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悔恨莫及
我知道，赵颜离开我了。
虽然没有任何人告诉我，但就在我惊惶地四处奔跑的时候，就在我蹲在站牌下绝望地哭号的时候，我心里已经清楚的知道，赵颜已经离开我了。
我只是不知道，她离开的原因，以及她离开，是暂时，还是永远。
回来的时候，我就像一具行尸走肉，走的艰难而缓慢。
回来的路程不可避免地要经过我和赵颜走过的街道，在走到昨天我背起赵颜的地方的时候，我的心脏似乎被一只有力的手揪住了，连呼吸都有点困难。
我不由自主地又蹲在下来，筋疲力尽地蹲下来，好像只想躺在这里，一步都不想再挪动。
这条窄窄的街道，我们一起走过多少次啊，在这里，我们有过多少记忆啊。
我突然想起那天在这里发生的那场车祸，恍惚间，我似乎感觉到赵颜拉着我的胳膊对我说，“老公，我在这里呢。”
我欣喜地回过头，身后却空无人一人。
像是被电击到心脏一样，我颤抖了一下，然后再一次泪流满面。
我也曾经看过很多的肥皂剧和无聊的言情小说，里面每一个女主角出走之前似乎都会给男主角留下一封信，或者至少一张纸条，并且给男主角不多不少正好追上她的时间，然后是眼泪和欢笑，然后是皆大欢喜的大结局。
可是我翻遍了整个屋子，也没有找到赵颜留给我的片言只语。
赵颜把大多数轻便的物品带走了，电脑却留了下来。我一个人在屋子里发了一阵呆，最后打开了电脑。当看到屏幕上作为背景的赵颜的大大的笑脸时，我的心脏像是被倒刺的鱼钩挂住，狠劲地拽痛了几下。
我又看着赵颜的笑脸发了一阵呆，像个走了魂的精神病人，无论如何也集中不了精力。
后来我突然发现桌面的左下角有一个新建文本，心里顿时一阵狂跳，思维也活络了许多。我清楚地记得，昨天我开电脑的时候桌面上是没有这个文本的，也就是说这可能就是赵颜留给我的最后的语言。我颤抖着手，点了几次才完成双击，打开了那个文本。
果然，是赵颜留下的。
“对不起，没有叫你起床，不要问我为什么，我不想让你知道，不要找我，你一定找不到的。我只求你一件事，好好的，好好的活下去。你答应过我的，不管出了什么事，你都不能因为我而伤害自己，不然，我会伤心死的。”
我把文本拉到最底端，也没有再找到更多的字眼。
这就是你留给我的？我紧紧地盯着赵颜的笑脸，心里不知道是悲还是怨。
“不管出了什么事，你都不能因为我而伤害自己，不然，我会伤心死的。”
可是，难道你没有想过，你这样走了，我也会伤心得死去吗？
我打阿发的电话，问他有没有见过赵颜，结果被他好一阵奚落，说自己老婆在哪里还要问别人。
我没心情跟他扯淡，直接挂电话，再打给其他一切可能知道赵颜去向的人。让我绝望的是，所有的人，包括徐娜，包括小雯，包括秦兰，包括我所知道的赵颜的所有老乡。
没人知道赵颜去了哪里。
赵颜像是一阵晨雾，凭空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里。
这以后的一段日子，我有时麻木，感觉不到任何痛苦，有时又清醒，记忆如针刺一般撩拨我的神经。
我总忍不住去想，赵颜为什么会走呢？是我做错了什么吗？是她出了什么事吗？
我总想不出一个端倪。
最后有一个人找上门来，这人是徐娜。
徐娜一进门就问，“赵颜呢？赵颜哪去了？她不是约我今天去复诊的吗？电话也打不通，真是的！”徐娜还是那风风火火的德性，见我呆愣愣的样子，她往我身后张望了一下，又问，“你发什么呆呀，问你呢，赵颜哪去了？”
我叹了口气，懒洋洋地说，“赵颜走了。”
“走了？出去了？”徐娜没反应过来，继续张望说，“去哪了？”
我把赵颜失踪的事情告诉了她，徐娜顿时张大嘴巴站在那里，很久才挠着脑门疑惑地说，“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这样呢？小颜她，小颜她……”
她支吾了好一会，然后突然莫名其妙地哭了起来。
我反被她吓了一跳，奇怪地看着她。
似乎我的表情提醒了她什么，徐娜扑棱了一下眼睛，也不解释，掉头就走。
我霎时意识到徐娜一定知道一些我所不知道的事情，一种突发的灵感或急于知道真相的冲动驱使我迅速做出反应，猛地堵到了她前面。
“娜娜姐，你知道对不对？”我死死地盯着她的眼睛，似乎能从那双眸子里看到过去未来一样，急促地问，“你知道她为什么走对不对？”
徐娜一向是一个敢作敢当很有男子气概的女孩子，但这时候她却目光游离起来，露出前所未见的逃避表情。
她像只被猎人堵住去路的兔子，低着脑袋就想从我旁边钻过去。
我更加坚定我的猜测，于是伸手抓住她的胳膊，很低沉却也很坚定地说，“告诉我吧。”
徐娜尖叫了一声，甩手说，“松手，你抓疼我了。”我放开了手，有点歉意地看着她，依然很固执地说，“告诉我吧，徐娜，我总会知道的。”
徐娜捂着胳膊，怔怔地看了我一会，然后摇摇头，脸上依然是一副不肯交代的表情。
我突然压抑不住内心的狂暴情绪，脱口冲她大吼一声说，“你******告诉我，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有什么事情，非要瞒着我吗！？”
徐娜平日见惯了我文质彬彬的模样，一下被我暴怒的样子吓坏了。
她惊恐地瞪着我，好一会才蹬蹬地退出两步，然后蹲在地上，又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她这么柔弱的一面。
我一时也有点手足无措，愣在那里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其实不是我不告诉你，”徐娜突然开口，微微有点哽咽地说，“是小颜跟我说好了，叫我别告诉你的。”
我走到她面前蹲了下来，小声说，“现在她人都走了，你还有什么不能告诉我的？难道要我一辈子蒙在鼓里吗？”
“也是啊，”徐娜抬起头，眼睛红肿，她看着我，很久才叹了口气说，“小颜她好可怜，她好可怜啊。”
我心里顿时冰凉，像一个从不能预知自己未来的先知，突然在魔镜中看到自己身上将要发生而又无法阻止的灾难。
我终于幸而不幸地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赵颜病了，据徐娜说，赵颜得的是子宫瘤，治疗的唯一方法就是，切除子宫和卵巢。
我突然想起那天赵颜从卫生间出来，哭丧着脸对我说的那句话。
我没有再问徐娜什么，只从这一点，我就已经知道赵颜离开的理由。
徐娜离开的时候，看着坐在地上发愣的我，忍不住又呜呜咽咽地哭起来，她劝我说，“夏天，你别伤心了，都怪我，我不该告诉你的。”
我看了看她，反而笑起来，“你不一直都是女强人吗，怎么我今天就看你哭了三次了？”
徐娜没有回话，倒好像哭上瘾了一样，又蹲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
“好了好了，你别哭了，”我微笑地看着她，从地上站起来说，“你知道赵颜家的详细地址吗，上次你说去问了的，现在告诉我吧。”
“我知道，”徐娜擦着眼泪看着我说，“你想去她家里找她吗？”
我点点头。
她却不赞同地摇头说，“你找不到她的，她肯定不会呆在家里。”我沉默了一下，依然很平淡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你知道？”徐娜看白痴一样地看着我说，“知道你还去？”
“我一定要去，”我平静地看着她，像是对她，也像是对我自己说，“不是你说过的吗？我一定要去一趟，我不想自己以后后悔。”
我终于发现自己是一个多么失败的男友，我不知道赵颜家里的电话，我不知道赵颜的家庭住址，我记不起赵颜家里有几口人，记不起她回家坐的是哪趟车。
赵颜在我身边的时候，我把看她看做我的私有物品，好像拥有了，就不用急着了解，或者说，我根本就没有真正想去了解过。
赵颜一直叫我老公，而我现在知道，我从来没有做过一个合格的老公，我似乎一直关心她，却从没有关心过她的世界。
我是失败的，我是彻彻底底的失败者。
拥有的时候不知道珍惜，到失去了才知道后悔，这句话熟得快烂了，烂得我说出口的时候浑身都起鸡皮疙瘩，但我知道，这一句却真TM的是真理。
可现在不是我忏悔的时候，我也没有再过多的忏悔。
在知道一切真相之后，我不再沉溺于那种昏昏沉沉浑浑噩噩的状态，我像是得到了另外一种平静，我平静地继续过我枯燥无味的生活，我平静地等待将近的暑假。
假期的前一阵，罗华兴来我这串门。他也已经知道赵颜的事情了，于是跟我说起。
最后他很认真地问我说，“你跟赵颜发生过关系吗？”
我愣了愣，心里虽然有点不舒服，但不知道他什么意图，就摇了摇头。
“那就不对了呀，”罗华兴脸上浮现出八卦者的推理热情，“像她这样的病，一般只有已婚妇女才会得的呀，而且是那种性生活不检点的妇女，哎，你觉得，赵颜她……”
他看着我眨巴了下眼睛，见我愣着不做声，便明白地问出来说，“你觉得你了解赵颜吗？”
我还是不做声，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最后冷冷地从牙缝里崩出两个字，“出去。”罗华兴也愕了一下，见我表情不对，便讪讪地笑着说，“夏天，其实我也是为了你好。”
我冷冷地又说了一遍，“你给我滚出去。”罗华兴的脸霎时白了，他瞪着我，嘴唇蠕动着似乎想发火，但是最终却没有发出来。
他徒劳地甩了甩胳膊，气愤愤地说，“算了，你现在神经不正常！”然后就摔门走了出去，在门口又加一句，“好心当成驴肝肺！”
这时候，我内心的愤怒才渐渐地从心底往上涌，像洪水一样，冲得我浑身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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