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好眠,晨曦穿过窗牖撒在我身上,温暖舒服。抬手伸个懒腰,发现小臂上的守宫砂完好无损,失笑:“他还真是个君子。”
推门而出,入眼是个十分干净的小院子,不大,却温馨整洁。这样清幽的住处,简直是我梦中都不敢奢望的。
门前有草坪,窗边栽鲜花,诗书酒茶齐备,闲敲棋子落灯花。更何况,走过一条小廊,便能看到自己心爱的人。
白毅那身素白的锦袍换成了麻衫,正仔细的摆弄着一只填满泥土的陶盆。他先是将陶盆中的泥土刨松,挑去石子,而后浇上清水,把一包东西洒进去,再敷上一层泥土。十指上满是泥污,他也并不介意。
“我现在才明白,你昨天‘盗’的是谁家的‘墓’?”看他种花时认真的神情,我忍不住轻笑:“想不到你还会种花莳草。”
他转过头,很轻地打了一声招呼:“睡得好吗?”
我点点头,走到他身边,提起裙摆蹲下:“这是什么?”
“南淮的茉莉种,托朋友带的,最近两天才到。”白毅轻轻整理好,“南淮的花喜热,茉莉更是一绝。盛夏时节,别的品种都被晒蔫了,只有茉莉愈加盛放、芬芳。”
我点点头,起身,巡视了一圈院子,满目尽是姹紫嫣红:“这些都是你种的?”
“一半。”白毅拍拍手站起来,“另一半是我一个损友种的。我们俩曾约定过,以后要在天启开一家花店。”
我为他打了些水净手,清洗过后细心地拿帕子擦干。我也不知自己为何会与他这般亲密,却总觉得我们是命中注定的一对。我为他做的就应该像现在这样,像一个妻子一样。
看着自己掌心里的大手褪去泥垢,变得修长干净,我眉眼弯弯,满意非常:“你说的损友,就是给你从南淮带茉莉种那个?不远千里,就为了送一包花种?依我看,你们不是损友,而是挚交。”
白毅也笑了:“瞬儿,聪明不一定要外露。有些时候,实话会叫人为难。”
他叫我瞬儿,我心中欢喜。却故意板下脸,佯装生气:“那你肯不肯对我说实话。你喜不喜欢我?”
白毅笑而不语,我正打算生气。哪想下一刻,他突然牵起我的手往前一扯,害我硬撞上他结实的胸膛。
凉润的手指掠过我披在脖颈的秀发,整个人随之就欺压了上来。当白毅的嘴唇贴上时,我瞬间睁大了眼睛。
感受着他唇瓣带来的触感,我刚想叫出口的呻吟,顷刻间,却又被他尽数堵了回去。
后腰一直被扣着,我被亲的晕头转向,感觉身体里的力气正一点点被他抽离干净,只得疲软地靠着他。
这个初吻美好温暖,我满心满眼全是他,幸福得从心底里冒泡泡。
“这个回答满意吗?”他将头抵在我的前额,忽然嗤笑:“下次要记得闭眼睛。”
我羞红了脸,低下头不敢看他,小声嗫嚅:“登徒子。”
“哟!看来我来的不巧。”朗月入怀之声传来,那人说着不该来却依旧大步踏入,墨黑宽袍、素白腰带,端的是疏狂不羁。
被人撞见亲热,我的面子实在挂不住,将头埋在白毅的胸口,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自己的心却乱了,耳根已经红透。
“你这竖子,魅女没追到,就从南淮跑到天启来唐突别家的小娘子?”白毅被人打扰,却丝毫没有表现出不快,反而心情极佳的与那人调笑。可我怎么听,都像是他们在互怼。
“啧啧,真是没良心啊。我是特意来送花的。”说着,拿出了两盆一色蓝边的玫瑰,在阳光下闪着夺目的光彩,极为绚丽。
我第一次见到这么特别的花,悄悄从白毅怀里探出头来。
“海姬蓝!”白毅也很激动,“你竟然真的培植成功了!”
“也有你不小的功劳。”墨衣男子不以为意,转而看向躲在白毅怀里的我,“小美人,你说这个,够不够用来镇花店?”
“他可真轻浮。”我朝着白毅吐舌头,忍不住吐槽。
墨衣男子一直盯着我们看,瞧他神情像是心里发酸,我们的恩爱秀得他一脸没眼看。
“撒娇呢,老息你多担待。”白毅失笑,摸摸我的头,“别害羞了,你总要结识我的朋友吧。”
我点点头,白毅轻轻拉过我的手,做了介绍:“息衍,以前是个山贼。”
“白毅你个不还钱的竖子,还敢提我当年那点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这两人碰见了,就是开怼,我瞧着着实有趣。
离开了白毅的怀抱,不紧不慢站到息衍面前,盈盈一拜:“贱妾瞬儿。”我故意没有说自己的姓名,而我相信白毅也一定理解。
息衍的目光一直在打量我,好像要把我盯出一个洞来。他的手轻轻按在腰间的佩剑上,我看得出那是一柄古剑。
他的目光让我很不舒服,就像一只盯紧了猎物的狐狸。转而,他又忽然恢复了先前波澜不惊、儒雅旷达的绝世风华。
“果然美人,老白,好福气!”听得出是真心为友人高兴的。
“那是自然。”我从没见过白毅像今天这样,在言语上处处不让,“我早就知道,自己会比你运气好一点。”
息衍有点咬牙切齿:“哼!你掏空了我口袋里的钱去买白秋练,害得我交不出房租,不得已在酒肆的硬板上睡了一个月。你可真是比我幸运啊!”
白毅轻笑,毫不留情地怼回去:“也不知道是谁,被客栈老板在走廊上发现。人家把他赶出去,他倒好,直接把老板给揍了一顿!”
“哈哈哈哈哈!”
他们两个倒也真是损友,相互挖完了对方的黑历史,竟然相视一笑,开怀不已。
“我该回家了。”我拽了拽白毅的衣角提醒他,今晚有白鹿颜为我准备的生辰宴会,就算我再不情愿也必须回去。
息衍却看出来拦下我:“别急啊。我找白毅下盘棋,他赢了我就让人。否则我这刚来他就要走,岂不驳面子?”
他嘴角带着不经意的笑容,我却心中迷茫,心想也不会有什么问题,便呆呆点头。
“成枭而牟,呼五白些。”我为白毅添了一杯热茶,轻声道,“你快赢了。”
白毅抬手,抚着我的秀发,神情慵懒:“怎么,你看得懂?”
我点点头,“父亲教过的。可惜我学艺不精,老是输。”
“哟~”息衍笑笑,“你父亲倒不是普通人。”说着行了最后一步,竟是连投五白的好运气,轻松拿下对方的枭棋。
白毅细细摩挲手中的棋子,轻吐浊气:“投箸认输!老息,天色已晚,我该送她回家了。你也别老是难为人家小姑娘。”
“啧啧,这就护上了。得,我也不在这碍你们的事。墨雪!”他忽地大步离开,上去抓住墨雪的勒口,五指掠过爱马的长鬃。翻身上马,扯紧了缰:“白毅!这次稷宫大比你若是让我看一眼考卷,来日你我阵前相对,我就放你一马!”
少年的白色的玉带在晚风中飘扬,说着便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夜色之中。
我有些懊恼:“他是不是早就猜到了我的身份才不跟你打双陆而是赌六博,故意耍我玩的。”
白毅柔声安慰:“这只狐狸倒不至于耍你,你不说实话,他自然要试探。”
“放心,他外则笑意对人,内里波澜不惊。我们的事,他没有告密的兴趣。”白毅牵过我的手,将我带到花室。
这里有许许多多漂亮的盆栽:下唐的十里霜红、南淮的白茉莉、天启的红牡丹,繁花似锦叫我看花了眼。
白毅将我安置在门口,独自走到里间摸索了一阵,片刻后端出一株美丽的盆栽到我面前。是海棠,花开的极艳,红得似火却不张扬。
白毅缓缓开口:“我遇到你那日种下的,如今已是长成了。我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你像海棠花,开到极盛却无香;美得惊人却静默。”
他将花递到了我的手上:“瞬儿,生辰快乐。”
他说会送一件令我满意的礼物,果然不是大话,晚风中我缓缓落下泪来。
回去皇宫的路上,我依偎在这个男人的怀抱里,心想:如果可以,我愿意陪他一生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