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石是一个奉公守法、脚踏实地的人。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全国掀起了一轮房地产热潮,当时从事房地产投资的人牛气熏天——凡是利润低于40%的项目根本不会正眼一看。但王石当年率先开炮,猛烈抨击房地产行业的暴利行为,认为是因为政策法规不完善,开发商通过权钱交易,暗箱操作等手段获得土地,从而一夜暴富。1992年底王石竟然公开提出:万科绝对不做官商勾结的事情,不追求暴利,净投资回报率高于25%的项目不碰。
王石是一个敢于担当、为民所想的人。借推广其自传《道路与梦想》的机会,王石在十个城市作巡回演讲,宣扬万科“要做一个优秀的企业公民”,给房地产业带头、给中国的上市公司带头。他近年来还在各种场合向公众表示异常关注“城市低收入人群的居住环境”,并声称与多个城市的政府合作开发廉租房,还宣布2006年万科成立的第一个基金将用于“古民居住宅的保护”。与任志强等人拼死为房地产行业辩护相反,王石却屡次站在了自己行业的对立面,旗帜鲜明地提出“房价是中国贫富分化的产物”,认为圈地泡沫和投资过热已经出现,泡沫会在2到3年甚至更短的时间破裂。
王石用十几年时间苦心塑造出来的完美形象,自然成为同仁“艳羡”的对象、成为金领和白领追慕的偶像,公司形象与业绩也在一片追捧声中持续高涨。王石无疑是“鱼与熊掌兼得”的幸运商人。
产生裂缝
一片叫好声中,我们也听到了一些“不和谐”的声音,认为王石与万科公司某些不当的言行,让其完美的形象产生了裂缝。
2005年10月,万科举办50万元征集“城市中低收入人群居住解决方案”新闻发布会。但有些人并不领情,甚至有网友把他作为“头号房地商”进行声讨:“万科的房子永远是第一个带头领涨的,也永远是同质量里最贵的。万科是房子涨价最大的祸水。它在全国各地疯狂拿地,几乎都是最高价,然后用品牌实现高价卖房。”在有些人眼中,王石“永远是说老百姓爱听的,但做相反的事情”,从这点上来讲,任志强至少比他真实。
“地产黑马”孙宏斌在2004年的一个论坛上公开声称:顺驰将在3年之内赶超万科,成为行业第一。面对赤裸裸的挑战者,王石极尽挖苦之能事:“他是睁着眼说瞎话,这是吹牛!”后来王石更是言辞含刀,为其定性:“顺驰与万科根本不能同日而语,黑马顺驰是破坏行业竞争规则的害群之马。”此举招来了“不厚道”的评论,连任志强都曾为孙宏斌抱不平:“他说孙宏斌是行业的害群之马是没有道理的,孙宏斌应该对他的客户负责、应该对他的股东负责,没有必要对王石负责。如果孙宏斌违法乱纪了,可以让法律制裁他,如果作为同行,作为竞争对手说人家是害群之马这是不对的。”
《南方周末报》也曾刊文质疑万科有操纵股价和内幕交易的嫌疑:“2006年6月14日万科发布了自己公司在二级市场买股票的事项,而股价就从6月14日开始上涨,一直涨到现在。而之前的2个月里万科股价一直从7元跌到5元。就在该计划实施后,万科公布了一系列利好,如2006年6月22日公布业绩预增,2006年7月1日公布新增加土地储备情况,2006年7月18日公布非定向增发情况……”
纯属巧合?
定格2007年7月6日这一天。根据4天后深交所网站的披露,王石之妻王江穗在当天购入46900股万科A股,成交均价为19.38元,共耗资90.8922万元。
此事当时并没引起媒体和公众太大的注意,但此后发生的一系列巧合,则超出了大家的想象力——
巧合之一:万科A股价此轮爆发正是始于7月6日,当天即上涨4.42%,以19.38元收盘,此后开始一路扶摇直上,短短十几个交易日涨幅超过30%。
巧合之二:7月10日万科发布公告,称将与亚洲最大的上市公司之一嘉德置地集团下属的零售业地产企业凯德商用展开合作。
巧合之三:7月13日,万科再发布公告,称公司已于7月9日接有关通知,将于7月13日审议其公开增发。
巧合之四:7月16日,万科公布6月份实现销售面积72.2万平方米,销售金额56.6亿元,2007年1~6月份公司累计销售面积达231.2万平方米,销售金额合计174.7亿元,并公布其公开增发A股股票获有条件通过……
这一系列的巧合,让外界的质疑声四起。大家难以避免地会联想到:王江穗在“巧妙抄底”,有内幕交易之嫌。
而7月20日王石在其博客中发表的文章称,这也纯属一场“巧合”:“2007年7月6日,受托替我妻子王江穗理财的一位人士,因为操作失误,在我妻子名下买入了46900股万科A股股票。这是一个意外事件,如果换一个账户,或者换一个股票代码,它可能也就是投资委托人和受托人之间的一场小小烦恼而已。然而很不幸,偏偏是我妻子的账户,偏偏是万科的股票。”
正如王石所说,这系列巧合对于局外人来说是“匪夷所思的事情”,但对局中人来说不仅仅是“巨大的尴尬”,而是对其声誉的巨大创伤。
此次王石夫人涉嫌违规“抄底”,让王石的形象裂缝进一步加深、加大。
自圆其说?
用巧合来解释巧合,对一般人来说是难以自圆其说的难题。王石也清楚地认识到:“在这种情况下,一个诚实的人不可能编一个故事来自圆其说,而宣讲真相也不可能让每个人都相信,任何辩解更可能只会‘越描越黑’。”
为了自圆其说,王石可谓孤注一掷——押上自己一生的清誉作担保,并大打同情牌。他在自己的博客中说:“我的妻子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纤弱女子,但她一直理解并且尊重我的价值观。从万科成立以来,她从来没有过问过万科的任何经营事务,除了我的薪酬收入之外,也没有从万科获得过任何好处。她没有聪明到像一些传闻所说的那样,是一个擅长‘抄底’的‘短线高手’,她连自己掌管股票账户的兴趣都没有,更谈不上懂得利用内幕消息来赚钱。但另一方面,她也不会愚鲁到为了区区几万股万科股票的收益,拿我们一生的清誉去冒险。”
为了进一步证明自己和妻子的清白,王石又举例证明:“当年万科股份制改造的时候,和其他同类公司一样,10%的股权可以分配给员工所有。但为了公司的发展,我和当时所有的万科员工一起,放弃了个人的全部持股,甘心于做一个职业经理人。对我的这一决定,我的妻子表示了完全的支持。万科上市至今16年,股票增值了一百多倍;单是最近两年,股价就增长了10倍以上,而在这十多年里,我的妻子从来没有买卖过万科股票。”
同样,为了支持王石的自圆其说,万科公司也在用企业的全部声誉进行力挺。在其后以万科董事会名义公布的公告中称:“王江穗的买入行为没有违反《证券法》《上市公司董事、监事和高级管理人员所持本公司股份及其变动管理规则》和《深圳证券交易所上市公司董事、监事和高级管理人员所持本公司股份及其变动管理业务指引》等有关法律法规。”其原因是,“在万科公司董事长王石于境外休假登山期间,其夫人王江穗的代理人在王石和王江穗均不知情的情况下,通过二级市场买入万科A股股票46900股”。言下之意,王石及其夫人对此没有责任,该行为没有构成内幕交易。
毫无疑问,王石是企业家中的楷模,万科是众多企业学习的好榜样。所以王石的此番自圆其说得到了大多数人的同情与谅解,认为对保持这么优秀纪录的企业家和企业应该持宽容的态度。
但问题是,王石的这番自圆其说并不是那么完美和令人信服,甚至有点过于闪烁其词——到最后,他也没有说清楚,那位受其妻子委托理财的代理人是谁?他是否也应被认定为“内幕交易人”?如果是,他难道不应该被“揪”出来接受法律的制裁吗?而在王石及万科公司所打的马虎眼中,我们发现此事竟无人负责,最后不了了之,继续追究的人反而被扣上了“恶意攻击”的大帽子。
个人和公司的声誉只能证明你过去的行为,却无法用来为今天和明天的行为作任何担保——在过往的历史中,那些辛辛苦苦维护一辈子的声誉,在利欲熏心之下毁于一旦的例子太多了。
一时糊涂?
前几年,中国曾流行一本叫《商道》的书,倡导一种“财上平如水,人中直如衡”的理念。的确,在现代商业社会中,“商”与“道”需要辩证统一:只“道”不“商”,那是一个愚蠢的社会;只“商”不“道”,则是一个无耻的社会。
2008年5月12日发生的四川大地震,无意间成了衡量中国企业家们商道的一面巨大明镜。在这面镜子前,有人表现出了最无私的爱心,也有人表现出了最吝啬的冷漠;有人表现出了惯有的圆滑,也有人表现出了罕见的糊涂。
与薄利却慷慨的制造业相比,暴利的房地产业却继续表现了他们吝啬的一面。潘石屹捐了200万,却赢得了人们的鄙视;王石同样捐了200万,更是听取骂声一片。
对于慈善事业,你可以像你很多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同行一样,选择既不作为也不出声,这是你的自由;你也可以有所作为但却保持沉默,这是你的权利;现在你有所作为了却又要大声嚷嚷,说什么企业不应该承担过重的社会责任云云,何苦来哉?
言商,王石切记超过25%利润的事情不做,这是极其的聪明;论道,王石墨守成规:超过200万元(企业)和10元(个人)的标准不捐,这是极其的糊涂。国难当头之时,全民不计得失、全力以赴,王石却仍过分地冷静和算计,在大众眼里无疑与冷血画上了等号。在房地产业内,王石本来是一个少见的有正面形象的企业家,却在一个不正确的时间说了一句自以为正确的话,把人们对房地产行业的怨气一肩挑起。正所谓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也!
很多企业与企业家的形象,在四川地震的废墟中立了起来;而万科与王石的形象,却在地震中坍塌一地。网民们纷纷讽刺地称他为“王十”,并断言“不管你征服多少座高峰,你的心灵却高不过一座坟头”,甚至号召大家“做商人不能太王石”。人们对他的态度从盲目追捧变成了警惕责问。
鲁迅在《再论雷峰塔的倒掉》一文中指出:“悲剧是将人生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王石和万科无疑是极有价值的,因为中国出一个这样的企业和企业家不容易,所以我们更应该以最苛刻的态度来对待他们的过错。过分宽容只会使裂缝加速扩张,最后象雷峰塔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