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在南洋已经待了七年多,但缅甸又闷热又潮湿的夏天,苏越依旧还是习惯不了。特别是身上的内衣被汗水浸湿,接着又被气温给蒸干,那种挂在身上又黏又热的感觉,真是让他有抛开一切跳入河中浸泡一下的欲望。
不过,像他们这样经过了国内初步卫生防疫教育的官员们,还是很清楚这种举动会给自己带来多大的威胁的。在南洋这些地区的河流,比国内的河流可要肮脏的多了,这里说的肮脏不是说河水中的泥沙等杂质,而是各种肉眼不能看到的微生物和虫卵。
不要说喝了没有烧开的河水会生病,就是在没有处理过的河水中直接沐浴,都有可能让他们生病。这一点,不少国内的移民和来自欧洲的殖民者们,已经给他们留下了太多的教训。也只有那些常居于河边的本地人,他们似乎产生了某种抵抗能力,能够直接在水中沐浴喝水而很少生病。
因此,现在大明的官员们,每开拓一个新的殖民点,最先完成的几件事就是,殖民点的防御安全,殖民点同外界的交通往来,殖民点的水源洁净设施,然后才是移民们的住宿和生存问题。
作为一个刚刚新建不久的城市,苏越所居住的地方还没能奢侈到给他准备一个游泳的水池,好让他用来消暑。至于用来度夏的冰块,嗯,这所新建城市的总督官邸要到下一年才能被记录在提供的名单之中。
于是,刚刚被朝廷晋升为总理衙门帮办大臣的他,不得不再一次温习了自己第一次抵达南洋时,如何度过当年夏天的宝贵回忆了。而作为一名代表大明的官员,他还得保持自己的仪表,不能像那些来自国内的商人和移民那样,干脆学着当地人上着一件无袖对襟衬衫,下穿一条肥大的纱笼。
因此,现在也只有每天中午下过了一场暴雨,天气变得清新通风时,苏越才会觉得舒服一些。也只有在这个时候,苏越才觉得洪承畴在二、三月份结束了缅甸战争,而不是想着彻底消灭东吁王朝,的确是明智之举。
否则这场战争基本能够灭亡东吁王朝,也要让明军元气大伤了。一旦失去了明军武力的震慑,现在这些跟随着明军同东吁王朝开战的盟友会起什么心思就难说了。
在二楼通风的木凉棚下,苏越靠躺在一张竹制的躺椅上,眼睛微微眯着看着远方位于燕子湖边的金色佛塔,顺便享受着不时经过身边微风吹拂带来的清凉,一时心中有着说不出的惬意。
在他躺椅的边上,还有着四名十五、六岁的缅甸小女孩跪坐在柚木地板上伺候着他。一名女孩给他剥着一种叫做红毛丹的水果;一名女孩则时不时的递上一个插着苇管的椰子,或是偶尔拿起一旁水盆内的毛巾给他擦一擦嘴;一名女孩则拿着一把芭蕉扇给他扇着风;还有一名女孩则认真的给他敲着腿。
虽说这几个小女孩的容貌只能算是普通,但是看着她们伺候人的举动,倒都是大户人家调教出来的,再加上正是青春无限的年纪,苏越觉得光是为了眼下的这些享受,他这些年在南洋的奔波都是值得了。
就在他进入到了一种似睡非睡的境界中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迅速惊醒了他。苏越很快就听出了来人的脚步声,他心中不由抱怨了一句,“这柚木地板虽然凉爽舒适,但是人走在木地板上不注意一点,这声音也未免太吓人了。”
苏越心中的抱怨还没完,他就听到脚步声的主人向他嚷嚷的声音,“叔叔,总督官邸那边人都到齐了,总督大人让我请你过去宣布最终的谈判协定。”
“哎,你就不能稳重一些,毛毛糙糙的像什么样子。”苏越一边起身,一边向来通报的侄子苏有道教训道。他顺手接过了身边女仆递过来的凉毛巾,用力的擦了几把脸,让自己昏沉沉的脑子清醒了过来,这才顺口说道:“也不知道总督着急什么,就不能等我午睡完了再开这个会么。”
苏有道顿时连连点头附和道:“是啊,是啊。怎么看,这次缅甸的事件中,叔叔你立下的功劳都是最大的。可凭什么这缅甸总督就落到他王嘉胤头上了,我看姓王的是心虚了,才想着尽快了解这件事,好让叔叔尽快走人,免得妨碍了他捞钱…”
“住嘴。你还真是没大没小,这总督大人的名讳也是你能喊的?你知不知道,他现在可是你的上司,你要是得罪了他,等我走了,谁还护得住你?这缅甸到处都是沼泽森林,想要消失个把人,谁能找的出来?”
苏有道顿时打了个寒颤,缩了缩脖子,脸色有些发白的说道:“没,没这么夸张吧。大家都是同僚一场,王嘉…总督这么对待同僚,难道就不怕朝廷治罪?”
把毛巾递给了女仆之后,苏越敲了敲侄子的脑袋后说道:“这里可是海外,天高皇帝远的地方。你知道每年海外殖民地的移民和官员要死多少人吗?朝廷只需要殖民地能够提供资源和税金,他们才不会追究这些人到底是怎么死的。所以你啊,别想着能仗着我的势在缅甸横行霸道的,否则我想给你收尸都未必找得到尸体。”
吓唬了一下侄子之后,苏越这才向着楼梯口走去。而苏有道这下总算是老实了许多,直到下了楼梯,才支支吾吾的向叔叔说道:“既然王总督这么难相处,叔叔就不能把我安排到安全一些的地方去吗?”
苏越停下了脚步,转头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侄子许久,直到他低头缩颈之后,方才冷冷的训斥道:“你是不是混了头了,想要安全你留着国内做点什么不好,这南洋有哪个地方会比国内安稳?
再说了,既然要来海外闯荡,不是为了求财,就是为了求官,这安稳的地方还有钱财和官职等你去捡拾吗?
就是你现在这个缅甸铁路仰光筹办处主任,也是我好不容易给你抢回来的,要不然哪里轮得到你?”
虽然连连被叔叔训斥,但苏有道还是顽强的向叔叔诉苦道:“可是这缅甸铁路最开始修的,还是从云南木姐到伊洛瓦底江的中上游部分。
这伊洛瓦底江从北到南穿过了缅甸整个国家,且大部分地区都是适合于航行的。只要铁路能够修到江边,云南的物产就能顺着江坐船下来,然后在仰光集中外运。
这通往仰光的铁路,天知道应该从什么地方开始修,现在既没有铁路规划图纸,也没有经费,只有那么一块筹办处的招牌,侄子实在不知道,这里待着究竟有什么前途…”
苏越看着侄子连连摇头,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你是不是蠢啊,修铁路需要什么?不就是土地、钢铁和木材么,这钢铁需要从国内运输,你可以暂且不管。
但是这土地和木材,缅甸不是到处都是吗?你知不知道,国内船厂的柚木都涨成什么价了,这些缅甸人还在把柚木当成制作家具、地板的材料,稍稍有些瑕疵的就拿去当成柴火了。
现在仰光附近的铁路规划路线图没出来,这不正好由着你四处征地吗?把那些柚木居多的森林征下来,然后雇佣些人把成材的大树砍下来运回国去,你还怕赚不到钱?而且这伊洛瓦底江下游入海口虽然多沼泽,但如果能够排水筑堤,清理出土地上的树根,那就是上好的水田啊。
别人还要花钱买地,你拿着铁路筹办处的名义去征些沼泽荒地,难道还有人敢反对不成?再将这些沼泽荒地免租金租给那些移民几年,等他们把土地开发好了,你再收回一部分,这难道不是无本万利的生意么…”
在叔叔的教育下,苏有道总算是脑子有些开窍了,但是对于叔叔传授的这种巧取豪夺办法,作为一个国内教育出来的良民,他还是有些胆战心惊,于是不由支支吾吾的问道:“这么做,真的没事吗?那些缅甸人会不会跳出来闹事?”
苏越咧了咧嘴,嘲讽的看着侄子说道:“你总没有打算把所有收益都装在自己口袋里吧?给内务府上缴四成,给总督府留下二成,再给军队留下一成,剩下的才是你的。不过这种无本生意,就算是留下三成,干上十年也够你退休回国养老了。”
苏有道此时的脑瓜子倒是灵光了一下,他赶紧补充道:“当然还应该给叔叔留下二成,小侄能拿一成就满足了。若无叔叔,哪有小侄的今天。”
苏越笑了笑,拍了怕侄子的肩膀说道:“果然是聪明了一些,看在兄长的面子上本不该要你的,不过规矩就是规矩,你给我留一成就够了。你也别多想,这也是为了你好,别人拿了我不拿,等你把事情做起来,就该有人眼红了。好了,快点跟上吧,不要让总督他们等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