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肆拾捌章
夜里山上出奇的静，可碧落仍就睡得忘乎所以。想来是入了秋，山间兽禽都已冬蛰，所以这山里才格外的清静。
晨光熹微，阳光透过轩窗斑斑点点地照在碧落的身上。他皱了皱眉又舒展开来，起身觉得比昨天好多了只是肚子有些饿。
整理好了衣冠便向外走，想要出门去找些吃食。可他才刚走到院里便想起结界的事情，碧落心里委屈坐在一旁台阶上撑着自己脑袋发愣。
“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嘛？”碧落自顾自地说道，“不给人吃的，还不许人出去？这还有没有王法了！”
“哈哈。你想要和祁寒讲王法？”
碧落本以为这就他一人，这倏地听见旁人的声音他倒是又惊又喜。
飒地一声，一人从天而落。脚尖轻踏上了这大地，一袭白裳衣袂随风而扬。
碧落猛地站了起来，对着那人问道：“你......你是谁？”
那人连瞥都没瞥眼碧落，径直走进了屋里却又走了出来对着碧落质问道：“狐狸，祁寒他去哪了？”
碧落怔了怔，对着那人惊讶道：“你怎么知道我是只狐狸的？你怎么进来的？这不是有结界吗？”
那人颦蹙又舒展开来大笑道：“第一次见到你这么理直气壮的妖怪，我可是祁寒的师兄。他的住处我难不成还进不来了？”说着那人就要伸手去捏碧落的脸。
“喂！瞿梦寻我说你别得寸进尺啊，擅闯我家也就罢了。你还要调戏我的小狐狸？”
闻声瞿梦寻向后望去，只见祁寒手拿着一壶酒正霁颜望着自己。他摇头温笑着向祁寒走去道：“秋白，不是师兄说你。酒少喝，伤身。”说着他便要拿掉祁寒手里的酒壶，可祁寒却不肯一个跃身便跳到了碧落的身旁。他拥着碧落，喝了口酒愤然道：“稀罕你提醒啊！”
瞿梦寻看着祁寒这样子，只觉得自己在对一个孩子说教。他长叹一声道：“今日是你生辰，师兄是来陪你的。你又何须对我如此呢？”
今儿是他生辰？碧落心中一惊，望了望这个拥着自己喝得烂醉如泥的人。哪里像要过生辰的人？倒像是要去寻死的还差不多。
“哼。”祁寒冷哼一声喝光了壶里的酒，“生辰？你说的生辰可是我被父母抛弃，送到道观开始无休无尽折磨的日子？”
“你怎可这么说呢？”瞿梦寻争辩道，“那只是......只是......”他本义愤填膺想要好好教训一下祁寒，可说着说着他竟无言了。
祁寒抽了抽嘴角冷笑道：“那只是什么？你倒是继续说下去啊！”
瞿梦寻咬了咬唇，祁寒此话他是实在不知要如何回答。祁寒没了酒满腔怒火不知何处发泄，只能是愤愤然地望着瞿梦寻。
碧落站在祁寒身旁小心翼翼地望了他一眼，生怕他看见了自己似的立马将眼神收了回去。碧落低下了头心里就开始想，自己又没做错什么？为什么要害怕他！
闻着祁寒浑身的酒味儿，碧落直觉得酒壮怂人胆对着祁寒问道：“你不是鬼仙吗？怎么以前还在道观待过？”
瞿梦寻的神情突然凝固了，他知道祁寒是最讨厌谁提起那段日子的，心想这小狐狸也挺倒霉的，愣头青一个上来就触了霉头。
碧落望着祁寒黑下来的脸，一点一点逼近了自己。他不禁又害怕了起来，期期艾艾道：“你......你想怎样？我......我可......我可什么也没做啊！”
祁寒板着脸看起来只是冷冰冰的，可里子中却早已是怒火中烧。他紧贴着碧落的侧脸，一字一顿地说道：“小——狐——狸——少——说——话——”
碧落不明所以却也被他这架势给吓着，习惯性地蹲了下去捂着脑袋道：“别......别打人……”
“你给我站起来！”祁寒不知是怎了，也许是酒喝多了，也许是疯了？莫名其妙地将碧落从地上提了起来，等他站好了祁寒才又开口道：“没人要打你，也没人可以。别动不动就示弱，你有见过老虎不吃示弱的猎物嘛？”
碧落颦蹙心里是万般委屈，可他却自然而然地摇了摇头。
祁寒见了便继续道：“知道没有就好。以后就算是我气疯了要打你，自个儿跑得远远儿的。让我找不着你就好，记着谁也不能让你示弱.......”说着说着祁寒竟倒了下去。
碧落一惊以为他这是酒劲上来了，想要上前去扶助他却见瞿梦寻站在他身后架住了他。
“你.......”
“是我打晕的他。”瞿梦寻回答道，“他喝了酒就容易触目伤怀，日后你呆在他身边的时间还长。有些事情他不愿意告诉你，你也就记着少说话就是了。”说着瞿梦寻便将祁寒打横抱了起来，径直走向了屋里。
碧落见了便也就跟了上去，进去一见瞿梦寻将祁寒放到了自己这几日睡的床上。他就纳了闷，对着瞿梦寻问道：“他睡这儿的？”
瞿梦寻一边替祁寒掖着被褥，一边回头望了碧落嗤笑道：“你难道不知道这家伙拢共就这么点地方吗？别看这地方大，可他只有这些家具就连被子也不曾有多的。”
碧落呆呆地点了点头，瞿梦寻却转身出了门。
问他去做什么吧，他就冷冷抛下了三个字“醒酒茶”。
碧落望着瞿梦寻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睡在床上的祁寒。他心想道，原来他师兄喜欢他啊。
等瞿梦寻回来了，他便将醒酒茶交到了碧落手上。碧落端着东西一脸茫然，瞿梦寻却郑重其事道：“这醒酒茶得劳烦你替我看着秋白喝了，他要是不喝的话会头疼的。”
碧落颦蹙看了眼手里的东西，偏着头又望向瞿梦寻问道：“你为什么不能看着他喝完了再走？”
瞿梦寻愣了愣，倏尔又苦笑道：“我乃九黎观弟子，按规矩我是不能随意离开的。今日我是偷跑出来的，本想在他生辰之日与他喝酒作欢。没想到他竟背着我先喝醉了，那我也只得自个儿回去咯。”
碧落不解仍想问，可瞿梦寻却止住了他。
“有些事情，你不必知道得那么清楚。”说罢瞿梦寻转身出门便走了。
碧落端着东西转身看向一旁的祁寒，心里不禁开始好奇这人的过去。他就这么站着，硬生生站了一个下午。直至日薄西山，祁寒才从床上醒来。碧落见了连忙端着东西就走了过去，可祁寒一看就这碗便拿起来倒在了地上。
“喂！这可是你师兄给你做的，你不喝就算了！怎么还要倒在地上呢？”碧落见状大呼道。
祁寒却不为所动，倒干净后又将碗放回了原处。
“我不知道给他说了多少次，我喝酒不用喝醒酒汤。我就从来没醉过。”
“可你师兄说你不喝......”
“会头疼。”
“诶？”碧落皱着眉头，心中纳闷道。可祁寒却是一脸的见怪不怪，摇了摇头从床上翻身而起道：“他那次不是这样骗我喝，我就从来没头疼过。他就知道瞎哄人罢了。”
“可......他说的也许是真的呢？”碧落问道。
祁寒冷哼了一声道：“你也知道是也许？”
碧落不说话了，眼巴巴地望着祁寒。祁寒摇头叹息道：“厨房有吃的，自个儿去找。”
碧落吓得一个激灵，颤声道：“你......你怎么......怎么知道我是饿了？”
祁寒望着碧落一言不发，碧落看着他不说话的样子只觉得寒气逼人。可他不知道祁寒的思绪早就飞转回了从前。
从前祁寒生性顽劣，在道观师父不喜欢他就经常罚他。一众师兄弟也欺负他，所以他从来就没吃饱过饭，只有瞿梦寻搭理他，那时他也是这样望着瞿梦寻的。
“这不是狐狸要知道的事。”说着祁寒转身便要走，“对了这房间留给你睡。”
“那你去哪里睡？”碧落追问道。
祁寒走到门前回头望向碧落道：“这不是狐狸要知道的事。”说罢他的身影便在门前消失。
碧落偏了偏头看着眼前空荡荡的门，他细细回想着祁寒刚才的话。可始终没想出个缘由，反倒是觉得这人是不是歧视狐狸啊？
晚上碧落去厨房找了吃食，吃饱后自己乖乖地回到了房里睡着。你要问他还想知道祁寒睡哪吗？他的回答一定是“去他妈的”。
在一旁偏房里睡着的祁寒直觉得头疼欲裂，看了看自己身下的草席心想道：我为什么不去和那小狐狸睡一起？他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缘由，后来便想起身去里屋睡。可头疼得厉害根本起不了身，他直觉得奇怪。
“凡人，你不是酒量很好吗？”
“管你何事！”
“呵，本君只是想提醒一下你罢了。”
“提醒我什么？”
“别对那狐狸动情，狐狸都狡猾得不得了。”
“碧落不过是只小狐狸而已，根本不成气候。”
“哈哈哈，那可是他们骨子里带着的东西。你想要骗他们，恐怕还嫩了点。”
“哼！秦悟你等着吧！不出今年，我定要你挫骨扬灰！”
“凡人你竟敢直呼本君名讳？真是活腻了！”
“是吗？你我不都是早就死了的人吗？又何须贪恋这人间呢？”
“凡人你会后悔的！”
“成魔之前你不也是凡人吗？秦悟。”
“你！”
“我？”
......
身体里的魔君安静了下来，祁寒躺在地上望着屋顶嘴里念念有词。
“大概是没喝师兄的醒酒茶吧......”
夜阑人静，梦中谁也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