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卿一席话话引起众人强烈反响,尤其是在此之前,他并未透露岐帝国对腊婆的最终态度,现如今直截了当直言吞并,结果显然超出了众人预料。赵元有些坐不住,他说:
“圣使大人刚才说,战事平息后,我国将被并入天朝。”
“是,左承王以为不妥?”
“……”
赵元未作回应,但脸色表明了一切,沈云卿未予理会继续说:
“腊婆各族数百年来不断袭扰我朝边境,蚕食我朝领土,今凡又发大兵杀我百姓,占我土地,侮我陛下,此等暴行令人发指,不灭国体,简直天理难容。”
沈云卿措辞强硬有力,坐下众人鸦雀静默,甚至大气不敢喘一口。
赵元面如死灰,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沈云卿略观众人脸色,继续说道:
“诸位大可放心,我朝素以仁义治天下,诸位既归顺我朝,只要忠于我朝,我朝陛下绝不会亏待诸位。”
沈云卿相信,这话不一定管用,在座的这些人,不说全部吧,至少有一撮人心里是绝对不会接受岐帝国的统治,因为他们以前就是土皇帝,现在被岐帝国约束起来,显然是接受不了的,哪怕是享受与岐帝国一级王相同的政治待遇,但在他们眼里仍然剥夺了大量权利。
岐帝国王的待遇,仅仅是物质上、精神上、经济上的待遇,除此之外,涉政、涉军、封地、兵权、司法权等特权利都不被允许,而腊婆当地的头人,无不是身兼地地方领导人军政经大全于一身,基本上是在寨子里自己想干啥就干啥,生杀予夺大权均在其一人。
成为岐帝国的臣子,这些特权都没有。
而且从某种意义上而言,腊婆除赵氏之外,多数的部族头人对法律没有认知,他们行事的准则,还停留在部族家法和生存法则之内,对法律的全面管束,根本不认同,所以要用高等级的认知,去管理低等级认知的个体,存在很大障碍。
就好比现代人,都知道保护森林树木和野生动物,但搁两千年前,你跟打猎的土著去说,要保护野生动物,不能吃他们的肉,这行得通吗,行不通的。
所以即便是现代,许多非洲、南美的少数部落仍未开化,他们依然过着采集和渔猎的生活,然后去猎捕珍稀野生动物,这是他们的生活状态,但是某些国家非得用神的道德标准来约束他们,这是不讲理耍流氓,当然,这个时代就是流氓的时代。
城外的爆炸声愈发震耳欲聋,坚守港口的岐军躁动不安,欧阳龙菲焦急来回踱着,心里忐忑难平。
“欧阳大人,你说这仗怎么打的,都半夜了,只听爆炸,其他什么都没有。”王霞嘀咕说道,心里也纳闷儿,从未见过今天的声势。
“兴许是腊婆军战法怪异所致,也不知道郡王现在如何了。”
“郡王神勇睿智,应该不会有事的。”
“但愿吧……正是让人着急。”
“大人,你说此战我军能大获全胜吗?”
“郡王说,我军此战九成九的把握能大获全胜。”
“那跟十成把握不一样吗。”
“不一样,郡王行事谨慎,部署周密,见识远在常人之上。郡王常说,但凡是没有绝对的把握,只有永远的谋划,谋划越多者,考虑越多者,筹备越多者,胜算越大。赵禹并未长远筹划,只顾眼前一时之利,兵败是必然的。”
孙子兵法云,庙算胜者,得算多也,庙算不胜者得算少也,多算胜,少算不胜。
简而言之,做事之前多谋划,尽可能把事情的细节和意外情况都考虑清楚,准备更多的后备方案应付突发事态。
谁准备工作多,谁获胜的机会更大,谁准备工作少,谁获胜的机会就少,不准备的,获胜率更低。
赵禹不是没做战前的谋划和准备工作,只不过他的战前策划和准备工作,不在正道上,大搞扩军仓促应战,寄希望于自然环境带来的偶然概率,让岐军水土不服染上瘟疫。
同时对岐军的技战术完全不了解,没掌握,只觉得不费吹灰之力拿下了交趾,所有岐军都跟交趾的守军一副德行,都是弱鸡。
岐军就不同了,即便没有沈云卿,兵部对这次的南方作战考虑基本是周密的,当然,比起沈云卿的认知,还是差了不少。
同时沈云卿的认知和技术,有弥补了岐军劳师远征的不利,准备可谓极为周密。
所以估算岐军有九成九的胜算并不夸张,但要说百分百的把握,即便现在都用上飞机大炮坦克导弹,也没谁拍着胸脯保证能百分百的获胜,因为不同技术条件下,胜利的标准是不一样的。
倘若因为机械故障发生了坠机,只为用一枚一百万美金的空地导弹,去打几个土著,结果摔了飞机,还死了飞行员,这笔账划算吗,经济上肯定不划算。
午夜,腊婆军攻入营中,双方激烈厮杀,南北两营岐军伤亡近半,求援请求一波接着一波。
“将军,南伤亡七百三十余人,北营伤亡逾八百,再不派援兵,两营均有被突破之危险。”
钟墨俞飞快说道,马文修看了眼桌上的沙漏问:
“现在月色当空几时,应该快子时了(凌晨一点)”
尽管现在有了沙漏,可马文修心里始终信不过这玩意儿,总觉得不靠谱,所以仍以日月为准备,掐算时间。其实也不靠谱,沙漏的精度很差,用于精密计时肯定不靠谱。
“伤亡战卒可都撤下。”
“均已撤下。”
“向南营增派一旅人马,向北营增派两营人马。记住,派往北营的两营人马赶到后务必再坚守两刻,两刻后且战且退,告诉北营李骞将军,最后撤出北营时,引燃炸药,务必将追击腊婆军阻击于北营中。”
“是!”
马文修决意增援同时,赵禹正恼羞成怒:
“厮杀半夜,岐军外围兵力应该已经枯竭,为何还没溃散!”
“右承王殿下,我军只围攻东门南北两营,而不攻城,会否是岐军从城中调出了兵马充入南北两营。”
“那不应该坚持这么久,传令李存、朱皋,各调两千人马杀进岐军南北两营,务必于半个时辰内将其击溃,否则提头来见。”
“是。”
两刻钟后,北营岐军不敌,且战且退向中军撤离。
“右承王殿下,朱皋来报,北营岐军被我军击溃,正在逃往东门岐军大营。”
“很好,传令,熄灭一堆篝火。”
“是!”
少顷,潮瓯城以北三堆篝火中的一堆熄灭,消息传到马文修耳中顿觉起疑心:
“北营刚破,北面三堆篝火熄灭了一堆,南面的三堆篝火呢?”
“没有变化,仍是三堆,会否是敌军联络暗号?”
“定是老婆军夜间联络暗号,只是我军无法知晓何意。传令楚砚杰将军,令他密切注意西门外动静。”
“将军是担心西门外的三堆篝火?”
“对,腊婆军并未攻城,只攻打了东门至港口间我军南北两营,意在围攻我军帅帐大营,切断潮瓯城退路,所以不会同时围攻潮瓯城,但是在潮瓯城以西架起三堆篝火,一定是另有所图,不可不防。”
赵禹虽然谋略欠佳,但是土著的本能让他清楚知道不能吃亏的道理。
岐军集中于东门外驻扎,目的是保障通往港口的通道,所以只要切断了东门,潮瓯城就是一座孤城,同时岐军丧失了港口和港口的物资补给,再想从其他地方登陆作战基本没有可能,这叫打蛇打七寸,没必要做生死搏斗。
因此赵禹再傻,也不会与岐军主力决战东门外同时,晚上去攻城,既不划算,也不具备技术条件,而且赵禹也没准备攻城战械。
但现在潮瓯城以西点的三堆野火,如果是疑兵,显然有些莫名其妙,也不符合逻辑,没有放着其他三门不打,只打西门的道理,更何况西门外驻扎的夷兵也不是摆设。
北营岐军撤出北营不久,马文修再调一千人马替换撤下的北营兵士,将腊婆军阻挡于中军大营以北,北营以南之间。
“右承王殿下,朱皋率军突破北营后,遭遇岐军反扑,被阻于北营外寸步难行。”
阮文龙飞快说道,赵禹问他:
“岐军有多少人?”
“一千多人。”
“岐军中军大营兵马应该不多了,朱皋与其他头人还有五千多人,岐军是顶不住的。”
“可是驻扎在港口以北的蛮兵迟迟没有动静,而且南面篝火迟迟没有熄灭,显然是李存还没有攻克南营。朱皋如在北面陷入胶着,屯驻在港口以北的岐军蛮兵,可能会从侧面进攻朱皋与其他头人。”
“据昨日来报,留在港口以北的蛮兵并不多,若从侧翼攻击朱皋,本王还有兵马将他们一网打尽。依本王看,岐军主帅已经方寸大乱,顾不得蛮兵了。
传令朱皋,不惜一切代价进攻岐军大营,迫使岐军从南营抽兵。”
“是。”
朱皋得获赵禹命令,继续催动战卒向南突击。
而与此同时,马文修走出帅帐,登上大营望楼,心里正值忐忑。
“将军,腊婆军攻势凶猛,新补李骞的一千人恐怕是要撑不住。”
“李骞退出北营时,究竟可曾点火。”
“点了,两路火线都点了。”钟墨俞肯定道。
“这都过了两刻,怎还不爆炸,是不是被腊婆军发现,掐断了火绳。”
“这……”
马文修一早命人在北营和南营之中,各将一千石黑火药,两百石无烟火药、一百石煤焦油伪装成辎重,安置于两营,并嘱咐两营守将退前点火,为确保求安全,导火索延迟一刻钟后引爆。
从北营开始退溃至现在,已经过去两刻,按最后撤离北营时间算,一刻钟也早过了,迟迟不见爆炸,让马文修感到紧张。
如北营不能顺利起爆,滞留在北营的腊婆军将继续投入攻打中军大营,同时也不能制造惊慌和恐惧,打乱腊婆军的部署,结果反倒可能两败俱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