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一,沈云卿亲自赶回潮瓯,安排魏人胡炎、贾巴勒卡等魏人使团前往广州。
六月二十五日,在广州登岸,鸿胪寺卿徐业已经等了一个月多。
七月初八,夜,海通州城灯火悉数,一片安宁祥和,给人以盛世降临的错觉。
海通司法高鸿睡的正香,黄泫策烂醉如泥不省人事,凌晨时分一阵急促叩门声打破了高府宁静。
“快开门,快开门,州衙急务……”
衙役催的火急,今晚值夜的赵贵椿打着哈气伸着懒腰,晃晃悠悠来到府门后,撤去门杠抬起门栓,打开了只够伸过一个脑袋的缝隙,冲着门外扫了一眼。
只见数名衙役气势汹汹举火候在门外,给人以上门抄家的气势。
“什么事啊,不知道这是高大人府上。”
为首衙役已经火烧眉毛,却还是恭敬的拱了拱手飞快说:
“请立即唤醒高大人,州府告急。”
赵贵椿没听明白,什么叫“州衙告急”
“到底何事啊,州衙何事如此情急。”
“贼兵正在攻打庒县,十万火急,刺史大人请高大人火速前往州衙商议对策。”
“啊……”
赵贵椿这会儿才有点清醒,多半是感到了脖后一阵凉风,想着贼兵快到,阴风把他吹醒了。
顾不得把门开的再大些,赵贵椿转身往回跑,径直去到后宅高鸿寝室,推门而入仓惶将其催醒:
“大人,大人,衙门来人了,贼兵正在攻打庒县。”
高鸿梦醒,但没听清楚,还有些恼火:
“何事如此无礼!”
“大人,是贼兵,贼兵正在攻打庒县。”
“什么啊,何时的事!”
“就刚才,州衙来人速请大人前往州衙。”
“快,更衣。”
“是。”
披上长衣,顾不上官服乌纱,高鸿直奔府门外见到来人:
“快说,到底谁人攻打庒县。”
“不知,只得庒县来报,一伙人马已经围住庒县,正在攻打各乡,人数少说得有三四千人,情势十万火急。”
“这么多!”
海通州兵只有一千多人,还都分散在各县。三四千人围攻庒县,等不到天亮就得陷落。
高鸿火速赶到州府,刺史萧崇正在写信,向扬州节度使汪晨贵求援,此时其他各曹陆续赶到,司马于成业也在:
“于大人,庄县情势如何。”
“派出人马尚未返回,不知战情。”
“那可知是何处人马?”
“也不知,据庄县来报,围攻县城者皆为百姓模样,尚不知是何处人马。”
“嘶……”
高鸿即刻想到,总不能是屯垦乡又造反了。可也说不通,眼下日子这么好过,屯垦乡乡民都快赶上小财主了的,造反这是吃饱了撑着。
“于大人,各乡最近可有异举?”
“没有,许不是乡民造反,本官判断,也许是海寇。”
“海寇能有三四千人?”
高鸿自己都吓一跳,虽然年初黄泫策打了预防针,但也没想过能有三四千海寇来攻海通,按这个规模,这时等不到汪晨贵发兵来救,海通就已经陷落。
萧崇一连两封,加急快信,一封发往扬州,一封发往神都,向朝廷报信。
当信交给军卒时,高鸿连忙说道:
“萧大人,这伙贼兵是有备而来,其或许会料到大人差人报信,下官以为,应当先派出城佯诈送信,随后再派马队出城,以免信件被劫,耽误扬州救援。”
高鸿话音刚落,于成业表示赞同:
“下官以为高大人所言有理,此股贼兵来者不善,小心为好,应当分两批出城,以免中计。”
“两位大人所言在理,那就先派人出城佯诈,在遣马队出城送信。”
“是。”
高鸿判断这伙攻打庒县的不名武装力量不应该犯这么低级的错误,即便是打家劫舍拦路抢劫的土匪,也是掐头断尾,给你把去路归路都堵死。
所以拦道打劫,肯定是受害人面前和背后都有土匪,现在更何况是好几千人的不名武装力量。
围攻县城等同于造反,州城不可能不做出反应,势必要向道府求援,因此首先就得切断地方与省里的联络,埋伏在官道上截杀送信的驿卒是必然选择。
更何况是有备而来,不可能不这么做,小心总是无大错。
一旦延误了消息,扬州方面迟迟不发兵来救,海通真可能被攻陷。
迅速安排人马出城,刺史萧崇又与于成业道:
“于大人,即刻以州府本刺史名义,张贴告示,征集百姓坚守州城,等待扬州援军。”
“是,卑职即刻去办。”
“司法高大人。”
“下官在。”
“由高大人会同司户、司功二曹,分头派人前往各县及州城大户人家,凡有私兵民练者,听从州府调遣,关闭各地农市、菜市,粮米食盐限售,凡趁机囤积居奇哄抬价格者,以通敌论处,严惩不贷。”
“下官遵命。”
萧崇一连下达多道命令,以最快速度稳定局势,调集民力坚守州城,打开仓库武装老百姓。
天亮后第一波前去庄县查探州兵返回,去时十人,返回时只剩两人,其余八人死于追击。
至此,围攻庒县武装身份大白天下,确实是海寇正在攻打庒县,而且还在源源不断上岸。
由于海通大开发,而庒县靠海,沈云卿过去数年间大力度建设庒县,欲图将庄县打造成东海港口,因此庒县如今有着媲美秀州汤县码头的规模。
汤县码头那是经过上百年形成的规模,但汤县是沈云卿全力推动建设的经济口岸,因此五六年间建设速度超过汤县百年自然发展积累的规模。
虽然是方便了经济,但也方便了海寇的入侵。
既然是登陆作战,最好是有码头,有码头就无需划着小船冲滩,直接大船进港登岸,十分便利。
海寇正是瞧准了海通海防薄弱,一夜攻占海港,登陆海通烧杀抢掠。
上午,不出高鸿所料,最先派出的驿卒被海寇截杀在半路上,第二破送信的骑队经过管道再次遭遇截杀,索性是人多,强行突破封锁,直奔扬州而去。
中午时,高鸿忙的焦头烂额,黄泫策来到司法府上。
“恩师,你怎么来了。”
“这都大难临头了,恩师这条老命可还不想交代在州府。我问你,此来贼兵可是海寇。”
“正如恩师所料,确系海寇无疑,恩师可有良策可助学生。”
“老夫现在哪有什么良策,我可跟你说,眼下还只是三四千海寇,但为师琢磨着恐怕不止,扬州兵马只有三千,至多也就来两千,定是招架不住。”
“这如何是好,眼下朝廷用兵腊婆,北疆又吃紧,国中已经无兵可调,哪里还有兵马。”
“你即刻修书一封给你父亲高彭贵去信,让他说服金陵刺史肖炳光派兵来救。”
“这怕是不妥吧。”
“明着说当然是不行,你就说,让他出面说动江南船帮出人,他一定同意。”
“可眼下贼兵已在州城外埋伏兵马,江面也定有贼船,如何能过得江去。”
“不是为师说你,你这官当得都给傻了。海寇虽说埋伏在州城与长江上,但海通北面都是荒地泥沼,他海寇能在那儿埋伏?你就不会先让人往北走,再借道扬州南下金陵。”
“是是是,恩师教训的极是,都是学生疏忽了。”
黄泫策料定海寇重点防范的是东、南、西三面,北面没有防备的必要,因为海通以北是大片大片盐碱荒地和湿地,都没开发,人迹罕至。援兵不可能从北面过来,北面也没有行政区块,而且往北没路,加之面积很大,就不可能向北突围。
而江南有长江隔断,海寇长于水战,因此可以伪装成民船,游弋在海通长江水域,截杀海通船只。往西通往扬州,是海寇重点截杀信使的通道,一定是层层阻截,以迟滞消息的扩散。
而东面就是大海,海寇登陆所在,根本没有突围的可能。唯一的可能就是向北深入荒野,然后西去借道扬州南下金陵。
就在海通告急后的第二天凌晨天快亮时,海通信使抵达扬州。汪晨贵被从床上唤醒,看到萧崇加急求援,汪晨贵险些背过气儿去。
由于萧崇来信早,没等到天亮探明消息,所以来信说的比较笼统,只说是三四千贼兵,没说是海寇。但汪晨贵立马想到可能是当年民变的延续,心里气不打一处来。
火速招来司马付正瑞,商议出兵一事:
“付司马,扬州如何出兵?”
“启禀大人,扬州现有兵马三千四百人,卑职建议先去两千,同时加紧扬州城防,以免海通城破,殃及扬州。眼下的海通已经不是当年的海通,人丁众多,极为繁荣,怕是不输扬州,一旦造反成功,再克扬州,江南恐怕招架不住,朝廷在东南的根基将彻底动摇。”
“言之有理,即刻点兵两千,令扬州司功率兵前去。另外即刻召集盐商,商议此事。”
“是。”
如今的海通经过多年的经济建设和人口收拢安置,已经从当初的四线城市,跻身于小二线。
如果说洛城、长安、广州是一线大城市,那秀州、扬州、金陵就是二线城市,海通就是小二线城市。
一旦海通失守,海通的经济实力和人口基数,将迅速向扬州倾泻,扬州不备之下,肯定撑不住,扬州一失守,紧接着就是金陵,这样一来,天下最富庶的核心地区,就落入了叛军手中。
而且汪晨贵就一直觉得沈云卿那套邪门治理手段就不靠谱,把老百姓养肥了,老百姓还能听你的?
所以这件事,还得靠盐商,盐商背后的炉户仍然是稳定的生力军。
由此也可看出,虽然盐商、盐帮、炉户的关系在王朝中后期都有显著的负面效应,但是真到用时,盐商还是有其优势的。
盐商背后依附的炉户,都是随时可以调动的人力资源,加之本来炉户就有系统化的组织度,一旦动员起来,其组织结构就比单纯的民团和老百姓紧密的多。
这也是为什么,历史上江淮盐枭总能左右王朝的兴衰,就是因为炉户始终处于有组织状态,而组织性在现代军事体系出现之前,还是抽象概念,没有实体化认知,而是单纯的以“纪律严明”加以笼统概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