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幻情夜阑相对梦魂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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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忘忧谷】

尽管昏睡了一夜,但也一天一夜没吃到东西了,林师瑾的肚子时不时传来一阵咕噜噜的声响。他原想下水打几尾鱼,但这里的水奇怪的很,清澈见底,见不到一条鱼,只能边走边寻吃食。小山鹿倒是跑得欢快,绿洲上有的是青草果腹。

林师瑾放慢了前行的脚步,爬上一块巨大的岩石,无力的躺下,他几乎就要饿晕了过去。

这时,小山鹿用嘴叼着师瑾的衣裾用力的拖着,似乎要不让师瑾躺下,似乎要带他去某个地方。

师瑾无可奈何的跟着小山鹿走了一段路,竟然看见了一片水田,不远处竟有人家,炊烟袅袅。

师瑾立刻来了精神,径直向着山间的小院子跑去。

近到跟前,院门轻掩,院内一棵巨大的油桐树,开满了白色的花,风吹过,落花满地,就像下了一场雪。林师瑾轻轻推开院门,朝着院里喊道“有人吗..有人在吗...”

“何人?何事?”院内,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从厨房内走出。

看到老人家出来,师瑾欣喜万分,激动的说道:老人家安好,我是石矶津林家长子师瑾,不慎落水流落此处,迷途不知去向,在此扣门问路,多有叨扰,还望见谅。“

“哦?石矶津林家?你是恩成长孙?”

“晚辈正是,老人家与我祖父相识?”

“岂止相识,我们是故交啦,既然是恩成长孙,那也便是我家的孙儿,快快进屋歇息,”说着便拉着师瑾进了院子,径直堂屋走去。

师瑾一头雾水,不知这是何处,也不知道老翁是何人,但老翁面相和善,又与祖父相识,并如此热情,断不会是坏人,兴许能帮助自己归家,想到这里便欢喜了起来。小山鹿不惧人家,也跟着进来。

“玉霞,快快出来,你家孙儿来啦”老翁朝着里屋大声喊了起来。老翁示意师瑾在厅堂东侧的方椅坐下。

“瞎说,咱哪来的孙儿”师瑾刚坐下,内堂走出一位阿婆,一根银簪挽着斑白的发髻,虽然粗衣麻布,却干净利索,年纪和家中祖母相仿。

阿婆从内堂走出,一眼就见着了师瑾,惊讶的说道“这秀气的后生,是谁家娃儿”

“晚辈师瑾,石矶津林家长孙”师瑾站起来,礼貌作揖

“林家瑾儿,你家祖父可是林恩成,祖母林玉梅?”阿婆追问

“正是,阿婆你是如何知晓?”

“哈哈哈哈哈,真是林家瑾儿啊,哈哈哈,没想到还能见着自己的儿孙,哈哈哈,,“阿婆一边笑一边哭,林师瑾看的甚是慌张,不知如何是好。

“瑾儿莫慌,阿婆是你祖母的亲姐姐,远嫁于此,因山高路远,出嫁后便不曾回去石矶津,你们后生自然是不知晓了。”阿婆一边擦拭眼泪,一边止不住的呵呵呵笑起来。

“这里离石矶津数百里远,行路难至,林家的人也并不知晓我在此处,你是如何寻到的?”

“说来话长,不知...”林师瑾肚饿难忍,想开口讨些吃食,却又羞愧开不了口,就在此时,肚子一阵阵咕噜噜声,道出了林师瑾的尴尬。

“哈哈哈,娃儿饿啦,不急着说,阿婆这就给你准备吃食去”

“我同你一起”说罢老翁与阿婆一同入了厨房,将饭菜端出,放在厅堂正中的八仙桌上。

“山野没有什么吃食,尽是些野菜菌子,你先垫着肚子,吃饱了再说,玉霞,你好好陪陪娃儿,我去弄几件衣裳给他换下,等他吃饱了换了衣裳,再说也不迟”老翁示意阿婆不要太激动,看孩子的样子应是饿坏了。

阿婆虽然很是激动,但也控制住情绪,不停的往林师瑾饭碗里夹菜。

“阿婆你也吃”

“阿婆和阿翁都吃过啦,你吃”

小山鹿盘在林师瑾腿边,眼睛扑闪扑闪的看着阿婆,似乎看出了什么,但任乖巧的守在林师瑾身边。

林师瑾实在是饿坏了,刚才矜持的礼貌,这会儿早就丢一边,狼吞虎咽着,吃完一碗热菌汤下肚,周身热气腾起,好不舒爽痛快。

“这是何物,如此美味”林师瑾眼里扑朔着天真的目光,望向阿婆

“不过山里野菌,怕是你饿过头了,才觉得美味呢”阿婆慈爱的回答他

不一会儿功夫,阿翁拿着几件粗布衣从东厢房出来,说道“瑾儿啊,西厢房是客房,我已备了热水,等你吃饱了,去房里把泡个澡,把衣裳换下,瞧你这一身泥,路上怕是没少受罪”

“哈哈,阿翁看出来了啊,瑾儿这一身泥脏兮兮的,弄脏了桌椅,唐突了,待瑾儿换了衣裳同阿翁阿婆细说”说罢将碗中最后一口热汤饮下,也顾不得礼仪,拿了阿翁手中的衣服去厢房换洗去了。

西厢房中果真放了一个大木桶,已灌满了热水,正冒着水汽。师瑾探了探水温,正正好,心想,阿翁真是贴心,只一会儿功夫便弄出了这么大一盆热水,心里感动万分。于是脱下身上满是泥污的衣裳,入了水盆,泡起澡来。透过窗楹,不知何时,月已高挂,小山鹿就趴在窗前,月光洒在它身上,泛起一层淡淡的光,竟然有点像梦中的神鹿,林师瑾心想,也许,小家伙真的是那仙山上下来的神鹿吧,不知不觉看得入迷了。

“瑾儿,你换洗好了吗”屋外,传来阿婆的声音

“啊,稍等,马上就好”师瑾猛然缓过神来,他刚差点就睡着了,竟然忘了阿婆和阿翁还在堂中等他。立马从盆中起来,已经睡着的山鹿听到水花声,扭过头来,看到光着身子的师瑾,忽然呦呦的叫了起来,朝屋外跑去。

“嗯??”林师瑾看着山鹿跑出去,不明所以的摇了摇头,穿好了衣服走出了屋。却跪院子中间,望着天上的月。

“多谢阿翁阿婆的照顾,师瑾身上只剩这家传的玉笛一支,赠与翁阿婆,还望阿翁阿婆能收下,师瑾.....”

“你这孩子,比你祖父啰嗦多了”师瑾话没说完,就被阿翁打断了

“就是,你们林家男子,一个比一个啰嗦,这玉笛阿娘给我和阿姐打的嫁妆,一人一支,我也有呢”说罢,阿婆从衣襟里拿出另一只短玉笛,递给了师瑾。“这两支短笛是可以接在一起的,你试试”

林师瑾好奇的接过阿婆手中的玉笛,仔细的瞧了瞧,将两支玉笛上下旋接一起,竟然真的组合成一支长笛,正好奇呢,阿婆说道“既然接上了,便不要拆下了,阿婆无儿无女,这玉笛便也传给你,莫要推脱,莫要拒绝,你只管收下。将来遇到愿结发终老的心上人,可将玉笛转赠与她,当时我这做祖母的一点心意了”阿婆慈爱的望着师瑾,虽是宠溺,却也不容师瑾拒绝。

原来,当年林玉霞不从家中婚配安排,与相恋的书生徐峰私奔,辗转多处,因当年离家出走不辞而别,深觉不孝,愧对林家,不敢回乡探望。便择了这一处山野,男跟女织,悠居一生,两人无儿无女,无牵无挂,却想不到在临了之际还能遇到林家子孙,自是十分欢喜,恨不得将所有私藏都赠与师瑾,以解乡愁。

师瑾则讲述了家乡多年洪灾的状况,为救助乡里,十多年来,林家一直出资为乡里筑堤修坝,又赔了不少因洪灾而未能及时供货的茶叶订单,而今不过空壳一座,早不是当年富甲一方的林家了。阿翁阿婆一声叹息,却也无可奈何,谁曾想,家乡会遭如此灾难,林家也会有家财散尽的一天。

“天色不早了,师瑾早些休息,阿婆乏了,明日再来听师瑾说家乡的故事呢”说罢疲倦的打了个哈欠。软绵绵的趴了阿翁身上。阿翁扶助阿婆,笑呵呵道“阿婆年纪大了,今天怕是太兴奋了,身体有些吃不消,我扶她去休息,你也早点休息,有什么事,我们明日再叙旧”。说罢扶着阿婆朝里屋走去。

师瑾有些担心阿婆,但阿翁显然不想让师瑾靠近,便领着小山鹿回房休息去了。

吃饱喝足,还洗了热水澡,疲惫不堪的师瑾,很快就入了梦乡,沉沉睡去。

待师瑾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他走出客房,来到厅堂,只见一个麻布包裹搁在八仙桌上,桌上还有清粥和小菜。院中,阿翁独自一人坐在太师椅上晒太阳。

“阿翁,怎不见阿婆了呢”

“阿婆上山采菌子去了呢“说罢起身,对着师瑾说道:”阿翁知你家乡正遭变故,便不多留你,包裹里装着干粮和些许山货,可换些银钱资助乡里,莫要拒绝,这是你阿翁阿婆的一片心意,我们年轻时意气用事,做下了错事,虽然无悔,却有遗憾,未能在父母跟前尽孝,老了便让我们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吧”说罢,又摘下脖子上的项链,递与师瑾“这是你阿婆在山神庙里为我求来的平安木,已跟随了我数十年,今日赠与你,望能在你归家途中,护你平安”,说罢又指了指桌上的包裹,说道“包裹里有张地图,这里是忘忧谷,方圆十里都没有人家,你仔细地图上的标记,不出三日便能找到通往石矶津的路,出去之后便不要再回来寻我们了,我们夫妻已决定终老忘忧谷,不想被世俗所扰。阿婆不舍分别,便早早去了山里,你们吃了饭便速速离去,莫要久留,我要去山里寻她去,你们自便吧。“

“阿翁。。阿翁。。”师瑾想对阿翁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口,他心里堵的慌,吃不下东西,在厅堂坐了两时辰也不见阿翁阿婆回来,眼见日渐西斜,阿翁阿婆怕是躲着他,不肯出来了吧。师瑾默默的拿起包裹,带着山鹿,走出的院子,向着地图标记的方向走去。

一阵风吹过,油桐树雪白的花朵满天飞舞,像极了寒冬里的雪。

“玉霞啊,你的心愿我已帮你实现,林家会渡过危难的,你莫要再牵挂了”油桐树下,老翁靠着树干,身旁一个突起的土堆,老翁撕下头上的发套和脸上斑白的胡须,露出了浓密的青丝和俊俏的脸庞。“在忘忧谷和你相守了五十年,虽然不过天上数日,却抵我修炼数千年,而今我也该回到山神殿,去守护石矶津的子民,今后你要照顾好自己,待石矶津一切恢复,我再来看你。”

说完起身,阿翁一袭青衣随风轻扬,伴着飘飞的六月雪,御风而行,向着东边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