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一寸河山一寸血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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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洪洞县里无好人 (2)

军舰都是海军自家的,后者想要它们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想要它们载什么人就载什么人,所以久留米旅团尚在准备行装,佐世保陆战队已提前去了上海。

早有早的好处,在博恭想来,若是佐世保陆战队能够获得成功,野村的位置就可以得到巩固,上海一战也将由海军画上一个漂亮的休止符。

何其美哉。

在佐世保陆战队到达之前,盐泽为了夺取吴淞口,刚刚对吴淞进行了一次立体打击。

受创最重的是吴淞炮台,这座可怜的露天老炮台既无法防空,又不能远射,大部分时间只能被动地承受日机和日舰的狂轰滥炸。

坚守炮台的参谋长滕久寿以身殉国。整座炮台一片狼藉,几无法立足。炮台上的火炮大部受损,整体已陷于瘫痪。

可是有翁照垣在这里守着,陆战队仍然只能无功而返。

就近的登陆点没法上,远道而来的佐世保陆战队只好在黄浦江下游的张华浜码头实施了登陆。

登陆很轻松,简直太轻松了,谁说登陆难,难登陆的?

其实是蔡廷锴因兵力不足,收缩了防线,在张华浜并无相应力量配置。

佐世保陆战队上岸之后,第一目标便是从陆路直奔吴淞而去。

但是他们被一条叫做蕴藻浜的大河给拦住了。

浜是南方对江河湖泊的一种称呼,比较典型的就是那个有名的沙家浜,而蕴藻浜则是上海除黄浦江、苏州河之外的第三大河。

蕴藻浜上有桥,可岸边有翁照垣的部队守着,轻易过不去。

2月7日,佐世保陆战队朝守军发动了猛攻。

陆战队一共3000人马,派出2000,跟在坦克车后面,一步步地上来。

战斗十分激烈,守军有一个连受力最重,实在支撑不住,便想往后退一下。

营长打电话向翁照垣请示。因为爆炸声震耳欲聋,一个连撤退,老翁给听成是全线撤退了,顿时大怒。

他也拿出蔡廷锴训他的劲头:不能撤退,否则军法从事!

撤退的那个连已经跑到了岸边,突然又听到不准退,再想返身正面退敌已不可能。

这个连的连长叫赵金声,他带着余下的40个人从侧面的蕴藻浜车站绕过去,以商店为掩护,端起机枪就朝日军猛扫一气。

要不怎么说是翁照垣带出来的呢,骨子里都有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猛张飞劲头。

就是这一梭子,打倒了一排鬼子兵不算,还把陆战队给打成了两截,前后分离开来。

中埋伏了!

这是佐世保陆战队的本能反应,队伍乱成了一锅粥。

说起来,这群小子真是给海军丢脸,两千号人,一个个吓得面如土色,跟我们印象中的武士道精神完全对不上号。前半段的尚未完全反应过来,后半段的已经脚底抹油,拼着命逃了。

40人击退以坦克车开道的2000陆战队,特大新闻啊。当天,上海的英美报纸就用醒目标题进行了报道,赵连长一时名扬沪上。

佐世保陆战队刚刚登陆,就兜头挨了一棒,这让尚未到达上海的野村大吃一惊。

从博恭到野村,都太看得起他们的陆战队了,以为此辈平时看上去威风凛凛,很像那么回事。其实大谬不然。

这个世上,没有谁是上来就会打仗的,都是打来打去才学会的。海军陆战队外表是很漂亮,枪法也不赖,但他们常年住在船上,陆地作战的实地经验很少。

那时候打仗,都是要拼命的,所谓“野蛮生长”是也。可是陆战队这帮家伙自从套上海军军服后,也染上了其他海军的毛病,认为自己天生就属于坐在椅子上喝咖啡的,怎么能和那些吃大蒜的陆军一样,龇牙咧嘴地端着刺刀往前冲呢,形象太难看了,成何体统,又能体现什么技术含量?

陆战队的,就应该由坦克车“呵护”着,慢慢地向前运动,或者端着枪像平常训练一样找目标射击。

经过前面的交锋,19路军倒是越打越顺,已经把海军陆战队的进攻模式和弱点所在都摸透了。

就是看到坦克车过来,也没一个怕的。

除了用手榴弹炸坦克轮子外,蔡廷锴又想出新的办法,他派人从周围农村背来一捆捆稻草。

不是用来睡觉,而是去“喂”坦克。

晚上,只要你把这些稻草铺在马路上,等到白天就有好戏看了。

坦克车不是大街上的清扫车,轮子或者引擎很容易就会被稻草缠住,马上就动弹不得了。这个时候,事先埋伏好的敢死队乘势杀出,把一捆捆集束手榴弹塞入车内,好好一辆车眼看着就这样报销了。

那坦克车后面不还跟着陆战队吗,他们就干看着?

没错。

不光干看,这些没胆的家伙竟然还掉转屁股跑了。因为手榴弹不光是炸坦克车,也炸他们。

按照19路军的回忆,当时的日本海军陆战队表现得可不像他们的陆军兄弟那么有种。作战时,“极怕我军之肉搏”,隔远了打打枪没事,等到前面作为遮挡的坦克车中了招,立刻就慌了神。

守军就看准了陆战队这一缺陷,你不是枪法准吗,我偏不和你比枪法。

在日军一个劲儿射击的时候,他们都钻到工事下面去了。等到对方逼近防守阵地,兜头就是手榴弹,炸完了,上刺刀,肉搏。

陆战队怕的就是肉搏,光吓就能把他们给吓回去。

第19路军除富有实战经验的老兵居多外,地方色彩浓厚也是它的一个显著特点。

部队从上到下,几乎都是广东人,有的甚至是从同一个县里走出来的。比如有一个非常有名的和籍团,这个团里的人就都来自于广东山区一个叫和平县的地方,人们沾亲带故,私下里都以叔伯儿侄相称。

亲戚团、乡里团的一个好处,就是斩断骨头连着筋,战场上自己一方伤了谁都要急眼,所以打起仗来特别不要命,这和曾剃头的湘军颇有类似之处。

显然,第19路军的士气和勇气完全不成问题,他们缺的是重武器。

这时有人雪中送炭。山西的阎锡山拥有太原兵工厂,阎大老板特地赠送19路军重迫击炮数门,炮弹600发。

蔡廷锴大喜过望,亲自从真如军部赶到闸北前线观察敌情。这个前线,是最前线,离日军士兵只有四五十米远。

因为他个子高,被陆战队发现了,后者立即集中射击,除伤了几个卫兵外,蔡帅自己的胁下军装也被子弹射穿,实惊险之至。

但是丘壑已在心中。

命令炮兵,把重迫击炮架起来,600发炮弹一个不留,全部喂给陆战队的指挥官们尝尝鲜。

位于虹口的日本海军陆战队司令部立刻遭了殃,虽然楼房没被轰塌,但房子附近都被炸得没人了,那些司令参谋更是躲在里面连脸都不敢露一下。

市区日军自此只能被动防守,再也没有能力发起任何有效进攻。

人逢喜事精神爽。后方市民送来不少好酒,有时尚的白兰地,还有窖藏了60年的陈酒,蔡廷锴自律极严,从不嗜酒,但他要拿去慰劳前线将士。

当下蔡廷锴乘车载酒前往吴淞。不料此时因黄浦江潮涨,日舰高出地面,给他们看到了,立即发炮攻击。

场面就像一部正在拍摄中的火爆动作大片,不过没有人会告诉你预埋火药的地方,所以现场很是惊险。有两颗炮弹在距离吉普车十米远的地方爆炸,还有一颗离蔡廷锴仅有两米远!

如果爆炸,铁定完了,可是蔡帅命大,炮弹竟然没爆炸,让他逃过一劫。

这车没法坐了,蔡廷锴赶紧下车,同一群卫士抬着酒,步行来到吴淞。

迎接他的,除了翁照垣,还有新任要塞司令谭启秀。

翁、谭见军长舍生忘死,冒着生命危险到吴淞来慰劳他们,不由得大为感动。

可是更为感慨的却是蔡廷锴。他巡视炮台,看到上面只有残壁颓垣,大部分炮都被炸坏,而官兵们虽满面烟尘,疲惫不堪,却仍斗志未减。

来,我特地送好酒给你们,请你们大饮特饮。

这些酒不是我蔡廷锴慰劳你们的,是后方民众慰劳你们的,喝过之后,要恪尽责守,死守阵地。

昔年一代名将霍去病大败匈奴而归,曾将一坛美酒洒入溪水之中,以与众将士同饮,此即酒泉的由来。蔡帅美酒赠勇将,一切话语亦尽在不言之中。

翁照垣酒壮豪胆,一直到会战临近结束,才最后一个撤出防线。

“当阳桥上一声吼,喝断了桥梁水倒流”,那是演义,真的假的咱不知道。

老翁这个却是真的,一矛在手,屹立吴淞,让小鬼子愣是望而兴叹,始终都过不来,其气魄胆略远胜当年的张飞张翼德。

此真抗倭勇将也。

民间遂有“将军奋身起南纪,志挽日月回山邱”的赞誉(《翁将军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