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文学妖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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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受伤的心交给你 (3)

“老师,我要修炼就一定要吃这些东西吗?”付天怜面露难色,看着那一堆堆的偌大半透明的蛹,它们在里面沉稳呼吸,血管依稀可见,这是在普通的昆虫和妖虫之间的过渡状态,它们有营养,滋润,却无从反抗,吃下去和吃它们的成虫一样的好效果,可以让修炼的人迅速升级。虽然有些急功近利,但如果按照传统的方法去修炼,对于付天怜这样的初级蜥蜴人,恐怕到了八十岁连个变幻术都练不出来。

“是的,每一个都要吃。”柏华子不能心软,吞了吞口水,这可是通宵未睡给她找回来的。

咬下去,满嘴的汁液,因为付天怜挑了一个最小的蛹,里面包裹着一只蝎子,壳未生成,朱红色柔软的身体,眼睛轻轻闭着。

“它好可怜。”付天怜回头看了看柏华子老师,“让它变成它想要的样子不好吗?”

柏华子摇头,有点严肃的语气,一边帮付天怜把蛹撕开一个小口子:“如果你不吃,它一出来就会吃你。现在是它防御力最脆弱的时候。快一点吧。皮不喜欢吃就剥掉,实际上皮是很好的,将来面对恶劣天气的时候能增加你的适应度。”

“嗯。”付天怜张开嘴巴,用手指把里面的小蝎精的尾巴扣出来,它有少许呼吸,身体还有透明的液体包裹,拉出黏稠的丝,放入嘴中咀嚼,腥的海带气。顺手把蛹吃了下去,入口就融化了,腥气也全无,喉咙一片舒爽。

金属蓝的角叶甲吃起来是蚕豆的滋味,脆又响,蛹却嚼不烂,只有生吞,而那些贵州疣螈像红色的大便,天知道它们为什么丑得那么伤心,付天怜干脆坐在沙发上抱着一堆蛹大嚼,遇见特别好吃的或者味道特别糟糕的就发问,这个是什么那个是什么,以后能不能只找好吃的有没有奶油冰淇淋味道的……

“以后?”柏华子在看世界杯,一边回答道,“以后你要学会自己辨认食物和捕捉了,你现在小,没办法。”

付天怜的小肚子鼓起来。最后一个蛹似乎已经吃不下去了,偷偷地准备把它藏在沙发角落。

柏华子道:“还有一个,天怜不要偷懒。”

“可是我吃很饱了。”付天怜皱眉,显得很不高兴,为什么吃饱了还要强迫人家吃,而且老师根本没有看着自己,怎么知道还有一个没吃完?

柏华子道:“还有一个伟铗精,快点。”

付天怜拿着那个半透明的蛹,对着窗外的太阳看,好大的家伙,没有翅膀也没有眼睛,肚子一节一节地轻微蠕动,越来越快,连自己的手都感觉有点震动。

柏华子赶紧夺过来:“天哪,它快出世了。赶紧走开。”

一手把它扯出来,伟铗精的身体周围已经开始有少许紫色的雾气,飞快地从桌上拿起一把剪刀,扎进它的腹部拼命搅动,小笼包大小的一个洞出现后,源源不断地流出一些浅黄色的腐殖质,没有任何温度地跌落在地板上。

火点起来,烧着,伟铗精像个特级演员,在地砖上摆着各种各样的姿势,渐渐地,黑色僵硬,余烬也灭了。

我们要成功,总是要牺牲,牺牲自己,或者其他。在最脆弱的时候,给予伤害,从此毁灭,找不到踪迹,仿佛世界上从未保存过那样的回忆。

付天怜看呆了,那把剪刀,真是锋利,看起来伟铗精的肚子上的皮很厚一样,抚摸那把剪刀,下次手工课用来剪纸肯定很锋利了。

“是不是以后我也会这样睡在那个茧子里呢?”付天怜突然想到一个危险的问题,“被别的抓来吃,会不会啊?”

柏华子道:“我们是绝对安全的,老师会保护你的,你都好运啦,走,我送你回福利院。”

“那你可以不可以请我吃个冰淇淋呀?”付天怜问着,背上书包。

柏华子笑:“你刚才不是说吃饱了吗?”

“可是,冰淇淋化成水,水就变成汗和尿,并不会占我肚子的地方。”付天怜从小就有惊人的说服能力,指的是吃冰淇淋方面。

也有道理,于是又给她买了巧克力蓝莓雪球,她眼巴巴地看着挖冰的勺,对小贩道:“求求你,我要多一些的。我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的,所以叔叔……”

那种眼神……小贩心软了,添了一小勺,递了过去。

柏华子付钱,像个老爸。夏之初在门口接她,像个爷爷。

“我回来啦,今天不用吃饭了,老师请我吃了好东西。”付天怜把书包交到夏之初手里,这是习惯性的动作,因为夏之初总觉得书包很重,有时候他在的时候会帮忙背,别的小朋友谣言说付天怜是夏爷爷的亲孙女,因为福利院读书不要交学费才放在这里养的。

夏之初道:“麻烦你了,柏老师,让你费时间帮她补习。”

等柏华子走了以后,夏之初带付天怜到院长办公室,叫她坐好,眼中依稀有泪光。“天怜,告诉爷爷,你愿意不愿意有新爸爸妈妈?”

“我不要。”付天怜坐在凳子上挺直了腰,倔犟地看着弯着腰和自己说话的夏之初,那眼神就是固执的小动物。

夏之初眼睛马上一红:“天怜,你听爷爷的话。新的爸爸妈妈一定会对你好。”

“偏不!我不稀罕,我不要走,我要陪着爷爷。”付天怜扭过头,看窗外,她在哭,但不想让别人看见。嘴角有点颤抖,忍了忍,眼泪还是掉下来,远处有几个小朋友在打闹追逐,看不到杨慧和孙小丽,晚上再也没有那么热闹,她们已经走了,既然注定要分开,当初为什么要安排认识,回忆用来忘记还是留恋换来别离,人生浮云,浮云却在耐心等待听经文的不想当神仙的神仙,我错过的,别人也未必珍惜。

夏之初的鼻子突然酸了一下,崔雪走的时候自己也是晚上想起来伤心地哭。这次是自己亲自在下雨的夜晚领回来的小家伙,也要离开了。

付天怜从书包里拿出印有史努比图案的纸巾,擦了擦眼睛,已经开始大哭了,说话也只是断断续续:“爷爷……可以不要把我送走,我……以后都可以很乖,可以不要新书包新文具盒,可以不吃冰淇淋,这样……这样可以吗?”

她说着把头埋伏在胳膊里哭,嘴里结结巴巴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只依稀在重复一句:“别的小朋友不可以吗,我不要走……”很多女人在哭得很伤心的时候,你很难听清楚她们在说什么。

夏之初彻底崩溃,赶紧抱着哄了半天:“好了,不送,不送,你不许哭了呀。”

最后从仓库拿了一个白色毛绒考拉熊让她抱着,这才停止哭泣。

邢博特在家,他不吃晚餐,盘子掉在地上,碎片。在学校特别斯文的他现在像个破坏大王,嗓子都要沙哑了:“爸爸,你说话不算数,我恨你!”

那个中年男人又气又好笑。

他认真了,我们固执认真斯文的邢博特先生,哭得嗓子哑鼻涕也起了泡泡,在地上滚个不停,长大后有望成摇滚巨星,保姆喜悦地想,今天老子不用拖地板了。

邢永宪先生继续皱眉,他想的不是这个问题的本身,而是更遥远的,小小的一个民政局,有什么理由不认我的纸条,是不是背后有人撑腰,撑腰的那个人是谁。打电话出去,看着石头路铺着的黄色落叶。

“李书记,是我。”邢永宪走到阳台,看看天,有点蓝,一年中少有的好天气,“我觉得任泽锋那边现在有些过于张狂了,您可以注意一下。”

李甘如听着,眼角蔑视着:“凭他?我还没下去,他嚣张个啥,就算我下去了,轮得到他吗,小刑啊,谢谢你的提醒。”

“我写了个条子,那边不认,说是任泽锋不批,我家小子又看上福利院那孩子了,死活现在不肯吃饭呢。”邢永宪回头看,邢博特小先生已经哭累,趴在地毯上睡着了,努了努嘴,保姆抱了床羊毛毯轻轻盖在他身上,妈妈不在身边的小孩,再幸福也是有限度。

可惜她到底是不要我们了,孩子。邢永宪在心里道。

李甘如无名怒火一起:“他想要怎样,明天我亲自去看看。别以为新官上任就真的烧得起那三把火,我看他是惹火上身。你放心,我会帮你。”

任泽锋跟老婆三天也不会说一句话,该说的已经说够了,但今天他还是挑起了话题。

“邢永宪,你知道吧,就是上次我们单位搞篮球比赛那个中锋,记起来没。”

方草点头:“是的,你说他是市委秘书长对吧。”

“他最近想收养一个小孩,但我觉得不妥,第一他已经有子女,第二收养人收养与送养人送养,须双方自愿的,人家夏院长觉得他条件不成熟。民政那边和我说了,我也同意他们的看法。”

“但你因此会得罪他?”方草回忆那个中锋,年纪看起来将近四十岁,身材很好,眼神有点冷漠,“你打个招呼,谁还不放人?好歹也是个副市长。”

“我不想再因为小事助长这些风气。”以前的任泽锋在政法委工作的时候就是因为坚决反对打条子走关系,让许多人咬牙切齿,黑道上传闻他的命是五十万,手指是一万一根,眼睛二十万一双,小弟弟系列十万,其他部分十万。线人告诉他时他还笑道,我的全身都是宝。

想起从前因为调查贩毒案而牺牲的席伟剑夫妇,任泽锋更是心里充满内疚,为了工作失去生命,从此再也不会有机会坐在一起聊天喝酒吹牛了,付青珠和方草还互称姐妹,现在自己升职,而那些牺牲的人们,渐渐被人遗忘。

要想帮更多的人,就要权力更大些,要想得到更大的权力,有时候就要做些自己根本不喜欢做的事。

矛盾着,在官场摸索,如刑场,腥风血雨,变幻莫测,瞬间阴阳相隔。

民政局长和市委副书记李甘如一起出现在夏之初面前的那一瞬,付天怜看到夏之初无奈的眼神,她懂事地点点头。

如果自己不走,夏爷爷就很为难。但如果自己走了,夏爷爷就会很伤心。为什么只有委曲求全却没有两全,为什么柏华子老师说他不会管这件事,为什么习惯了的东西终究要失去。

付天怜在华夏福利院还有最后两天的时间。

等小车开走后,付天怜才哭起来,所有的小朋友都很羡慕她,他们都希望被收养,到底什么是幸福,每个人的理解相差天远地远。

付天怜在收拾东西,安慰着夏之初:“我会经常来看你的。你不要哭了。”

“嗯,你自己要乖乖的,不要调皮。”夏之初舍不得。忍不住又从仓库里拿了冬天的新棉衣放入她的行李箱。

既然不能改变的,就尝试接受。付天怜慢慢地想清楚,柏华子老师带她修炼初级通灵愈合治疗术之前说道:“你总是会离开,离开你期待的、依赖的、熟悉的,去学习适应陌生的。”

“不这样可以吗?”付天怜乖乖坐好,打开眼前的书,那些符号根本看不懂,还不如吃虫蛹,不用费脑筋。

“不可以,世界不是你想象的样子。你不是蜥蜴,你是蜥蜴人。”柏华子语气重了些,但想起她十岁不到,又缓和了,“你长大后就会明白。”

这两天,邢博特很是得意,好几次话到嘴边又咽下,看着付天怜下课的时候和韩旭追逐打闹也不气了,爸爸说这次一定会成功的,看那韩旭嚣张到几时。邢博特推了推眼镜,哼,钻石项链有什么了不起,我送给她一个家。

韩旭和付天怜一同跑出去玩,蹲在树下看蚂蚁搬家,好大一窝的蚂蚁,快下雨了。一场秋雨一场寒。

“你真的有新家了?”韩旭拿树枝逗那只最大的蚂蚁玩。

付天怜点头:“他们两天后就来接我了,不知道会不会喜欢我。上次那个姓李的爷爷过来,我们夏爷爷好像见了鬼似的,好害怕他一样。”

“啊,鬼,别说了,我很害怕的。”韩旭瞪了瞪付天怜。

回到座位,邢博特斜着眼睛看着,学习没我好,也没我长得帅,表现没我乖,难道是男人不坏女人不爱。

昏,哪里学来的。

韩旭在老师进来前挥舞下小拳头:“眼镜仔,再看,再看我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邢博特是班长,有一次检查作业举报韩旭的作业潦草,导致全班传阅,韩旭恨死他,在王海贝面前理直气壮地说:“我不用写字写得好,将来我当总经理,有秘书写。”

说得也有道理。

冬天的江边,少有游人,搬尸工良子接到水上警察电话,两具浮尸要搬。他一边走,一边盘算着,一具就是两百,两个四百,一百元电话费,一百元伙食费,除了找发廊妹的一百三,还有七十。买件毛衣穿算了。

怎么不多淹死些才好?钱真是不好赚,人越累越贱。到了江边,尸体还在飘,一个身体朝下,一个肚皮朝天,根据经验,是一男一女,男人的是俯,女的是仰。

管他溺死或抛尸,赶紧拉走收钱最重要,下雨了,江水很浑浊,良子脱光了,只有一条绛色短裤紧紧地贴着屁股。

好冷,好沉。

拖的时候费劲,他们的皮肤早就吸饱了水分,拖女的还好,那男的脸部朝下,磨破了,岸边的草地上挂满了零碎的青紫色脸皮。整个脸破烂不堪,真的是属于不要脸了。

他们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