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讯达尔翰地战前年产黄金一万五千两,顿时引起文武哗然,户部尚书桑劲川忙是说:
“仅此区区弹丸之地的黄金产出,竟达我朝三十年前六成还多,这是老猫枕咸鱼呀。”
“桑大人所言极是,如此近在咫尺的聚宝盆,谁能不动心。至于出售我朝匠术给乌兹曼,陛下与诸位大人可以放心,我朝不需几年,就会有更为先进的技术,此番卖给乌兹曼的匠术不卖也会过时,不如趁早卖给他人赚些钱财,用于培养更多人才,制造更多机器,研究更好技术,岂不更加划算。”
“爱卿所言在理,朕看就这一点,在场诸位爱卿都不如海郡王一人。”
“陛下过誉了,审时度势方显帝国本色,只要紧抓朝廷根本命脉,即便将技术卖给他人,他人买走的也不过是皮毛而已,真正的精髓仍在我朝手中。”
技术发展不在于技术本身,而在于人才培养、科学体系、国家体制、领导决心和国家意志。乌兹曼是买走了一些技术,但仅仅是技术本身,不是技术这个体系。
“好了,朕也不耽误爱卿团聚的时间,都散了吧。明天、后天停朝两日,内阁还有朕的皇子皇孙们都来御书房,听海郡王讲讲海外那些事。
不要总以为泱泱天朝上邦,宇内无人敢欺,其实呢,都是自己欺自己,闭塞了心智,只闻眼前事,不看天下观,是该睁眼看看海外了。”
“陛下圣明……”众人附和道,女帝留下周启后,文武百官各自散去。
走出御书房外,林毅贤已经急不可耐:
“海郡王此行国威大振,南洲百夷数十国纷纷遣使来朝,可谓盛世空前宇内皆归,不虚此行啊。”
“呵呵,林相过誉了,此行之所以大获成功,其实还是我朝军力强盛,经济繁荣。若无军力仪仗,物力疏财,外邦岂能俯首。”
“海郡王说得对,此番若非我朝军力强悍,此行只怕是凶多吉少。”
楚砚杰赞同说道,此时范勇刚想开口,薛伯充截话先说:
“国之所以为国,非兵戈之利,将卒之勇,军心用命,战力凶猛,不能震慑四夷。海郡王此行最大收获,以老夫看,非是金银珠宝,百夷来朝。而是天下终于知道匹夫之勇,不光有力拔山兮之气盖世,更知道匹夫之道,还可震慑宵小之徒,凶残之辈,御敌于国门之外。”
薛伯充说到了核心问题,引得兵部高度赞同,范勇就说:
“薛太保所言极是,朝廷若无凶悍战力,如何能令宵小束手,海郡王此行无疑应证了此理。”
一个国家,之所以被人尊重,不是因为你的文明指数有多高,你的财富有多少,你的生产力有多强,而是你得首先比别人流氓,首先是能打。当然,有武力未必需要去搞侵略,但是至少得能抗打击和报复的能力。
你光有钱,精神境界再高,诗情画意再美,文采再出众,在野蛮流氓面前,都是空谈。
一个国家要生存,首先要有生存所必须的武力,只有能保证自己的劳动成果不被别人劫掠,一个国家才能生存,才能发展,有发展才能延伸国家的意志,施展一个文明的精神力量。
任何的财富无不建立在强大武力之上,军事霸权也许未必拥有经济霸权,但经济霸权一定是军事霸权在背后做支撑。
两宋就是典型的没有军事霸权,只有经济霸权,最后走向灭亡的案例。蒙古帝国是典型的绝对没有生产力的军事集团,最终差点灭绝世界文明,统一地球的野蛮军事霸权。
沈云卿此行之所以成功,绝不是人家对天朝的馈赐感恩戴德,真正起作用的是军事力量的震慑,辅助以经济上的红利,政治文化的宣扬,精神食粮的感召,人家才会对你感激涕零。
否则你光有钱,没有两把刷子,人家只会当你是洋葱头。
待等众人散去,周启陪着女帝在御花园散步,边走边说:
“启儿啊,海郡王的意思都听懂了吗。”
“明白七八成。”
“还有哪些没明白?”
“孩儿以为,以武力震慑四方非是长久之道,还应以王化教导令四夷宾服。”
“但若四夷不服我朝王化,又该如何?”
“再以武力施以惩戒令其服我王化。”
“既然以理服人而难令四夷心服口服,仍需得动武,为何不先以武力恫吓震慑,不令四夷心生僭越之心。”
“但儿臣担心如此不能让四夷心服口服。”
“你要记住,用武未必要付诸于行动,但是没有武备付诸于行动,必被他人所欺。”
“是,儿臣谨记母后教导。”
女帝的性格和思维逻辑和周启有些不同,周启认为用武力恐吓震慑其他国家是不耻行为,应该以礼教王化感召周边国家,如果周边国家不服说教,再动手惩罚一下。
而女帝正好相反,先用武力震慑恐吓,然后再用礼教王化感召周边国家,让周边服王化。
虽然策略完全一致,只有顺序不同,但产生的后果截然不同。
周启认为先武后文,是强压别人认同,最终还是口服心不服。
而女帝先用武力恐吓震慑压服,再让别人认同,无论是心服还是不心服都得认,谁敢不从就打。
这两种策略,周启的策略绝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失败的,永远只存在于天朝上邦的幻想当中。原因很简单,这个世道是硬实力在说话,经济从来不是硬实力,而是软实力。
周边国家之所以不怎敢招惹中原王朝,不是因为中原王朝经济强大,物质生活丰富,精神文明高度灿烂,而是因为天朝人口多,兵力数量多,幅员辽阔,哪怕稍微动一下手指头,都能把周边小邦给搞死,是中原王朝的块头把别人给唬住了。
但如果中原王朝缩小到和周边各国一样的人口和领土,经济、文明高度灿烂,但是你不注重武力,周边的小邦立马就会撸你,而不是向你朝贡。
原因很简单,抢来的东西才更香。
这是人性决定的必然结果,不是政治所能决定的,是人性在决定政治,而不是政治决定人性。
而女帝的思想是先武力震慑恐吓,然后再谈其他问题,用武力开道。
这种模式几乎适合绝大多数历史环境,因为这个世道的真理,永远掌握在强权手中,弱者没有发言权。
你能干架,才能有嘴说话,否则说的再多,辞藻再华丽,批判再凶猛,老子动手干你的逼嘴,你再给我唧唧歪歪说我话坏试试,信不信割了你的舌头。
这就是强权,强权也许不是为人处世的合适选择,但你一定要有两把刷子,得让别人见你怕,如果别人不怕你,麻烦就会找上你。
清王朝就是典型案例,富足、无能、昏庸、幼稚,西方列强就喜欢这样的小朋友,家里富有,还好欺负,人家不找你找谁。
女帝是在战争中成长的统治者,信奉实用主义和现实主义,能动手解决的绝不用嘴,不能动手解决,就找一些流氓甩锅,让流氓出面解决,典型的接锅侠就是沈云卿这种文化经济流氓,包治各种疑难杂症。
而周启是和平环境中成长的政客,既然是政客,就本质不同于战争中成长的统治者,虽然是准储君,但是储君和统治者的差距依然很大,储君最大的缺失,是没有被打过脸,所以没有被打脸的切肤之痛。
而女帝登基以来一直被打脸,所以清楚知道拳头大才是硬道理。
周启是一个心机深沉,善于谋划权术的政客,他现在的主要任务是保住自己的地位,争取日后登基,这个任务占据了他的主要思维空间,所以他现在必须要稳。
当这种思维成为最高宗旨,大开杀戒武力开疆这种热血也就荡然无存了,一切都以稳妥为最高原则,有变数的通通的不要。
善于谋权的政客一定是计较个人得失的,国家得失不是他们第一位的选项。而公孙芸惠是一代明君,她考虑更多的是国家层面的得失,至于个人层面的得失,可以让接锅侠给她输血。
这一点和周启是本质不同的,周启没有一个好的接锅侠帮他,而女帝有沈云卿这个接锅侠帮她兜底,所以女可以毫无顾忌施展自己的雄心壮志,出了问题沈云卿背黑锅。
而周启不行,身为储君,在皇帝的眼里就必须是完美无缺的,他的错误,只能自己承担。
此时沈云卿正走在回泸溪宫的路上,欧阳羽将过去两年金戋寺与财政的主要变粗略说了一番,好让沈云卿心里有本账。
“郝仁这两年表现如何?”
“我看他有病。”
沈云卿闻讯诧异,顿时停下脚步问:
“怎么了他?”
“堂堂金戋寺少卿,却甘于沉迷蝇头小利,还乐此不疲,岂不有病。”
“他怎么就沉迷于蝇头小利乐此不疲了?”
“他下令对倒卖货物商人收取千分之十的过手税,这难道不是削尖脑袋谋取蝇头小利是什么。”
“那一年能收多少过手税?”
“不超过一百二十万贯,但是人力与耗材支出成本却要一百零七万贯。”
“可还有近十三万贯的盈利啊。”
“这难道不是蝇头小利。”
“我说欧阳大人,买卖都是从小本经营变成巨财,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郝大人举利国利民,本王看,日后大有可为。”
“如此小利能有何大利,朝廷每年还缺这十三万贯钱吗。”
“过手费不能只看最终赚了多少,更多是间接赚了多少。”
“何意?”
“这过手收费眼下的收入虽然不多,但是日后的收入不会比印花税少,而且还有利于降低百姓负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