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刘玉民作品全集(茅盾文学奖获奖者作品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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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5章 四个女人两台戏(32)

秋兰:“这不是嫌我碍事吗!”

春燕敲门:“芳草!芳草!”

屋里,芳草怔了怔,还是没有停手。

春燕边敲门边提高了声调:“芳草!你开开门!”

甜柳:“芳草姐!是俺俩!”

屋里,芳草停了停,想要起身却还是没有起身。

春燕恼了,用力擂着门:“好你个芳草!你开不开?不开我砸玻璃啦!”说着拣起一块石头,把门敲得叮当乱响。

甜柳扒到窗户上,一边向屋里打着手势一这嚷着:“芳草姐!你咋着了?快开门哪!”

屋里,芳草只得停了手,走到门前打开插锁,却耷拉着脸,腔也不打,又回到了原处织起来。

春燕冲到面前,两眼打了一个骨碌,露出一副冷嘲热讽的样子:“哟芳草,你这是在干啥呀?你这毛衣是给谁织的?该不是给我和甜柳吧?”

芳草绷着脸不作声。春燕火了,把她手里的丝针和正织的衣袖一把抓过,丢到了一边:“织!织!我叫你织!”训责地:“昨晚是咋说的?你这不是给咱三朵金花丢脸吗!你可真够了不得的啦!”

芳草不争不辩,跟个木头人儿似的。

甜柳:“芳草姐,你不是说好,坚决不受全福摆布吗?”

芳草揉起了脑门和太阳穴。

春燕:“说呀!”

芳草:“我知道……可我总觉得……”

春燕:“总觉得还是得求人家、受人家摆布对吧!”

芳草:“不。你们也知道,全福他是想找个借口……我凭啥给他一个借口?我非织起来,让他找不着借口不可!”

春燕:“找不着借口他就不变心啦?就喜欢你啦?”

芳草:“变心那也是他变,不是我。”

春燕:“他变就好,你变就不好?要是我呀,要变那也得我变!……哦我明白了,你是舍不得他那张小白脸吧?”

芳草被说中要害,不吱声了。

甜柳:“芳草姐,你对全福那么好,全福对你还这样,你就不觉得亏呀?”

芳草:“甜柳,你不懂。”对春燕:“就算是我对不住你,求你了行吧?”伸手便要拿回织针和正织着的衣袖。

春燕:“说了半天你还是要织呀!你可真是个……”抢先抓过织针和正织着的衣袖,狠狠地、恨恨地扔到地上:“我再叫你织!我再叫你织!”

织针和衣袖被丢进墙角,毛线团则蹦蹦跳跳滚了一地。

芳草默默地捡起,默默地坐到一边,又织了起来。

这可是把春燕、甜柳气坏了。

甜柳:“你……”

春燕:“那好吧,你愿织织去,以后你就是叫狼狗吃了,俺俩也不管啦!”一甩身,拉起甜柳,登登登出门而去。

门外,一直默默听着、看着的秋兰,禁不住抹起了眼角。

第四集

1、日,春燕家

春燕娘正在外屋忙碌着。里屋,老柴在给老六劝着酒。老六已经喝得面红耳赤。

老柴:“……自打上次发大水屋子蛰成这样,”指着墙上的那一道道裂缝,“这儿,这儿,那儿。厢屋里那半边墙塌了,是去年才补上的。春燕说一进这屋就害怕,可你书记说咋办呢?”

老六:“知道。发一次大水蛰一次屋,蛰得厉害了那就得重盖对吧?这滩里的事,嘿嘿!”

老柴:“去年开春我就动心想重盖,听说搬迁呢没敢动。这今年又想动心,可还是搬迁搬迁。这不盖呢,真出了事了得吗?可盖呢,要是今天盖好了明天搬迁就拆,我老柴这条小命还要不要了?”

老六:“嘿嘿。要不咋说咱滩里的人一辈子巴结的就是个屋呢。”

老柴:“屋,屋……我今年52,光是盖屋,连同这一次经了五次。你说说这日子到哪儿富去?”

外屋,春燕进来,看到春燕娘炒的菜伸手就向嘴里抓。

春燕娘打了一把掌:“没听见里边有人哪!”

春燕:“有人?谁呀?”

春燕娘:“还有谁,那个老六呗。”

春燕:“他?他来干啥?”

春燕娘:“还不是为了盖房子的事儿,这一会儿搬迁一会儿不搬迁的。”

春燕:“俺爹可真糊涂,咋就想起找他来了呢?”

春燕要向里屋去,春燕娘一把拉住:“你干啥?你爹的事你少管啊。”

春燕娘把炒好的一盘菜递到燕子手里,示意让她送进里屋。春燕一甩手,径自离去。

里屋,老六只顾咂着嘴,喝着酒。

老柴:“所以呢,今天我请你书记来,不为天不为地,要的就是你一个准话儿:这村子到底是真搬,假搬?真搬呢,我就再咬着牙坚持坚持,要是不真搬呢,我可是就得动手了。”

老六:“是这个理儿!是这个理儿……”只顾喝着,打着酒嗝。

老柴:“书记,这酒你也喝了,饭你也吃了,不管咋说,今天你总得留句透底话给我吧!”

老六:“要说是搬迁呢那是上级说的,我老六从来没有说不反对也从来没有说反对吧?”

老柴:“要不俺们这些小民就摸不着底儿呢!”

老六狡猾地:“这底儿呢,要说是在上级那儿,我老六也糊涂着呢。”

老柴:“书记,书记,咱是同宗同族对吧?你给我说了,打死我也不对第二个人说还不行吗?”

老六:“这还差不离。”低声地:“你看我盖的那屋了吗?那是五万块钱知道不?我能让它白白地就拆了?”

老柴恍然地:“哦——”片刻:“那要是上边非逼着拆不可呢?”

老六:“那就让他给钱哪!他不把钱给个差不离那可就……”

老柴:“可有人说,全福要是招了干,管搬迁,你可就得……”

老六:“啥呀?啥呀!没有的事啊!没有的事啊……”

老柴决然地:“那我这回可是当真了啊!”

老六举杯:“只要是我当书记,那你就……喝!喝!”

2、日,秋兰家

芳草还在织着毛衣,机械地、飞快地织着;

饭凉了,秋兰热了端上,又凉了;

芳草急切的、坚韧的、幽怨的面孔;

秋兰心痛的、不解的、焦灼的目光。

她出门而去。

3、日,街上一处

秋兰走来,她向村民甲等人打听着:“见到老六了吗?”

村民甲:“没在村委会吗?”

秋兰摇摇头。

村民乙:“不用说,那一准又是在谁家里喝酒。”

秋兰恨恨,却只得继续寻去。

4、日,春燕家门口

老柴送老六出门,老六一副醉熏熏的样子。

老柴:“还是我送你回去吧。”

老六:“没事!你小子以为我醉了?你……你再拿两瓶来……”

一位村民迎面走过,老六连忙叫住:“海子!海……子!告诉你爹,明……明儿中午,啊!”

海子:“俺爹正发烧呢。”

老六:“啥?我去喝几盅,他……他就发烧?那……那事儿还想办不办了?”

海子只得默认了。

老柴无可奈何地:“唉……”

5、日,老六家

这是一个四合院式的建筑,正面是四间大屋,两厢和南屋各有三间,一律高房基、大窗户,在村里确乎有点鹤立鸡群的样子。

老六住在正屋,屋里杂乱无章,只有桌上一台旧式扩音器摆放得整整齐齐。

老六进屋,打开扩音器,先是“喂喂”了几声,随之讲起话来:“那个士……士仁家的注意了啊!那个大街是……是让人家走道的啊!你养牛养……羊也行,挡道那可就是不……不对了,啊!……”

6、日,街上

秋兰和几个妇女在听着高音刺叭里的声音:“……下晌我看着你……你还是赶……赶快给我拴一拴,啊!别他娘的老母鸡拉……拉稀似的,啊!我可是就说一遍,不行的话,晚上你可是把酒给我摆……摆好啦,啊!……”

一妇女对着高音喇叭:“你才是老母鸡拉稀呢!”

另一妇女:“老六这家伙整天东家吃西家喝,咋就不拉稀呢!”

秋兰也不满地撇着嘴。

7、日,老六家

老六四仰八叉地躺到床上,打着呼噜。

院外,秋兰推开虚掩的大门进到院里,同时朝屋里喊着:“哎,有人吗?”

没有回答。她来到正屋门前又喊了一声:“有人吗?”随之敲起了门环:“老六在家吗?”

屋里,老六的鼾声停了,却依然在睡着。

秋兰又敲了几声门环,同时加大了嗓门:“老六在家吗?”

老六似乎听出了什么,眼睛忽地睁开了:“谁,是谁?”

秋兰:“老六在家吗?”

老六如同没有醉酒,立时翻身坐了起来:“秋兰?是秋兰吗?”

秋兰:“你起来了没有啊?”

老六连忙开了门:“哎哟哟秋兰,真是你呀!我还以为……快进来,快进来!”

秋兰却不肯进屋:“你出来一下。”

老六:“哎,这是咋说的……”便要向屋里拉。

秋兰:“你别那个罗索。我找你可是有事。”

老六:“有事也总得……”

秋兰:“你出来不出来?你要不出来,我可是走了啊!”

老六:“这是咋说的?我出来,我出来行了吧。”

秋兰:“我问你,全福逼着芳草给他织毛衣的事你知道吧?”

老六:“啥?毛衣?”

秋兰审视地:“不对吧,这么大的事他就能没跟你透气?”

老六货郎鼓子似地摇着脑袋:“没有没有没有没有。”

秋兰:“你那儿子了不得啦!拿了一包毛线,硬是逼着俺芳草五天给他织一身毛衣出来。还说啥,织不出来以后他就不要了。逼得俺芳草命都不要了。他这是想干啥呢?啊?”

老六:“真有这事儿?”

秋兰:“没有我闲得找你磨牙?”厉声地:“我可是说明了:你爷俩要是欺负俺芳草没有娘可就错了;她亲娘是没了,我这干娘那也差不哪儿去!”

老六向前靠着:“哎呀秋兰,你这话是咋说呢?我老六是那种人吗?再说咱俩这多年……”

秋兰躲避地:“你离我远点啊!人家看见还不定以为啥事呢!”

老六:“啥事?就是咱俩好又咋啦?”还要靠前。

秋兰:“哎你这个人!你就说这事管不管吧!”

老六:“这个混账全福,我不砸死他才怪啦!”

秋兰:“我可告诉你,你要是不管,我可是往乡里找了啊!”

老六:“你看你!我说了不管吗?芳草那么好个闺女……我明儿一早,不,我一会儿就去,叫他向芳草赔礼道歉总行了吧?”

秋兰:“那好,我可是听话啦!”转身欲去。

老六连忙拦住:“哎,别走哇!”

秋兰:“啥?”

老六:“你好不容易来一趟,也得说说咱俩的事吧?”

秋兰:“咱俩?咱俩啥事呢?”

老六:“嘿嘿,秋兰,自打你家老河和全福他娘走了,我这心里总是惦记着你,你也总该知道……”

秋兰:“跟你说清楚啊!我可是不敢让别人惦记着,你还是趁早吧啊!”转身便要离去。

老六:“别别!秋兰,我知道你心里装的是老棒。可老棒老棒,犟死头狼!好在哪儿呢?我老六再不济,那也是个书记吧。”

秋兰:“老六老六,你可真说得出口!”不容置疑地:“今儿个我可是为芳草和全福的事来的。你要是不管,就自己掂量着吧!”径自出门而去。

老六无可奈何的神情。

8、傍晚,乡里一处

一张酒桌前,全福与小信贷、小粮管、小公安等几个酒友在划着拳:“五魁首哇!”“六六六哇!……”

门外,老六探进半边脑袋:“全福在这吗?”

小公安:“全福,你爸来啦。”

全福没有听见似的,直到划出了胜负,眼看着喝了酒,这才起身出门。

9、傍晚,全福宿舍

老六不无埋怨地:“喝,喝,就知道喝!也不看看这都啥时候了!”

全福:“啥时候?啥时候也不能不让喝酒吧?”

老六:“你呀!二十五六的人了……”摇头,“哎我问你,你是不是逼着芳草给你织毛衣了?”

全福:“逼?谁逼她了?”

老六:“让人家五天织一身毛衣出来有没有这个事?哎,你这不是逼是啥?还织不成你就不要了!你小子想学黄世仁哪?那黄世仁逼租子,还得给个十天半月的期限呢!”

全福不吱声了。片刻道:“这么说她找你了?”

老六:“咋还用她找我!是不是真事吧?是真事那就不行!这还没结婚呢,那要是结了婚……”断然地:“别的我不管,一会儿赶紧去找芳草赔个礼,道个歉,让人家孩子睡个安稳觉!”

全福:“那不可能。”

老六:“啥?你再说一遍!你还了不得了呢!你要不去,我这就去找你们苏经理。”作出要出门的样子。

全福连忙拦住:“哎呀爹,你咋就不明白呢!招干马上就要定盘子了对吧?”

老六:“定盘子你就想甩人家姑娘?”

全福:“好好,别说我。为了让你儿子跳出农村,跳出河滩,你费了多少脑子、花了多少钱自己总知道吧?你儿子这一回好歹算是熬出来了,哦,你还想让你孙子再一辈子困在农村,困在那滩里呀!”

老六猛地怔住了。他原地打了一个旋儿:“你……”又打了一个旋儿:“你……”口气一下子转了一百八十度。

老六:“你这么说也不是没道理。不过我可跟你说,那干可是还没招下来,你可千万别做绝了。”

全福:“我说芳草一个字不好了吗?我说过跟她吹了吗?”

老六:“行!你小子还行!大丈夫,那该决断的时候就得决断!不过这个事儿你可注意,千万不能传出去。”

全福:“你以为你儿子那么没用啊!”

老六:“就这么着,这个事就到这儿了。”

全福:“皮书记那儿你又去了吗?”

老六:“我这不刚刚又从那儿出来。”

全福:“徐乡长呢?”

老六:“哎呀,人家答应了办答应了办,咱总不能……”

全福:“爸,这可是最后的机会的最后的时刻了。闹不好,原先花的钱和功夫可就全打了水漂!”

老六:“行,我这就去!我这就去!”欲走,却又叮咛地:“还是那句话,这个时候你可千万好好表现,千万别闹出啥乱子来!”

全福向外推着老六:“行啦行啦,你可真够唠叨的啦!”

10、晚,老六家

老六带着几分酒意,兴冲冲地回到家里。

他舀了瓢水冲了冲脑袋,欲要进屋,想了想却又出了院门。

11、晚,秋兰家厢屋里

秋兰合衣躺在床上,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

院里,老六进。他来到厢屋前,轻轻地敲了几下门。

屋里不见回声,老六又来到窗前敲了几下。

屋里传出秋兰的声音:“谁?”

老六:“是我,老六。”

秋兰:“老六?你来干啥?”

老六:“你开开门,我有要紧的事儿。”

秋兰:“这么晚了,啥要紧的事啊?”

老六:“你开开门,让我进去再说呀。”

秋兰:“你先说是啥要紧的事儿我才能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