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和紫鹃都是点头,黛玉却瞅着紫鹃笑道:“只怕咱们的紫鹃大姑娘很不情愿呢!”
紫鹃顿时红了脸,啐了一口道:“姑娘说的什么话?我有什么不情愿的?”
黛玉笑道:“你果然是情愿的?那前儿谁为了一点子小事心内竟浸了一缸子酸醋的?”
紫鹃脸上的红晕更深了些,哼哼几声,道:“他爱做什么只是他自己的事情,谁为他吃醋呢!”
说着掀了帘子便出去了,不跟黛玉打趣!
素玉笑道:“枫红我也见了,比先前倒是大出息了,王爷还说要他去建功立业呢!”
黛玉叹道:“他原是个极好的,只是他也是大家子出身的哥儿,我只盼他来日建功立业,却不要丢了紫鹃才好!”
素玉听了便笑道:“他若是敢做一点子对不起紫鹃妹妹的事情,王爷皮还不揭了他的!我也得给他一顿饱拳!”
说得黛玉一笑,道:“我自然知道他和一般人不同,只是戏文上,也看多了无数得了功名就糟糠下堂的故事,我也不知道他们的心意到底如何,只好白担忧些罢了。”
素玉目光在黛玉脸上滴溜溜一转,道:“唯独你太多心些了,先别说枫红的性格模样大家都是深知的,就是来日里若是枫红果然是这样的人,那也不配紫鹃跟他了,到时候结不了良缘反是一件好事儿。”
黛玉眉头倏忽一展,恰如一朵晨花初绽,道:“竟果然是我多心了,紫鹃我还要留些年呢,哪里这样轻易就叫他得了去!”
素玉听了不禁为之莞尔,道:“真真你是淘气的,来日若是枫红一心一意,你还巴不得送了紫鹃出门子呢!”
说着仿佛想起了什么来,忽然开口道:“就是那个皇商薛家,很不像样子呢!”
黛玉诧异问道:“好端端怎么提到他们家了?”
素玉道:“不是我说的,那个薛蟠,真真是个混人,偏生前儿个去去咱们家的铺子里瞧,却见他竟在闹事呢!”
黛玉奇道:“他怎么倒是去咱们家的铺子闹事?凡事该有个缘故才是。”
素玉脸上露出一些儿不屑的神色,道:“瞧方才那个薛姑娘那样端庄,那样精明,哪里知道竟有这么一个混账哥哥!”
见黛玉清润如玉的脸上有些疑惑,有些不解其意,素玉又道:“照管着咱们家香草铺的掌柜,是个极清秀的小子,名叫风若,原是几年前北静王爷和枫红在路边捡了回来的,谁知竟是十分伶俐且讨喜,原是个家道中落的秀才,却没有那读书人的酸腐之气,更有一样就是对香草天生有一种极大的本事,配出来的香料,没有人不称赞的,因此便做了香草铺的掌柜。”
黛玉更是有些不解地问道:“他这样有本事,不是好事儿么?和薛家哥哥又有什么干系了?”
素玉忿忿地道:“这个薛蟠颇有龙阳之性,很是纠缠了风若一些时候,风若又不理他,他便常常找些有的没的缘故去铺子里打搅风若,只当有钱就是好办事的,倒是替香草铺弄了好些进益去。前儿个又去闹,我怕在贾家遇见他,也不好出面,倒是盐叔很给了他一顿饱拳。”
说得黛玉倒是一笑,道:“他那样性子,倒是十分讨厌的,素日里我也不见他,很该给他些教训才好!”
素玉点头,又道:“那薛家的铺子,我也去瞧过,很不像样子的,货色又陈,价钱又不稳,虽有些好东西,也都叫他们那些管事的抬高了十分的价格,怪道说他们家生意消耗,果然的,寻常一个管事的也能弄二三千金的过活,也难怪了。”
说着又道:“这次从南边来,很是带了一些南货来,还开了一家南货铺子呢,今日带来的给紫鹃替妹妹收着,该赏人送人的也只由着妹妹罢了。外头那些老爷少爷老太太太太奶奶的拜礼我都是齐备的,也不必妹妹去操心。”
黛玉轻叹道:“有哥哥在身边,就好似抵过了无数的寒风冬雪!”
外面的风,依旧冰冷,犹如钢刀利剑,卷起的淡淡雪花,依旧凉气袭人,可是面对着素玉温柔如水的目光,却有了一点浓浓的亲情夹在其中,荡漾起了一点暖暖的温意,心也不会如冰雪一般寒冷。
她在京中,不再是一个,还有一个可以让贾家人不得不去看重的,哥哥。
有了一个哥哥,黛玉似乎也容光焕发起来,何况这个哥哥是时不时打发人送些玩意送些东西过来,每每都是想得极周到,尤其是女孩儿家最喜欢玩耍的小玩意儿,叫园子里的其他姐妹好不羡慕。
连王夫人,对黛玉的脸色也缓和了许多,不知道是因为皇上和北静王府送东西来,还是因为素玉真有本事。
正月底的时候,枫红就向贾母和宝玉告辞了,说王爷有事吩咐。
贾母自然不能挽留的,又送了好些东西与他,王夫人邢夫人等人都看在北静王府的面子上,各有礼物相送。
别人也还罢了,紫鹃虽有些不舍,却也不能耽误他的前程,只好送他到了二门里,嘱咐他好生去替北静王办事,不许再似在宝玉书房里那样吊儿郎当。
枫红眼睛看了紫鹃半晌,半日才道:“你放心,我自然理会的!”
紫鹃轻轻啐了他一口道:“别是到了跟前就把这些嘱咐都白抛到了脑后子去!”
说着将一个灰布包袱递给他,道:“这里有一件春衫,还有一件夏衫,虽然夏衫还穿不着,不过暂且预备着罢。还有两双千层底的布鞋我也包在里头了,日后你若是替王爷办事,总不能是天天穿着靴子!”
枫红接了过来,笑道:“你放心,便是不穿,我也得好生收好。”
正在这时,就见莺儿抱着一个水红面子绣黄莺儿的包袱匆匆赶来,也不怕在人跟前,只眼睛红红哭得似一双兔子眼睛似的,呜咽道:“枫红哥哥你去了,可别把我抛到了脑子后头!这是我给你做的衣裳和鞋子,都是我们姑娘赏的上用料子,那些布衣布鞋什么的,你可别穿!”
听莺儿言语娇憨中十分不舍,却将紫鹃气得了不得。
枫红淡淡地答应了,只对来给自己拿行李的小幺儿使了个眼色,小幺儿接过了莺儿递来的包袱。
莺儿絮絮叨叨又嘱咐了无数的话来,还道:“这些都是我们姑娘的恩典,枫红哥哥可别忘记了!”
枫红冷冷一笑,没有说话,莺儿亦觉得有些没趣,恨恨瞅了紫鹃一眼,方才去了。
枫红低声对紫鹃道:“前儿那件玉碗的风波,很是闹了不像样子,不过既然过了的事情,自然也不用追究了。你服侍姑娘的,就要仔细些宝玉房里的那个花袭人,她最是擅长背后工夫,可不下薛大姑娘的!”
紫鹃点头,道:“你说这些,我心里岂能没算计的?不过,人家巴巴儿送了你好些东西,你都收了,还说人家的不是!”
枫红听了一笑,突然飞起一腿,将那小幺儿手里的包袱踢入了远远的小河中,水花四溅。
紫鹃登时呆了呆,不禁道:“你却就这样料理了?”
枫红笑道:“不该拿的东西,我自然是一分儿不要的!”
乌沉沉的眼睛看着紫鹃,也不说话,紫鹃也无言。
过了良久,枫红长声笑道:“罢了,我且去了,你放心,我必定不辜负你的心!”
眼瞅着枫红扬长而去,紫鹃呆呆站在原地好些时候,才落了几点清泪,回转了潇湘馆。
黛玉知道之后,心里才有些安慰,枫红也是人随其主,心怀坦荡,总算不曾辜负紫鹃一番子心意。
或许当日父母就已经知道,来日的枫红,一旦功成名就,势必十分出色,就不是区区一个丫头所能匹配的,因此才认了紫鹃为女儿,并入了林家的名册里,给予了她一个十分正经的身份。
想起这个,黛玉便想起了紫鹃的奴籍还不曾拿回来,想着得找时候去跟凤姐儿要回来才是。
展眼已经是进了三月里,过了生日之后的黛玉,着了春衫的她,竟是越发的清丽袅娜,行动之间,更充满了诗情。
初春中,杨柳初碧,杏桃初绽,垂入水中的河边迎春枝条碧绿,点点的迎春花如黄星一般,十分耀眼。
暖暖的春风拂上面颊,温润柔和,似是嫩柳拂动着春水,撩起黛玉的青丝,竟如水中倒映的碧柳,充满了画意。
宝玉眼中的深情款款生姿,明亮的目光总是随着黛玉的身影。
黛玉原是个十分淘气且不肯墨守成规的人,若见宝玉不曾那般沉溺于脂粉堆中,倒也时常谈论些诗词书画。
只是五脏内,似又有一股缠绵之意,似有若无,亦叫她不知所措。
与水溶名分已定,她自是一心一意,绝无二心,只唯独对着宝玉,似乎又不是一份兄妹情,总觉得还有些亏欠之意,又好似自己原就欠了他什么,往往言语温和些儿,谈吐又和宝玉不谋而合,常常把宝玉喜得手舞足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