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眉娇只能恭送他的背景远去。这真是让人摸不清想法的领导，早上的时候对个活色生香的美女冷酷无情，晚上对她这个小秘书又和颜悦色……
因为有邓助理的接送，她九点不到就到家了，收拾妥当坐到电脑前时，不过十点。
游戏的世界，照旧是喧嚣浮躁的江湖，今天所有的一切很快都会成为过去，再煽情的八卦也撑不过流水一样的时间，和现实一般无二。
沈眉娇操纵着狂眉逆娇的号，站在主城鎏皇域的门口找人切磋。游戏玩到她这份上，已经没有什么追求了，留下来，也就是为了心头那一点不甘的情绪，也为了记住那些不能被遗忘的过去。
鎏皇域的门口是安全地带，所以沈眉娇并不担心有人围殴她，就这么随便挑人切磋着，切磋到整个门都没有玩家再愿意和她比试了，沈眉娇才意兴阑珊地准备去做阵营任务，再打两把战场，她就可以洗洗睡了。
这个晚上真是太安静了。
只是这个想法还没在她的大脑里存过两秒，就忽然看到有人发了世界信息。
[世界频道]笙歌惊鸿：“师父，我来了，在哪里见？”
沈眉娇看到那ID和那行字，手一抖，差点就碰翻了手边的水杯。
昨晚和笙歌惊鸿的约定，早就被她遗忘在风中了，这会看到这ID她才忽然想了起来。这徒弟的作风真是……太高调了啊！
世界频道上说的话，是会被全服的玩家看到的，他这是活腻了吧，满世界的找她！
为了避免笙歌惊鸿再在世界频道上说什么话，沈眉娇二话没说便用了师徒传唤技能飞到了他身边。
在办公室里的莫斓笙正吃着邓麦启给打包带回的牛肉面，看到狂眉逆娇的身影一点点在他身边清晰起来，便放下了手里的筷子，用手开始敲键盘。
他的手很修长，但手指却并不灵活，因此敲起键盘来很慢，还没等他打完一句话，那边狂眉逆娇已经发来了信息。
[当前频道]狂眉逆娇：“上歪歪说！房间号456789。”
[当前频道]狂眉逆娇：“别再给我发世界信息，太丢人了！”
[当前频道]笙歌惊鸿：“歪歪是什么？”
沈眉娇脑里飘过一长串的“……”
歪歪是目前网上最常用到的语音和视频聊天软件，支持多人同时在线语聊，也是玩网游必备软件之一，这年头不知道歪歪的人，可不多见了。
深深吸了一口气，她这次直接嘴里就发出了高冷的“呵呵”声，可惜对方听不见。她动动手指头，飞快地打下了一行又一行字，教他何谓“歪歪”。
[当前频道]狂眉逆娇：“你看懂了没有！”
[当前频道]狂眉逆娇：“懂了就说一声。”
[当前频道]狂眉逆娇：“我的耐性有限！”
沈眉娇觉得自己化身霸道总裁，正在对小娇妻……强取豪夺！
呸！
[当前频道]笙歌惊鸿：“哦。”
然后沈眉娇就听到音箱里传来“叮咚”的水声，有人进了她在歪歪的语音房间。她的手从键盘上猛然抬起，停止了敲字。
一时间整个房间都静下来，没有人先开口。
“咳！”沈眉娇清了清嗓，打破了尴尬的安静。
“嗨！”音箱里传过来网络那头笙歌惊鸿的声音，“你好，我是笙歌惊鸿。”
沈眉娇心里有些诧异，她以为自己会听到一个稚嫩或者毛躁的声音，没想到入耳的却是清亮温和的声音，以及略显正式的招呼。
“我知道！”想归想，沈眉娇嘴里却没客气，“啧啧，看看你这身装备！简直是穿睡衣上战场的节奏啊！”
她点开笙歌惊鸿的装备，一边浏览一边倒抽气，没说他裸奔上战场都算她嘴下留德了，瞧瞧那一身的布衣，没有一件对的！游戏里不同的职业穿的是不同的装备，战士类的职业穿的是防御高的铠类，而法术类的职业则穿的是攻高防低的布衣，笙歌是近战，却穿了布衣，可不就是穿着睡衣上战场了。
那口气还没抽完，她就又被他的技能树给闪瞎了眼。
抛弃尴尬，毒舌话唠模式全面开启！
“你这技能点的……你怎么练到89级的？快点告诉我，是找了代练吗？不可能啊，代练一个技能点都不加也比你牛啊！”沈眉娇眼睛溜过他的技能面板，上面像大杂烩似的技能真叫人想死的心都有了。
《仙修》游戏中技能点数是很紧凑的。除了符合本身的技能外，玩家也可以学到其他职业的普及技能，但没有人会把本来就紧凑的技能点加到和自己职业完全不合的技能之上，就像笙声惊鸿这般，把技能点加到了远程法术攻击上，他是想拿着剑站远远戳人玩吗？
“你到底想没想过你玩的是什么职业？不，我觉得我应该问你，你到底觉得自己是个男人还是女人更直观些！”沈眉娇冷笑着说道，一面飞快地切出游戏，打开魂剑的职业配点网页，斟酌着给他配起技能点。
那厢沉默了。
她的声音软嫩，咬字清晰，腔调又正，听在耳里原本是很舒服的享受，但那赤裸裸不加掩饰的鄙视，让那声音如针尖一样刺人。莫斓笙狠狠抓紧了鼠标，一面在心中告诉自己，不要同女人计较，这只不过是一个游戏！
“那现在该怎么办？”莫斓笙按下怒火，“虚心”请教！
只是还没等沈眉娇回答他，他就看到有人密他。
“把你现有的技能全部洗掉，换上我给你配好的那套技能。一个点都不许差！还有你这身装备……算了，送佛送上西，我给你弄套过渡装。我发了几个游戏常识的网址给你，你好好琢磨下，别跟白痴似的玩游戏，整得像个三岁小孩的智商，真让人捉急！我没时间带人，更没时间教你，就只能帮你这些，你快跟我脱离……”
那厢沈眉娇还在喋喋不休地毒舌吐槽着，就听到音箱里忽然飘出一句话：“我有个……师兄？”
“师徒关系……”沈眉娇最后四个字没说完，忽然听到笙歌惊鸿的话，思维陡然一滞，语速就迟缓起来，“你说……什么？”
“我……师兄？一个叫终忘的人问我是不是他师弟。”莫斓笙说得也很迟疑，让他在现实里叫人“师父”、“师兄”，他感觉自己寒毛都要竖起来了，就像在微博里看到熟悉的朋友，比如一个粗壮的汉子忽然跟他说“萌萌哒”一样的感觉。
刚刚密聊他的玩家，就叫终忘，是个满级的妖医，安静地在他的师徒关系栏中亮着。
一时之间，再没有声音从耳麦里传出。
狂眉逆娇喋喋不休的毒舌终于停止了，时间像静止一般诡异，莫斓笙看着游戏画面里的狂眉逆娇，一身红衣黑发，张狂骄傲，即便只是安静地站在他身边，似乎也带着血一样凌厉的色彩。
“师父？”莫斓笙忍不住开口。
“很晚了，睡觉！”很久，那厢才恍然醒来一般开口，声音冰冷，像开闸的水笼头被忽然冻住，哗哗而下的流水瞬间就成了冰柱。
几声轻响，系统提示狂眉逆娇退了歪歪，退了游戏。
莫斓笙愕然。
这真是个来去如风的女子。
因为终忘的出现，沈眉娇一晚上都没睡安稳，早上差点起不来床，紧赶慢赶踩着上班的点进了公司，带来的三明治还没咬两口，邓麦启就从总监办公室里出来了。
“沈秘书，林秘今天请假了，早上的策划大会，你来做会议记录！”邓麦启一边说着一边走到她身边，通知完便低了头，小声说道，“悠着点，老板通宵加班，今天心情欠佳！”
沈眉娇想起莫斓笙傲娇的眼神，立刻就饱了。
这次的策划会议是专门针对两个多月后就要举办的——国内最大型的动漫节“国际动漫祭”所召开的。国际动漫祭是是国内目前最大型的动漫娱乐互动展览会，也是国际上比较有名的动漫盛事，星创娱乐作为协办方，从上到下都非常重视这场展会。
而莫斓笙一来又在星创投了一颗重磅炸弹，他竟然拿下了飞象网络此次在动漫祭上的所有展览项目。在当今的国内动漫网游娱乐界，飞象网络占据着龙头一样的地位，其主营的网游《仙修》目前在国内网游界势头一直强悍，加上又是这届动漫祭最大的赞助商，这意味着飞象网络拿到的展馆会是最大最好的位置，布置起来要求和难度成倍增加。
“这次我们的任务非常艰巨，我要求你们全力以赴！”莫斓笙坐在巨大的会议桌一头，眼神如炬地盯着众人。他眉目收敛，虽然年轻英俊，却有着不容置喙的气场。
沈眉娇只低着头认真地记录着。
会议一开就是一天，落地窗外的天色渐渐沉下去。讨论完了展会的协办事宜，众人又紧跟着开始讨论飞象网络的项目。因为一切的计划书都未出来，如今只是集思广益的头脑风暴，莫斓笙没有提前离开，而是凝神听着众人的讨论，有时也会加入讨论，并没有把事情安排完就拍拍屁股走人的意思。
如今讨论到了胶着的状态，说话的人变少，沈眉娇也有些倦，抬手打了个哈欠，那边敲字的速度就减缓了下来。
耳边一直萦绕的有节奏的敲击声一缓，本来没啥感觉的莫斓笙，忽然就觉得那节奏声耳熟起来，仿佛昨天在歪歪里听到的那细碎的敲键声。
他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低着头敲字的秘书，透明的眼镜，削尖的下巴，梳得一丝不苟的马尾，一板一眼的模样，怎么看都有种严肃的味道，不像是会玩网游的人。
不知是开了一天的会议让精神有些疲惫，还是那阵低脆的敲键声关系，莫斓笙有些恍神，曾几何时，他也有过这样双手如飞的时刻，可惜……
“来个玩家见面会？邀请些游戏里的知名女神来现场COS，如何？”策划一部小杨提出了建议。
“弄个大屏，搞场竞技赛，一定够瞩目！”这次是五部的小陈。
沈眉娇正低头一边凝神听着，一边记录着其他人说的话，忽然间察觉四周安静了下来，她抬起头，望见会议桌四周数十双眼睛正齐刷刷着望着莫斓笙，等他指示，可莫斓笙却正在发呆。
他的眼神，落在她覆在键盘的手上。
“莫总……莫总？”沈眉娇靠他最近，便出声轻轻提醒她。
温和轻细的声音入耳，和歪歪里某个高冷的声音莫名地重叠，莫斓笙脱口而出：“狂眉逆娇！”
沈眉娇心一颤，手一抖，指尖就重重按在回车键上，打字的节奏被打破，像美妙的乐曲被不和谐的音符打乱般，叫莫斓笙皱了眉。
“我是在想，现场的竞技赛，可以请诸如‘狂眉逆娇’这样的高玩现场竞技展示，有大神参加更能激起玩家的热情！”莫斓笙回神说着，一边看了眼坐得端正的秘书，再也找不到半点狂眉逆娇的身影。
沈眉娇却拎着一颗颤抖的心，眼睛隔着镜片打量起莫大总监的侧脸，在心里暗自揣测着，莫非自己什么时候在游戏里灭过总监大人，惹来了总监大人报复？要不然她没办法解释整个《仙修》那么多的大神，他怎么会独独记住臭名昭著的“狂眉逆娇”？
而且，莫斓笙居然玩游戏？这太不科学了！
“莫总，狂眉逆娇可不是什么大神，‘他’就是个人妖，而且是全服公敌，请‘他’来不太合适吧。”角落里忽然传来颤悠悠的声音，一下子就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说话的人是企划三部新进的方案小杨，才出校园不久的职场新人，开会还坐在角落旁听，此时正因为能和总监对上话而显得有些兴奋。
“为什么这么说？”莫斓笙靠到了椅背之上，仿佛放松了心情要开始唠嗑一样。
沈眉娇低了头，满心的“呵呵呵呵”，在会议记录里重重敲下自己的大名——“狂眉逆娇”，没想到有一天自己的事能被拿到这样的场合八卦。
“我在学校的时候就开始玩《仙修》了，正好和狂眉一个服，最清楚‘他’的事了。”小杨眉一挑，开始八卦。
“要说这狂眉逆娇，当年可是我们服务器魔界一等一的高手，她本是魔界第一大帮派无妄天宗的骨灰成员，也是帮派老大君无妄的亲传弟子，来头不小。”小杨说了两句，发现莫斓笙露出感兴趣的眼神，便更加卖力地八卦起来。
“两年多前《仙修》第一个资料片出来时，两个阵营玩家逐鹿“星外陨仙场”，魔界的君无妄和当时仙界第一的大神凉骨天烬各自领着仙魔的玩家展开大战，本来是势均力敌的战况，就因为狂眉逆娇的背叛，‘他’倒向凉骨天烬，将君无妄的布防图出卖给了凉骨天烬，导致最关键的时候魔渊溃散，最终输给了仙界。”
沈眉娇停止了敲字，微低着头听别人八卦自己。
小杨说得起劲，喝了一口水又继续说着：“自那一役后，狂眉逆娇成了魔渊臭名昭著的浑蛋！后来‘他’莫名其妙地消失了一段时间，再回来以后，就变成PVP狂人，不管是仙界还是魔渊的人，见则杀之！现在是出了名的魔头！”
君无妄……凉骨天烬……她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这两个名字了。
沈眉娇深深吸了一口气，又想起了昨晚从笙歌惊鸿口中听到的名字。
终忘。终需遗忘。他起这个名字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结局吧。
莫斓笙很认真地听完他长篇大段的叙述，才轻轻敲了敲桌面，平静地问道：“你怎么知道狂眉是男人？”
“那手段，那技术，我敢打赌‘他’是男人！”小杨毫不置疑地开口。
沈眉娇差点没把电脑敲碎。
莫斓笙只是笑笑，才道：“行了，天晚了，今天会议就到此吧。”
会议结束，众人渐渐散去。
“噢，对了，小杨，狂眉逆娇是个女人！”莫斓笙却忽然开了口。
走在最后的小杨转头看着总监大人笑眯眯的脸，表情有点莫名其妙，总监怎么知道她是女人？
沈眉娇正收拾着桌上的东西，闻言不禁呆住。
总监大人，真是神通广大。
沈眉娇很严肃地总结了一下最近这段时间内她在游戏里所得罪过的人，但她发现没有哪个人有哪怕一丝丝总监大人的影子。
那么总监大人是从何得知“狂眉逆娇”这个风骚逼人的ID呢？
这事她想不通，很快就扔到脑后。动漫祭及与天象网络合作的事项，让沈眉娇忙到根本停不下来，累得她没有精力爬进游戏去，便一直没上游戏。
好容易加班忙完了一茬，沈眉娇伸了个懒腰，忽然发现肚子好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