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消这空气片刻的凝滞,璃璎就发现了自己的语病。
方才,那是平白喊了人家一声小叔叔?
身后人显然也是迟疑了片刻,才道:“初次见面,兄台你真是......太客气了。”
璃璎:“......”他木然望天,吐出一口闷气。
正要再说话,便又被身后那人抢了白。
“兄台,你堵在洞口做什么?里头太黑,劳烦放点光进来。”
这句话他说的十分之坦然,就像片刻前的事已经完全失忆了。
话音方落,璃璎差点没气得走逆了一口真气,再次生出了想揍人的想法。
现在不用问,都知道身后之人定然是那红衣丫头的叔叔了,就这出口就能气死人的毛病,不是家学渊源的话,一般人学不来。
“......我......”
璃璎好容易压着自己没当场爆体,想驳一句,然而才说一个字,又被无礼的打断了。
“先别你你我我了,快进来,里头宽敞着呢。”
说完,这男人便再次不经当事人同意,拽着璃璎的衣领就往洞里拖去。
璃璎边护着脖子边踉跄着后退,若不是怕动静把火鼠招来,定然已经用最粗暴的方式折了此人的手。
心说:“有句他娘的不知当讲不当讲......”
他这厢内心独白刚开场,就听见身后人似乎是拍了一下掌,用一种很欢欣的口气道:“怎么样?没骗你吧,里头宽敞得很。好啦,你现在可以转过来了。”
那口气就跟对这耗子窝很满意似的。
璃璎已经完全无语,他整理好被拉扯歪乱的衣襟,原本应该继续生气,可忽然间却泛起了愁。
际遇当真难料,他下来之前,预料过种种麻烦,却从未想到会横生这般枝节,更没想过会遇见一个奇葩妖人。如今窝在耗子洞里,该怎么避开火鼠群去取火种,实是件很头疼的事。
“兄台,你赶紧转过来,咱们好聊聊天打发时间。”
聊你的头!
心头一阵冷意冒出,璃璎敛了表情,整个人阴沉沉的没接话,却依言开始转身......
他暗自松了松双手的筋骨,已经准备好待会见哪不爽就揍哪里。
什么不能欺负弱势群体之类的立身标准,统统见鬼去吧,先打顺了心再说。
动作说不上很快,毕竟情绪正在酝酿中。
就这样,璃璎维持着蹲在地上的动作,一步一步的转了过来。
之后,他第一眼就看到了一双靴子。瞧不清颜色样式,只能从轮廓判断出是什么东西。
洞里光线幽暗极了,虽奇怪于以自己的身高即便是蹲着,也应该不至于看到的是脚才对,但璃璎还是顺着靴子往上瞧了去。
靴子之上,入目的一截束得又紧又直的小腿,再往上便是一截衣袍下摆......
所有的东西都只能看到个模糊的大概,但是也足够璃璎发现一件事。
那就是,搞了半天这一位居然是站着的。
璃璎有些懵,正低头看他的那位也有些懵,试探着问道:“兄台,都说了里头宽敞的很,你做什么要一直蹲着呢?方才见你艰难转身,真是累的很。咦?莫不是你平日里就喜欢蹲着?”
你才喜欢蹲着,你全家都喜欢蹲着。
璃璎接二连三被人调侃,当真郁闷。他倏地站直了身子,几乎是同时的便唬着一双冷眼凝神瞧去。
可惜,对方似乎比他高不好,他勉强平视所及之处,也只能瞧见一线下巴的轮廓。
外加上光线实在是太暗,他再想往上瞧,就发现这个男人的大半张脸完全隐在了黑暗之中,什么也看不见。
男人似乎是被他忽然站起的动作吓了一跳,自顾往后退了一步。
“做什么?我先前被老鼠吓坏了,眼下胆子还小的很,你可别吓我啊。我......我一害怕就会咬人的。”
璃璎:“......”
很抱歉他实在是没从对方带着戏谑笑意的声音里,听出他有半点被吓到的意思。
一来二去的,璃璎揍人的心思已被折腾淡了,只闷了一会,便从袖子里掏出一颗鸡蛋大小的夜明珠,托在手中用作照亮。
绿油油的光在洞里添了几分诡异,因在暗处呆了太久,乍然间的亮光,让他不自禁侧过头闭了会眼睛。
等数到三的功夫再睁开,一眼望去......老天爷!什么鬼东西!
饶是璃璎这种胆子大的没边的人,也骇得一屁股坐回地上去,连手上的夜明珠都抛了出去,幸而被那男的一勾手稳稳接住了,才没碎成八瓣。
片刻后,璃璎缓了过来,狠狠吐出一口气。
扪心自问,哪怕是再丑再凶的妖魔鬼怪,也没有这张脸有震撼效果。
惨白如纸的底色,一左一右两坨圆圆的腮红,细如丝线的两道眉垂成了一个扭曲的弧度,两只眼睛一边是上弦月另一边是下弦月,最触目惊心的是那张嘴,嘴角直接咧到了耳朵部位,且挂着吃饱喝足般的猥琐笑意......
没有一样是正常的,可综合起来偏又是一副人样,被夜明珠的绿光一照,当真是惨绝人寰。
乍不乍对上这模样,璃璎种种反应纯属受惊,而不是吓的。
等他辨别出只是一张面具时,那男人已经拽着他的胳膊将他拉了起来,卖力帮他拍着袍子上的灰。
“你这年轻人,怎么咋咋呼呼的,这习惯可不好,要改改。”
耍嘴皮子的时候喊人兄台,装模作样教训人的时候又换成了年轻人,总而言之,这货一张嘴,想怎么地就怎么地,颠倒黑白枉顾是非,全然不在话下。
而且,璃璎敢保证此人绝对是故意的。
他没好气的打掉他的手,皱眉道:“你侄女的面具可讲究多了,你弄的什么玩意?!”
那男人怔了怔,很有兴趣的问道:“你说的是怡乐?你在合虚山上碰到她了?”
璃璎在心里念叨了一下怡乐这个名字,便迅速断定这个好名字已经喂了狗。
就他那侄女,蛮横无礼四处惹祸,日后想怡乐怕是不容易。
正要回话,那男人又自顾自的笑道:“那你肯定和她打了一架,而且你肯定赢了,否则她是不会放你下来的。”
这种喜欢自说自话,自己提问又自己回答的习惯,和怡乐简直是一个模子套出来的。
璃璎居然已经习惯了此人的行事作风,只“嗯”了一声,目光再次落在男人那欠收拾的面具上。
面具之下是什么模样是不存在看得见的,这面具遮挡的效果可以说是鬼斧神工,就连眼睛处也只在瞳孔的位置开了两个小小的洞。
旁人只能瞧见他的头发用发带高高束起,发尾的长度正好扫过他的肩膀,一身简单到单调的灰色袍子半新不旧,衣襟处合的十分严实,全身上下只有手和脖子是露在外头的。
此时,他喉间鼓起的喉结正轻微的滑动了一下。
璃璎皱眉打量完,阴阳怪气的说了句:“瞧你这一身,再想想那位怡乐姑娘,足见你把钱都花在她身上了。你这个叔叔当的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