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雪浴水照，隐隐泛春潮。
人间四时，六界无穷。经年的心事在平静的日子里如同暗自发酵的酒酿，容不得打开，打开来便是夺了空气的味道，避无可避了。
晶研宫中，敖欢挥袖打亮了那颗他从北冥海底取来送给尾汐的夜明珠，珠光亮了殿堂，他的面色却多了一分黯淡，每次他来晶研宫时，都要等上一等总是呆在偏殿的尾汐……
“你来了？”尾汐进殿而来，故作亲昵的口气并未掩饰住平添了客气的神情。
敖欢应声转过身，袖口的指节紧了又紧，平静道:“嗯，来看你。”
“那白洵……是要一直留在你晶研宫了吗？”龙族的世子殿下满心的失落和挫败，还是没忍住地直接问道。
“他……他已经无家可归了。”
“听说他现在有了一个随从，不知是什么机缘？”
“这个……”自从石元跟着白洵回来之后，总是被问到出处，尾汐每次都随口托词说是她跟白洵捡来的，旁人不会在意自然也不会深究，什么答复都可作为答案，但是尾汐知道敖欢不行，他不会信，而且别的谎她也撒不出来。
……。
尾汐说了石元的由来，但终究还是隐藏了他的真实身份，只说他是被石封的一普通凶兽而已。
“所以，他是被白洵降服了？看来这个白洵还是有点本事了。”敖欢的面色更难看了，“我可以去偏殿拜访一下吗？”
自从上次拒绝敖欢之后，尾汐每次见到他都觉得有些别扭，可是他毕竟是遇到白洵之前跟自己最亲近的异性了，尾汐对他并非没有感情，只是那种像兄长一样的亲情在经历过求亲和表白之后早就变了味道，让心有所属的尾汐不得不敬而远之。
“啊？……嗯。”可是，拒绝好像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敖欢跟在尾汐后面又进了白洵所在的偏殿。
白洵起身行礼道：“世子。”
“奥，我来看尾汐，听说你在晶研宫对她多有照料，特来相谢。”可能是男人的自尊心在做祟，敖欢也未曾料到自己一出口竟说出这种毫无准备的话来。
听得尾汐一阵紧张无措。
“世子客气了，尾汐她……说来惭愧，都是她在照料我。”他们进殿之前，白洵一直沉浸在对白泽和白漓的思念中，所以直到自己说完这句话后看到敖欢的脸色才慢慢反应过来敖欢的话外音，于是又补充了一句“多有打扰了。”
敖欢本来听他说完更生气了，但是见白洵谦恭的样子，倒也不好再说什么，看着他生得那般英俊又实在忍不住生气，微微点了点头，便走出殿去，甚至忘记了看一眼石元。
“白洵，敖欢他没有别的意思，他从小把我当妹妹习惯了，你不要在意。”尾汐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又一阵生气地匆匆解释道。
一旁的石元像石化了一样，面无表情，纹丝不动。
“没关系的尾汐，我觉得敖欢世子真的很不错，对你也很好。不过，你千万不要让他误会了才好奥。”白洵一脸真诚道。
“误会的是你，我不喜欢他的，我从来都当他是兄长。”尾汐看着白洵，那种把自己往外推的话每个字都扎在她心上，怒气中的紧张连石元都忍不住侧目了。
白洵觉得有些尴尬和无措，尾汐的心思如此明了，连呆在他身边不久的石元都清晰地提醒过他多次了，他又何尝不知。
“看来是到了离开的时候了。”白洵心道。
“尾汐，我……在水族呆得太久了，是时候离开了。”
“你？你要走？可你能去哪里呢？”尾汐眼角泛泪道。
白洵笑着，“六界这么大，总有我的容身之所，兄长和妹妹还未找到，我实在没办法安心呆在这里，况且现在有石元陪着我，放心好了。”
“那你们准备什么时候走？”尾汐咬了咬嘴唇，忍住眼角的泪。
“冬末春初，兽族活动区域要扩大了，我得尽快去找到兄长才行，明日便动身吧。”白洵皱起眉头，坚定地说着。
“既然你决定了，那……我帮你们准备几件衣服。”白洵张口想要拒绝，还未来得及说一个字，尾汐说完便径直走出殿去。
“公子，尾汐公主很漂亮很可爱，对你又是一番深情，你为什么不喜欢她？”石元不解地问道。
这么久的近身相处下来，白洵发现石元的性情其实很单纯，散尽煞气之后的他甚至有时候看起来有一些幼稚，与外界传了几十万年的凶神形象完全背离，便慢慢地真的把他当作了自己的亲卫，聊天，谈心，关系也是越来越亲近了。
“除却巫山不是云罢了。”白洵怔了怔，随口道。
“嗯？这是什么意思？”
白洵看石元一脸更是不懂的样子，摇着头笑了笑。
门外的尾汐泪流满面。
翌日一早，白洵便带着石元离开了晶研宫。尾汐并未相送，看着桌子上准备好的衣物，又是一阵泪眼模糊。
白洵立在一片冰封积雪尚未全消的山崖处，望着招摇山思绪飘零。
“你就是在这里长大的？”石元问道。
“现在已经面目全非了。”白洵心痛失落道。
“没想到十多万年不见，那荒元兽竟如此有出息了，早知道我就应该在他小时候就杀了他。”
“小时候？”白洵转过身，不可思议地看着石元。
“是啊，他从小就是那副讨人厌的德性，但是他的修为一直都是不如我的，上次失手完全是因为……哎，算了……我就是好奇他是怎么突然就修为大涨，控制了幽冥族的。”石元像是自言自语地说着，瞟了一眼白洵，发现白洵还是那个不可思议的表情，便又老老实实补充道：“我们两个都是出生在天界的，当时天界大乱阴气深重，我们是由阴气孕育而生，没有亲人，暗无天日，只有荒元兽与我为伴，可惜他总是欺负我，抢我来之不易的食物，我虽天生灵力就比他强，但是却并未想伤他，因为伤了他我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后来我们都被天族贬到了下界，反而有了自己的一方领地，多年来倒也相安无事，但是他却屡屡侵占我的地盘，伤我部下，所以后来我们两个就一直斗来斗去喽。”
石元虽语气平静，白洵听完却觉得一阵伤感。内心深处似乎冒出一丝同情，连看向石元的目光都温和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