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冰天雪地
我再怎么也没想到阿发说的想不到的人居然是赵颜,顿时抽了口凉气,脱口说,“我草,是你?”
赵颜没料到我会来这么一句,顿了一下,然后怒气冲冲地问,“你草什么草呀你!”我心情特别激动,脱口就说,“当然是草你了!”
赵颜顿时哑然,我也哑然。
好一会儿赵颜才压低声音说,“你疯啦,臭坏蛋!这边还有人呢,你注意点影响!”我自知失言,连忙掩饰地干笑,“怎么回事,你们怎么跑一起去了?”“凑巧呗,”赵颜笑着说,“我们正好是一个车厢,而且票居然也在一起,真是缘分哟。”我无语,猿粪,真是很大坨的猿粪。
赵颜拿着阿发的手机跟我聊了半天,两个人就她落在洗澡间的一条内裤展开了长达半小时的讨论,最后我听到阿发在那头绝望地哭喊,“大姐啊,挂了吧,出省了啊,漫游了啊。”
赵颜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挂了电话。
我笑了笑。这女人。
回头看着空空的房间,我长长地出了口气,愣了一会儿后,去洗手间把赵颜忘带的那条内裤收到了衣柜里,然后换鞋,打算去学校宿舍看看那些倒霉的没买到票的流寇残余。
这时候已经是晚上六点半,校园里白雪皑皑,几乎没什么人迹,没回家的同学也躲在宿舍里,绝不会无缘无故出来受冻。
我走在主教前空荡荡的广场上,只听得到自己脚下踏雪的咯吱声,除此之外,四周一片沉寂。我叹了口气,心里生出一丝寂寥。
走进学生公寓区的时候,我手机突然又响了,那铃声在寂静的雪夜里显得分外嘹亮,把我吓了一大跳。
我连忙掏出手机看屏幕。号码不认识,而且是个座机号码。
“喂?是夏天吗?”对面是一个听起来挺耳熟的女声。我愣了愣说,“是啊,你是?”“我是江蓉啊,”江蓉马上转换了称呼说,“天哥,你什么时候回家呀。”我有点喜出望外,怎么就忘记我还有这个老乡呢,这不就有伴了吗?
于是我脱口说,“我随便的,你想什么时候回就跟我说一声吧,不过最好早一点,天气预报说过两天路面可能会结冰。”“哦,”江蓉考虑了一下说,“那后天行吗?我明天还有点事。”“行,没问题,”我爽快地答应说,“到时候你叫我一声就行了。”“嗯,好的。”江蓉的声音欢快起来,似乎也挺高兴。
我们约定了时间地点,然后就挂了电话。这时候,我已经走进了宿舍楼。
快步爬上四楼,从走廊这头一眼望去,宿舍的牲口也应该走的差不多了,因为亮着灯的宿舍只有零星的几个。
我轻车熟路地走到了407门口。还好,我们宿舍的灯也亮着,而且里面还有说话吵闹的声音。我站在门口运了运气,然后怪叫一声,哐地撞开了门。
里面正在打牌的四个牲口齐刷刷地被我吓了一跳,胖子嘴里叼的烟头被吓到了裤裆里,跳起来嗷嗷直叫。
一伙人丢下牌冲过来把我围殴了一顿,然后又动作划一地返回位置继续出牌,“一对八。”“一对圈。”“一对K。”……
我日。
我整了整衣服,悻悻地问,“你们这群祸害怎么还不回家啊,都没票吗?”“有票还能在这里?”胖子白了我一眼说,“来来来,你先给我打两局,我去泡下脚,TM的脚冷死了。”说完就丢下牌,去提开水瓶。
刚一提起来,可能发现重量不对,立即仰头怒叫,“哪个王八蛋喝了老子的洗脚水?”陈云超从被窝里探出头来,不满地说,“不就喝你点洗脚水么,叫这么大声干什么。”
众人哄笑,陈云超这少根弦的这才反应过来,怒道,“我靠,谁喝洗脚水了,我就倒了点开水!”
胖子得意地咧嘴大笑,“任你奸似鬼,喝了老子的洗脚水!”
然后,他提着脚盆想去洗手间打点冷水,这时候洗手间正被于东凯占着,可能是便秘,这厮时不时在里面发出一声哀嚎,渗人的很。
胖子狠狠地捶门,“我艹,你丫还没搞完啊,都听你嚎了半个小时了。”于东凯大吼一声,“滚!”然后又是一声高亢的哀嚎。
胖子骂骂咧咧地提着脚盆去公共卫生间打水去了。
我对打牌兴趣不大,心不在焉地出着牌,等胖子回来接位,中途还用四个三把两个王带出去了,让那几个牲口骂了半天脑残。
一会儿,胖子回来了,回来的时候端着盆水笑得花枝乱颤,一身的肥肉跟着乱抖。我们奇怪地问,“你笑啥,撞女鬼了?”胖子把水放到地上,继续笑,“妈的,你们不知道,可笑死我了。”
我们倒被勾起了好奇心,连忙追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原来胖子在公共洗手间看到了个奇人。大冷天的,这人浑身上下只有一条三角内裤,在那很奔放的小便。这自然没什么好笑的,关键是胖子仔细看了下,发现那人手上居然带着一双毛手套。
我们想象了一下那奇人的独特造型,也不禁跟着淫笑起来。
这天晚上我也懒得再回小西门,正好宿舍里回去了两个,我就把被子搂在一起,在其中一张床上凑合了一夜。
一觉睡到第二天早上十点,我醒的时候,那帮牲口还在呼呼大睡,我想起还要回去整理下房间,便起了床。
走之前,我热心地把他们放在床边的鞋都踢到了床下最里面,然后才心满意足地离去。
雪已经停了,可天色依然阴沉着,气温也很低,看来是没有融雪的可能。
我叹了口气,紧了紧衣服,走出了宿舍楼。
雪地上干干净净的,还没什么痕迹。我顺便观察了一下,只有女生宿舍楼那边出来一行足迹,往校门方向去了。
我不禁笑了笑。这倒有点雪地追踪的味道。
我打了个哈欠,百无聊赖地沿着那行脚印往校外走,走过拐弯后,我居然看到了那行足迹的主人。那是个穿红色毛衣的女孩子,正提着两个大袋子有点艰难地往外走。
江蓉?我愣了愣,她去干什么?
当时我也没多想,抬腿就快步追了过去。
“蓉蓉?”我小跑到她的旁边,随口问,“你去干什么?”江蓉被吓了一跳,猛地回头,一见是我,她不知怎么立即涨红了脸,神情非常扭捏,似乎很不愿意看到我的样子。
我愣了下,有点不知就里,但低头看到她提的两袋东西,立即又明白过来。
那两个大袋子里装的不是行李,而是易拉罐,矿泉水瓶之类的东西。
感觉到江蓉的一瞬间的难为情,我有点后悔自己冒冒失失地追上来,伤害了她的自尊。
江蓉只尴尬了一下,然后就镇定下来,勉强笑着说,“我想去把些东西卖掉,天哥,你怎么……”“哦,昨晚我在宿舍睡的,”我故作平静地指了指她的袋子说,“你昨天怎么不跟我说呢,早知道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去卖,我昨天就已经卖掉了。”“哦?”江蓉惊讶地看了我一眼,“你也……”
“是啊,”我生怕她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业余爱好”,连忙点点头,“我也收集这些东西的,反正丢了也浪费,放到那里聚少成多,还可以卖点零花钱。”
“是啊。”江蓉的脸色顿时轻松了很多,她偷偷看了我一眼,似乎在判断我话的真假。
我当然装得道貌岸然,真气护体,滴水不漏。
不过见她老盯着我瞅,我心里还是有些发毛,于是一边顺手夺过她手中的一个袋子,一边暗暗地为演艺界痛失天才而扼腕叹息。
我们并肩向校外走去。
走了一会,江蓉突然说,“你骗我的对不对?”
“什么,骗你什么?”我大吃一惊,暗想难道我的演技并没有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
江蓉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说,“你没有收集易拉罐的习惯呀,你就是想安慰我,怕我难受。”
我顿时脸上发热,比看***被赵颜逮到还要尴尬。
“这个……”我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说,“难道你不应该装作不知道吗?”
江蓉愣了愣,傻傻地看着我。然后,我们两个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笑完之后,我们的尴尬也不知不觉地消散了,江蓉坦诚地看着我说,“这其实并不是一件丢人的事,对不对?所以我没必要觉得不好意思,你也没必要用这种方法来安慰我。我刚才确实觉得很不好意思,但那只是本能地……”
“我知道,”我也坦诚地看着她说,“不但不用觉得不好意思,相反我觉得挺光荣,而且挺佩服你的,我以前就没有这样的勇气。”“是吗?”江蓉微笑了一下说,“那你为什么要骗我呢?”“那是……”我愕然,张口结舌了好一下才嘿嘿地笑着说,“那也是本能……”
江蓉因为我的盗用而笑了起来。
我忍不住反问,“那你为什么要拆穿我呢?”
“因为,因为我觉得总是要面对的,”江蓉脸上罕见地有一种洒脱的神色,她耸耸肩说,“以前我总是怕别人知道我很穷,甚至我做兼职的时候被人发现还觉得难堪,第一次被同班同学撞见的时候,想到他们惊讶的眼光,我给他们端菜的时候,他们笑嘻嘻的样子,我就恨不得去死,仿佛我的人格和尊严都被卖掉了一样。可后来,我发现我越是小心,我就活的越累,所以,我现在想通了,那些所谓的自尊,我不再要了,它是个奢侈品,除了让人累,没有其他作用。”
“自尊,还是要的吧,”我思考着说,“我们这样的人自尊心一般都很强烈的,强烈得像个吹胀的气球,一捅就爆。”江蓉笑起来,“是啊,很形象,所以还要它干什么?”“要还是要的,”我摇摇头,认真的说,“没自尊我就觉得自己不完整了。有可能,你没分清楚自尊和自卑的界限。”江蓉哦了一声,很感兴趣地问我,“那怎么分呢?”我愣了下,撕去哲学家的面具,讪笑着说,“我也不知道。”
江蓉扑哧笑了起来,两颊现出一对酒窝。
我打量着她,有点感叹地说,“蓉蓉,我觉得你变了很多呢。”“哦?”江蓉脸上流露出罕见的调皮神色,歪着头说,“那是变好了还是变坏了呢?”
“当然变好了,有女人味了。”
江蓉立即红了脸,白我一眼说,“天哥,你也会开我玩笑了呀。”“是真的,”我表情严肃地说,“你介不介意我说句很老套的话?”
江蓉好奇地看我,“什么话?你说。”
我咳嗽了一下,气沉丹田,表情沧桑地说,“我看到现在的你,就像看到当年的我自己。”
江蓉愣了愣,然后笑得直不起腰来,一边笑一边说,“你,你别像个老前辈一样好不好,你就比我大两岁,说什么当年哦!”
“严肃点,严肃点!”我脸上有点挂不住,憋不住笑了几声才说,“是真的,以前我看到你,总觉得你像一个被命运压住了灵魂的人,跟以前的我一样,很敏感,很疲惫,似乎随时都会垮掉,又永远都不会垮掉。”
江蓉顿时不笑了,她惊讶地看我一眼,然后叹了口气说,“你果然是学文学的,说话跟别人就是不一样。”
我脸顿时一红,“我怎么觉得你这话像是在骂我呢,好像我在故作深沉,使花招泡妞似的。”“不是不是,”江蓉毕竟脸薄,听到“泡妞”两个字,当即就红了脸,忙摇着手解释说,“我是说你说到我心里去了,我以前就是这种感觉。”
“哦,”我笑着欣赏她害羞的神色,“不过现在你不同了。”
“怎么不同了?”
“以前你像一个被关押的人,”我想出了一个比较恰当的比喻说,“而现在,你像一个被解放了的人。”“嗯,”江蓉想了想,信服地点头说,“有道理呢。”
那还用说?我暗自翘了翘眉毛。怎么说我也是中文系的高材生。啊呸!
不过我心里突然对这个弱小的女孩子感觉有点佩服。
我是什么时候把自己解放的?回想起来,我是在自己的经济条件逐渐得到改善之后,才渐渐地从那一个自卑自闭的人转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而不像江蓉一样,自己把自己解放了。
这两种境界,真的相差太远。
我突然想起赵颜。或许,真正把我从阴暗世界拯救出来的,是我这个迷迷糊糊的丰满学姐吧?
想到这一点,我不禁温柔地笑了笑。
江蓉说,“天哥,你怎么笑的怪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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