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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华灯鎏彩扰目光,心系何人泪沾裳

第陆拾伍章

喧闹的大街上,形形色色的人都在望着那些悬挂在空中的花灯,一边走着一边看着,好似花灯编织成的河流一般。

在这个恍若斑斓彩河流的街上,人们仿佛置身仙境。

这却并不是人们所看重的东西。

借此时机,公子们便可遇上心仪的姑娘,姑娘们亦可以见着倾心的公子,夫妻们可以重温旧好,孩子们也可有新鲜事物观赏。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只是看那同自己一起的人是谁抑或是在这儿能遇着谁罢了。

碧落漫不经心地与祁寒走着,而祁寒则装作赏花灯的模样缄口不言,被言笑晏晏包围着的两人愣是一句话也没说。

若是问碧落吧,他也不是不想说,只是之前说的太多了。到现在纵使他五内俱焚,奈何也不知所言。

身旁的花灯过了一盏又一盏,路过的情人是一对又一对。

这换作是谁也压抑不住心中的火。

临到末了,两人硬生生地是一言未发走到了街尾,身后是那夜市繁华,眼前却是冷清酒坊。

嘈杂的人声在耳里渐渐淡去,愈发清晰的是彼此的呼吸。

“祁······”

“陪我去喝酒。”

说着祁寒拉起了碧落往酒坊走去。

刚坐下,祁寒便先要了两壶桃花酿,碧落大惊,谁不知这锦灰酒坊的桃花酿厉害?他虽从未喝过,但这些天在书院里却常听那几个贪玩的师兄谈论。

酒一上来祁寒便拿起了酒壶斟酒,一杯推到了碧落的面前,一杯自己端起一饮而尽。

碧落蹙着眉缓缓端起面前的酒杯,心中若有所疑地轻啜了一口。桃花的香气并未使酒变得柔和,反倒是愈发浓烈了,尔后才有丝丝甜意在舌尖绽开,但浓烈的液体却刺激着他的咽喉。

“哈哈哈。”祁寒对着碧落大笑道,“从来没碰过酒吗?”

“嗯······”

祁寒摇了摇头,苦笑在脸上越发清晰,思来想去碧落和自己如何都是殊途,但望着那人的眼,他的心总会不由自主地抽动。

不是祁寒没见过漂亮的眼睛。

即使是世间最能夺人心魄的眼,他都能处之泰然。可在碧落眼前,他却有掩饰不了的慌乱。

“碧落······你可当真爱我?”

“我······”碧落望着祁寒,他一脸的张皇,声都发不出。只得是匆匆抢走祁寒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

“其实······到现在我也不知道自己还爱不爱你。因为······”

“因为发现我这个人不值得人爱吗?”

“不·不是这样的。”

“那是怎样?”

“是我自己,我觉得我好像压根不知道什么是情爱,所以根本不清楚自己是否真的喜欢你······亦或是爱你······”

“是这样吗?”祁寒冷笑着打断了碧落的话,“那你还是别爱我了吧。”说罢他嫌酒杯饮酒不够爽快,便拿起酒壶欲以酒水冲淡泪水。可碧落却倏地伸手抓住了祁寒的手,祁寒愣在了那儿微张着口竟是什么也说不出。

“但我心里很清楚,我想和你在一起,无论过着怎样的生活。”

这不是句坚定十足的话,但祁寒却能从中听出碧落大胆的决心。

哪管上九天下黄泉,他碧落都要跟定祁寒了。

“嘘——”

祁寒还未来得及回味着其中种种,远处传来的埙声却让他变了脸色。碧落以为是自己方才那番话吓着了他,便也就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是默默地望着他,心里盼着。

“跟我走。”

说罢祁寒便带着碧落离开了酒肆循着那埙声去了。碧落着实好奇为何这埙声会让祁寒如此上心,难不成这吹埙的人是他的故人?

等到碧落跟着祁寒到了城楼上时,他才发现吹埙之人还真是祁寒的故人——瞿梦寻。

祁寒见到瞿梦寻后长舒了口气,拍着手一边向瞿梦寻走去一边笑道:“果真只有我师兄才能将这《式微》吹得如此好。”

“你总归是没有忘记。”瞿梦寻含笑参苦,缓缓放下了手中埙道,“还以为你会把从前在天师府的的一切都给忘了呢。”

“一切都忘了,但是与师兄有关的多少还记着点。”

祁寒嬉笑望着瞿梦寻,他眼底从前那份干净与清澈早就不见了,但瞿梦寻却是个固执的怀旧者。他如何也不肯相信,曾经那个初到龙虎山时干干净净的小男孩,变成了今时今日令人闻风丧胆的鬼仙,祁寒真把人性之善给丢完了。瞿梦寻一直坚信,在祁寒身上有救赎的希望,为此他愿付诸一切。

“贫嘴的毛病还没改。”瞿梦寻走近祁寒,伸手递给了他一封密令,“府中对内阁弟子发出的通缉令,你自己看看吧。”

“满纸荒唐。”

祁寒嗤之以鼻,拿都不愿拿。可碧落反倒紧张起来,一把从瞿梦寻手中夺过密令来看。

“没什么好看的。”祁寒说着从他手里又拿走了密令,转头对着瞿梦寻道,“江家早就已经发出通缉令,天师府这又是什么意思?”

“天师府的意思,你还不明白吗?”瞿梦寻颦蹙反问道,“无论如何你也是天师府出去人,江家不过是个修道世家。长老们又怎会让天师府的人沦落到被世家处置的地步?无论如何他们也会千方百计地带你会到龙虎山······”

“然后对我进行所谓的审判,根据他们的什么破门规,多半都是将我再关入后院禁地去。”

“秋白,我此番可是来帮你的。这次这么大动静,江湖里传得沸沸扬扬,连那些少有理会世俗的释家隐士都出山了。你倘若哪日······”

“我知道了。师兄你若无旁事便请回吧。”

“你为何如此执迷不悟!”

祁寒的身形怔了怔。

“那你就当我执迷不悟吧。”

瞿梦寻恨红了眼,他恨的却并不是祁寒的冥顽不化,而是能一直待在祁寒身边的碧落。这只小狐狸明明什么也帮不了祁寒,凭什么就可以待在祁寒身旁?瞿梦寻想。

“关于这狐狸的事,你可也知道?”

瞿梦寻这话一出口,本已转身欲走的祁寒竟停下了脚步。瞿梦寻他不知自己此时表情是怎样,但他知一定是很难堪的。

“这与碧落何干?”祁寒对瞿梦寻质问道。

他这是在关心我吗?碧落站在祁寒的身旁,望着祁寒的侧颜想道。

瞿梦寻苦笑无奈,尔后才缓缓开口道:“看来江湖传言也并非空穴来风啊,你当真是喜欢上着狐狸了。”

“这就是师兄你要告诉我的事吗?”

瞿梦寻听后未发一言,径直走上前去拉住了碧落的手臂,另一手扒开了他的衣领。

此时碧落脖颈处一块竹子形状的浅红色的印记赫然出现在祁寒的眼前,碧落被瞿梦寻所控制根本无法得知发生了什么。可碧落却能看见祁寒脸上闪过的惊讶,他却不知这人为何惊讶,明明自己身上没有那处没被他见过。

瞿梦寻收手放开了碧落,转而对祁寒问道:“怎么,是不是很熟悉?”

祁寒缄口不言。

“倘若你还记得当初云颜前辈上的课,你就应该知道这种印记只会出现在前世负孽的人的身上,更何况他是只妖······”说着瞿梦寻瞥了眼碧落又继续道,“而且你也知道他的身份,一旦他的身份被人落实······”

“住嘴!你怎知那印记是他前世负孽,而不是有人前世负了他?他枉罪为旁人?”

看着祁寒为了碧落奋力争辩时,瞿梦寻倏地想要放弃了,他觉得自己再也不能为了祁寒而欺骗自己了。

祁寒根本不在乎我的感受吧?瞿梦寻想,

此时碧落早就是五内俱焚了,可他知道这件事一定要对祁寒缄口不言。倘若祁寒发现了,碧落不知道自己会面对什么,更不知道对祁寒隐瞒事实的人会怎样。

“走。”

祁寒说罢转身拉住碧落的手便打算离去,瞿梦寻被滞留在原地只能痴望着他们的背影,但他不甘心也不死心。

“式微,式微,胡不归?微君之故,胡为乎中露。式微,式微,胡不归?微君之故,胡为乎泥中。”

“傻子。”祁寒牵着碧落的手走得更快了,嘴里小声嘟囔道。

循声碧落侧头瞥了眼祁寒,只见他竟低声抽噎了起来。

彼时,瞿梦寻也已不再吟诵诗句,转而泣涕涟涟。

这两人究竟想到了什么,恐怕唯有他们自己知晓。

“师兄你干嘛也来陪我受罚?”

“我担心你一人来后山,况且师父还罚你跪一晚上,我更担心你一怒之下从山林逃跑了。”

“切,这有什么好担心的。我又不是第一次受罚了。”

“可你要在山林里不见了怎么办?你来天师府的第一日,我便与你结为兄弟。倘若连你我都未照顾好,那我这作哥哥的还有何用?”

“哈,担心我不见?那这样好了,我听过师兄吹埙,吹得可好听了。假若师兄哪日找不着我了,那师兄就吹《式微》吧。我一准儿能听见,然后我便会来找你了。”

“《式微》?”

“对啊,‘式微,式微,胡不归?微君之故,胡为······’”

“‘胡为乎中露。式微,式微,胡不归?微君之躯,胡为乎泥中。’就你还想在你师兄面前显摆?”

“不算不算,《诗经》你都比我早读,背得比我熟是理所应当的。”

“哈哈。”

年少的孩子嬉笑间浑然不知其中滋味,大抵有些伤感是年轻时永不会触及到的吧。那由字里行间吐露出的愁怨,时至今日才细细品味。

瞿梦寻举身赴屋楼之上,隐入了沉闷的夜中。

“收拾东西,咱明天便走。”祁寒回到书院后对碧落说道。

可碧落却无丝毫反应,只是在屋里踱步。半晌,他才回过神开口道:“我脖上的印迹与我的身份有何干系?”

“你真想知道?”祁寒只觉得自己累了,不再想有丝毫的隐瞒。

碧落摇了摇头,“倘若你瞒着我有你的理由,那我也便不想知道了。”说着他低下了头,他不敢再看着祁寒的眼。他怕自己早已败露的心思,再次在祁寒面前一览无遗。

“没有理由。”祁寒闻声道,“你是狐王的儿子,而你脖上的印迹叫做‘半生’,因为它通常会伴随你半辈子,直到你碰见了那个你不应该碰见的人,然后它便会开始褪色。”

听到这儿碧落才觉着有什么不对,匆匆走到铜镜旁看了看自己脖颈处的痕迹。

“真的······真的会变浅吗······”碧落低声喃喃道,他不信,不信这故事。

祁寒站在碧落身后缄口不言,他想让碧落自己缓缓。毕竟这些错综交叉的信息,换作是谁也无法一时间接受。

“你告诉我!”碧落倏地转身抓住了祁寒的衣领道,“这不是真的,只是你在骗我,是你为了让我不待在你身边的借口!”

祁寒淡淡望着碧落的眼,那业火似要从碧落的眼里迸溅出来。祁寒是多么希望自己能够告诉碧落,这一切只是个玩笑,然后轻轻地抱住他,安慰他一切都没事。

“抱歉······”

碧落怔了怔,尔后竟提着祁寒,将他推到了墙上,冲着他怒吼道:“抱歉?抱歉什么!你就是在骗我!你个混蛋!为什么你要对我的情思视若无睹!为什么?”说着他竟低下了头抽噎着。

祁寒不禁好奇他哪来的力气,居然把自己都能提起来,但他更好奇难道碧落没看出来,自己只是故作镇定。

“你当真是个恶人······可我却自己作,偏要爱上你······”碧落说着倏地抬起了头,“明明可以好好地和我喜欢的人待在一起,和朋友把酒言欢,但我······但我偏偏是鬼迷心窍了,死心塌地只想跟着你······你知道我现在有多想杀了你吗?”

祁寒看着碧落涕泪横流的模样不禁心疼,但他却仍要做出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你想什么,我怎么知道?”

“我想杀你想到哪怕要我堕入骊渊,我想杀你想到哪怕要我剜心割肉······”

“那······你为何还不动手?”祁寒淡然道,“你是狐王之子,定然知道倘若用玄火攻之,神仙也得死。更何况,魅色那狐狸不会没有教你如何控制灵力的吧?”

“明知故问!”

祁寒愣在了原地,一点一点瓦解的声音清晰无比。那瓦解的冰冷的外壳是祁寒最后的顾虑,他倏地伸手搭在了碧落的肩上。

刹那间,呜咽声与呼吸声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碧落望着祁寒的眼,他好似望见了一切。

“我骗你的。”

祁寒说着将碧落一把揽入怀中,猝不及防的对白与动作让碧落浑浑噩噩。

“别当真······也别生我气了。”祁寒用手抚着碧落的发道,“好吗?”

对于祁寒的温情,碧落向来不会拒绝,也无法拒绝。

当碧落心中那患得患失的感觉消失无踪时,半生已然无迹。

若不是有缘,两人本该异道又怎会相安?若不是有孽,两人本该相守又怎会波折?

屋檐上,旁人细听着这段孽缘,只是流得两行清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