站了起来,径直走出房门。
这一踏出,那男子便见两人剑招越来越紧,兀自未分胜败。突然马元义一剑挥出,用力猛了,身子微微一幌,似欲摔跌。男子忍不住“嗤”的一声笑。他随即知道失态,忙伸手按住了口,可惜这一笑便是堵不住嘴,干脆大笑不已。
那马元义与赵弘听到笑声,均是停下手来突然眼光一转,瞧向那及笄青年。只见他白绸绣竹罩青袍,容颜俊秀好儿郎,秋波明眸望穿水,随意丹青书世陌。
马元义眉头微戚,问道:“阁下何故大笑?”
那青年脸上微微一红,忙道:“适才见阁下欲以虚招‘跌扑步’获胜,区区不才以为真要来假戏真做,方才有些失态。”
马元义一听,心中不免有些惊讶,这‘跌扑步’乃是他看门绝技,不想一出手便被一及笄青年看透,又拉不下面子,心想:此人竟敢讥笑我马元义的武功,若不教他闹个灰头土脸,自己的颜面何存?旋即又多看那青年一眼,见他脚步轻浮,胸无二两,目光虽是清澈,但无武锐意,再看他手上狼毫不律,显是个出外壮游的书生,不禁又燃起战意。当下冷笑一声,说道:“请教足下大号如何称呼,是那一位高人的门下?”
那青年微笑道:“在下复姓夏侯,单名一个轩字。从来没学过什么武艺。我看到别人摔交,不论他真摔还是假摔,忍不住总是要笑的。”
马元义听他言语中全无恭敬之意,不禁心中有气,道:“那有什么好笑?”
夏侯轩轻转手中狼毫,轻描淡写的道:“一个人站着坐着,没什么好笑,躺在床上,也不好笑,要是躺地下,哈哈,那就可笑得紧了。除非他是个三岁娃娃,那又作别论。”
马元义听他说话越来越狂妄,不禁气塞胸臆,向唐周道:“唐书生,这位夏侯兄是你的好朋友么?”
唐周和夏侯轩也是初交,完全不知对方底细,自家客栈明明书上“关门大吉”,却总有人不当回事,今日见他来投,和自己一般书生模样,便有些亲切,他生性随和,便也叫他入了。此时听马元义的口气甚是着恼,势必出手便极厉害,大好一个青年,何必让他吃个大亏?便道:“夏侯兄弟和我虽无深交,总是住我店的。我瞧夏侯兄弟斯斯文文的,未必会什么武功,适才这一笑定是出于无意。这样吧,两位打了许久肚子也饿了,贤弟赶快整治酒席,咱们贺你三杯。今日大好日子,贤弟何必跟年轻晚辈计较?”
赵宏好死不死道:“夏侯兄既然不是唐书生的好朋友,那么兄弟如有得罪,也不算是扫了唐书生的金面。马元义,刚才人家笑你呢,你可得下场请教请教吧。”
那中年汉子马元义那听不出赵宏这句话,当下抽出长剑,往场中一站,倒转剑柄,拱手向段誉道:“夏侯兄,请!”
夏侯轩道:“很好,你练罢,我瞧着。”仍是站在门口,并不动作。
马元义登时脸皮紫胀,怒道:“你……你说什么?”夏侯轩道:“你手里拿了一把剑这么东晃来西去,想是要练剑,那么你就练罢。我向来不爱瞧人家动刀使剑,可是既来之,则安之,那也不防瞧着。”
夏侯轩轻挥书毫,摇了摇头,说道:“你是你,我是我。你刚跟人家比试,人家愿意是跟你有仇,你现在叫我跟你比剑,我一来无仇,二来不会,三来怕输,四来怕痛,五来怕死因此是不比的。我说不比,就是不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