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第八棵馒头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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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花脸猫

楼里人有意见不过话,时兴在一楼电梯边贴张条子。这不又贴上了一张,行文亚赛《北京晚报》的《古城纵横》:“深夜何来哐当声,阳台铁门宜轻关——本人原有失眠症,自搬进本楼后不想更难安眠,不知上下谁家有人入夜后还常出入阳台,阳台门总发出哐当巨响,间隔又并无规律,令人神经绷得紧如丝弦,不堪其苦。恳请夜入阳台者为他人着想,将铁门轻开轻放。先致谢忱。本楼一居民。”

等电梯的都看,都不吱声。嘴里不吱声,心里有反应。

这家的主妇今儿个满脑门子心事。家里人纷纷问她:“愁什么呢?谁把您得罪啦?”她说是因为看了那条子。“那跟咱们家有什么关系呀?”“咱们谁大老晚的上阳台犯疯去呀?”“怎见得那主儿就住咱们脑袋顶上脚巴丫底下呀?”主妇抱起家里的花脸猫,跟那猫脸贴着脸,摩擦着。“喵呜——”花脸猫娇滴滴地叫着。全家望着那情景儿,开头都不吱声,几分钟后,热烈地劝解起来:“咱们这猫闹得不算厉害呀!”“咱们阳台不是包起来了吗?两层玻璃窗,谁家还听得见呀?”“那条子上没提猫叫嘛!”主妇只是更心疼地把猫搂在胸前,一手摩挲着,不吭声。

星期天下午,开电梯的姑娘看见那主妇搂着个不断变形的旅行包,笑嘻嘻地问:“装的什么活玩意儿呀?猛不丁一看,就像你这包儿成精了,要伸出胳膊踹出腿似的!”说完仰脖咯咯咯地笑了个够。主妇却满脸潘虹式的悲剧表情,又想把旅行包搂得更紧又怕搂紧了对花脸猫不利,两只手哆嗦得好厉害。

傍晚时分,正是电梯上座率最高的时候,那主妇回来了。她手里的旅行包不再乱动,咧开的拉链中露出猫头。那猫脸儿圆圆的,脸上又有白毛,又有黑毛和黄毛,两只眼睛瞳孔大得惊人,泛着绿光。

挤进电梯,一位花白头发的瘦高个男同志正好站在她身边,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刮着花脸猫的鼻子,问:“怎么这样老实呀?”她告诉他:“刚到犬猫诊所段大夫那儿动完手术,麻药劲儿还没过去呢。”

“骟啦?多可惜呀,多不人道呀——”听他说“人道”,挤在一块儿的人好几个都笑了。主妇老老实实地说:“可要不骟,它闹起来多吵人呀!有那爱失眠的,不更睡不着了吗?”瘦高个儿依旧蔼然可亲,仿佛不经意地说:“以往住平房院,猫儿叫声听惯了,倒不碍着睡觉,只是搬进楼后,那阳台铁门夜里头哐当响,怎么也适应不了……”

电梯停在了主妇住的那一层,她忘了下。开电梯的姑娘提醒她,她才歉然一笑地走出了电梯。电梯门合拢了,她把旅行包搁到地上,将四条腿儿还瘫软着的花脸猫抱起来,把自己的脸和花脸猫的脸紧紧地贴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