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香港制造:一梦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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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其实,我是一个演员 (2)

我永远都会记得那年的金像奖,我终于拿到了我辛苦搏命了几十年才等到的最佳男主角。但是,我也受到了很多责疑,很多人都怀疑我拿奖的公平性。

我知道,其实事情很简单,就是因为我的长相。

试想一下,如果我长得和黄秋生或是刘青云差不多模样,我拿下这个奖,还会有人提出质疑吗?我想应该不会!为什么人们总是喜欢拿别人的表面来大做文章呢?

在那一次的金像奖晚会上,我受到了来自吴镇宇的挑衅。他当着所有人的面,说我其实不应该拿这个最佳男主角,而是应该拿最佳监制。我知道他不服气,因为我从来没受过什么表演教育,我没读过几年书,我的表演方式靠的是自己一点一点琢磨出来的。但是,他不应该这样说我,尽管他没得奖可能心情压抑。但是,他还是没理由这样说我。难道就因为他是公认的实力派,我是公认的偶像派,他就可以拿出实力派的高姿态来教训我?

难道就因为我给陈果投资拍的几部电影成功了,我就没演技了?我想,我投资给谁拍电影和我有没有资格拿最佳男主角完全没关系。但是,看着吴镇宇那挑衅的眼神,我还是有点心虚。因为我知道,他的演技确实不错,尽管他和我一样,也演过许多烂电影。但是,观众总是站在他这一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长相的原因。这让我很苦恼!很多朋友都劝我,做人本来就是这样,有人喜欢,自然就有人讨厌,人不可能做到十全十美、左右逢源。我同意朋友们的说法。这个世界的游戏规则确实就是这样,没看见很多人一直把那句都快说烂了的话当成座右铭吗?

“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于心”。

但我不是很多人中的一个,尽管我不愿承认自己是个自大的人,但是,我还是要说,我不愿意变成很多人中的一个。我不想混迹于芸芸众生中,不想自己到了最后被人遗忘在记忆的角落里,不想自己到老了就被人们忽略不计,我不想!所以,我很努力地做着一切,想证明自己不仅仅是个靠摆酷靠长相吃饭的演员,我要让人们相信,刘德华是个靠演技闯荡电影圈的艺人。

观众总是那么挑剔,尽管他们自己也都承认,他们是看着我的电影长大的,但他们还是毫不留情地对我的演技进行批判,无情地痛骂。他们不会知道,当我在人们面前强颜欢笑地说着自己确实就是个偶像时,我的心里其实在流血。我多么希望有人能站出来替我说上一句—刘德华现在已经是个实力派演员了。

可是,没有人这么说。人们都居心叵测地看着我,他们希望刘德华出丑,尽管他们还是喜欢看我的电影。

我要改变这种现状,一定要改变。

我不要自己到四十岁还继续偶像下去,我希望得到人们对我演技的赞许和认可。说我虚荣也罢,好强也罢,自大也罢,我无所谓。我就是要证明给所有人看,刘德华早就过了那个靠长相演戏的阶段了,现在的刘德华是靠演技去拍电影的。

于是,我在《暗战》之后,开始了许多尝试。

我试着去演《瘦身男女》,说实话,我不是十分喜欢这个剧本,因为里面很多细节桥段过于离谱,但我还是接下了这部戏。我希望可以靠我的演技来弥补电影本身的不足,一个真正有实力的好演员是可以做到这一切的。我选这部电影和杜琪峰没关系,我演戏不是看在谁是导演。我只是想证明给别人看,刘德华这次完全不靠脸蛋,而是靠演技。

在炎炎夏日里,日本和中国香港的天气一样,都是热得让人想发狂。我穿着厚厚的戏服,为了演好这个大胖子,我穿上了这件整整有二三十斤的玩意。与其说是戏服,还不如说是盔甲。

但我无怨无悔,因为我心里有个目标,因为我心里有股冲劲。这让我想起自己二十岁时的模样。那时的我刚刚出道不久,没有资格,没有演技,没有阅历,没有经验……我什么都不是,就像是一张白纸,任人涂鸦。

我有的只是冲劲!

我接戏演戏,无论什么戏都接,无论什么角色都演。甚至在被同行批评我是个爱搏出位的艺人时,我也在所不惜。我以为等我打出知名度后,当观众都熟悉了刘德华这个名字,就可以走自己的表演道路了。可是,没想到,这条路一走就走了十几年,其间我也曾经狠下心来,想让自己转变一下,好好地演几个好角色给观众看。不知道是因为观众已经习惯了看我表演的模式还是我确实表演功力不够深厚,没有人能够看出来我已经在努力尝试着改变了。人们还是继续批评着我的演技,还是继续说我演戏时其实就是在演自己。

这一切,我都深深地铭记在心里。

所以,这一次,我一定要靠这个大胖子的角色告诉大家,其实我不靠长相也可以演好戏。可惜,我还是失败了。人们还是不赞同我的演技,虽然很多人喜欢这部《瘦身男女》。但是,他们喜欢的是里面那些搞笑的气氛,没有人说过一句关于喜欢刘德华演技的话。

我很伤心,观众总是如此无情。但我想,我还是要继续努力改变,我一定一定要让观众明白,其实刘德华现在在努力地改变以往的表演痕迹。

之后,我自己开拍了一部电影—《全职杀手》,我为这部电影真的是呕心沥血,为了有票房的保证,我甚至请来了日本的超人气明星板町隆史来和我演对手戏。我为了让这部电影里的角色形象和以往的角色区分开来,把自己的角色设计成一个带点神经质的变态杀手。我想,这次应该可以让观众看出来,刘德华确实是在用心演电影的,我确实已经是个实力派演员。谁知道,这部电影推出后恶评如潮,虽然票房成绩非常理想,但我却受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批评。

我在深夜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静静地看着这部电影,一遍又一遍。想到那些批评的声音,一种莫名的巨大悲哀笼罩在我周围,我跑到阳台上,看着香港夜晚美丽的夜景,我发现我流泪了。不是演戏时的那种泪水,是来自心底最深处的那滴眼泪。那个晚上,我偷偷地哭了一场,哭得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孩。

第二天,我看着镜子里那张已经可以清晰地看出岁月刻下的痕迹,已经带着沧桑感的男人的脸,我有点伤感。

我对着镜子里的人说,别傻了,你斗不过那么多人的,算了吧,继续你的前行,别去管别人怎么说,重要的是你自己怎么想。

是啊,我怎么幼稚到了要让自己生存在别人思想的阴影下呢?

我觉得自己在那一刻好像明白了很多,但又好像什么都没明白。我只知道,我以后不会再在意别人评价我是偶像派还是实力派了,我只相信自己的感觉。

之后,我继续去演很多好的或是坏的,喜欢的或是不喜欢的角色。我拍了杜琪峰的《呖咕呖咕新年财》,我还拍了王晶的《蓝血人》,我手上还有很多很多的新戏等着我去拍。

无所谓了,我已经无所谓别人怎么看我。我只相信一点,我确实承认自己是个靠实力演戏的演员,这已经足够了。

尽管我还是希望有人能够相信这一点,但是,我想,这一切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

看,梁朝伟的眼睛在说话.

从小到大,我都是一个内向的人,在很多人眼里,我甚至是个自闭的男人。我不善言谈,更不喜欢和陌生人交往。因为我很早就知道,人们在生活中总会有许多不同的面具,有时虚伪,有时真诚,很多时候让人琢磨不透。

我是一个很懒的人,我不想把时间花在琢磨别人的心思上面,因为你永远猜不透别人什么时候是真诚的、什么时候是虚伪的。在这个连生活都需要演技的社会里,人们已经变得面目模糊。

所以,我每次遇到这些面目模糊的人时,我只是静静地待在一边,我不想和他们说话,我只用我自己的眼睛去看、去体会。

我听到过很多人评价我的眼神,说我的眼睛会说话,里面深藏着忧郁。其实这些人都错了,我没有深邃的眼神和忧郁的目光,我只有一双安静的眼睛。我置身事外,用我的眼睛去看待身边所有一切。

可能这个世界里已经很少有人愿意安静地待在角落,人们都想让自己变成人生舞台的主角,他们带着狂热的功利心态,在人生的舞台上卖命表演,张牙舞爪。而我的安静显得与人群格格不入,很快,我就被他们称为有双会说话的眼睛。

物以稀为贵,可能就是这个道理。

这个世界真是可笑!

当我遇到王家卫时,我终于明白,原来在这个世界上还有和我一样的人。他喜欢把自己的眼睛隐藏在墨镜后,静静地看着别人。我曾经想过,如果王家卫摘下墨镜,他的眼睛其实比我更安静,只是很少有人知道这个真相。

一个整日把自己的眼睛隐藏在墨镜背后看世界的人,总会看到更多别人看不到的东西。一个安静的人,往往会做出一些别人意想不到的精彩事情,而两个安静的人,他们就会一起做出更精彩的事情。

我和王家卫一起拍了很多部电影,两个有着安静心态的人,却得到了不安静的待遇。这是我们都始料不及的。

王家卫就这样成了我的好朋友,两个安静的好朋友。我们一起用安静的眼睛去看待这个不安静的世界,一起感悟出电影中许多不安静的画面。

我一直坚信,上天是公平的,它总会让你得到一些,然后失去一些,没有人可以逃过命运的安排,无论你是谁。

我和刘嘉玲在一起共同度过了十二年。十二年,可以让两个相爱的人之间的感情变得更坚固,也可以让两个相爱的人变得互相腻烦,更可以让两个相爱的人之间的关系变成习惯。

但是,我们没有,我一直没搞懂,刘嘉玲是个什么样的女人,从认识她到现在,我都没看透。

我是个很懒的人,不想去弄明白,经过了这十二年后是不是还爱她。但已经无所谓了,毕竟我们已经一起生活了十二年。

人生有多少个十二年可以让我们去挥霍?

有时候我想到我们之间的关系时,我突然会联想到猫和老鼠。我和她就像是一对互相追逐和逃避的猫和老鼠,只是角色常常互换。

现在我已经有些厌倦了这种游戏,我不知道她有没有厌倦。

如果她也厌倦了,我希望我和她给这十二年的感情作个打算。

我不想再经历一个追逐的十二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