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安成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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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画情

安成送走贤后,便让傲雪去翰林画院请吴清远过来。

沉香燃了半片,傲雪便回来请礼:“公主,吴画师来了。”

安成出至外殿,吴清远着画院院服,一副气定神清,清疏俊朗,目色清雅,见了安成赶紧行礼。

安成笑着赐坐:“别多礼了,今日找你有事。”

吴清远恭身道:“公主请指示。”

安成示意兰屏将画轴拿出。

吴清远不禁皱眉道:“这位姑娘的手怎么了?”

安成点头道:“请你来果然没错,帮我看看这幅画?”

吴清远将画轴打开,渐渐眼放亮光,问安成:“公主要臣看这画什么,这上面画的是四公主。”

安成笑眼湛湛,吴清远将手摊开,上面已微微有些红肿,不解道:“这是?”

安成道:“这画不能损坏,上面的药汁能去掉吗?”

吴清远沉吟片刻:“公主,叫臣做苦力来了。”

安成也不否认,吩咐兰屏:“还不快去将药水拿出来。”

兰屏行礼便进去内殿拿药水。

吴清远趁着休憩的间隙问安成:“这似乎不是公主的画作。”

安成:“你不是第一天认识我,自然识得,这画是高丽世子请我转交给四皇姐的。”

吴清远摸着鼻子,宫中传闻,四公主有意于高丽王子,倒竟是真的:“但这上面的药气很是浊烈,高丽世子为什么?”

安成打断道:“这自然不是世子哥哥做的,中间转了手而已。”

吴清远皱眉:“那人要害你?”

安成越发清淡,并无怒意,叹道:“我没事,却伤着了我的婢女,不过,这画总是要送出去的,你要多久时辰?”

吴清远:“这画清洗并不费事,请公主稍怠。”

安成道:“但你也看到,这药水很是厉害,戴着手套罢,我不想你这双手也有事。”

吴清远:“这清洗过后的药粉,我想,我的父亲会有兴趣。”

安成:“你知道这药粉是什么?”

吴清远道:“在家父身边多年,对医药略有涉猎,这药粉,好重的曼陀花粉的味道。”

安成:“请你将他带给吴医师,我也想知道这药毒到底是什么。”

吴清远点头,今日天气却已有些燥热,至黄昏时候,夕阳西下,余辉似霞,放眼天边,一片胭红,静水露荷似乎也有稍露尖角的意思,终于捧着画轴再次进殿。

安成示意浣月接过:“你辛苦了,这个月假辛苦你跑一趟你父亲的医馆。”

吴清点头:“近日家中有事,也得回去,只是公主得等几日了。”

安成点点头,示意傲雪,送送吴清远,傲雪点头。

安成:“浣月和我去一趟四皇姐宫里罢。”

兰屏道:“奴婢也陪公主去罢。”

安成点头:“也好。”

来至初云公主的络媛宫里,初见开门迎接的澈儿。

澈儿大概未料及来的是浣月,后跟着安成公主与兰屏,眼中闪过一丝忧惧,更多的是尴尬愧疚,反应过来,还未跪下行礼。

兰屏已经道:“快去禀报你们公主,七公主来了。”

澈儿连连点头,也进内殿禀报,走了几步,却听见背后传来一阵戏谑:“谁敢受她的礼啊,两姓宫婢。”

不用说,这是浣月的声音,只听安成公主道:“越发没有规矩,再胡言乱言,自己掌嘴。”

澈儿心内一紧,疾走几步,直至那声音听不见,眉眼一红,咬牙含泪朝内殿走去。

初云公主在后院亭中安歇,苑瑢等在旁服侍,澈儿向苑瑢道明来意。

苑瑢正要叫醒初云公主,初云公主却已慢慢睁眼,早已经听到澈儿的回话,皱眉问道:“她来干什么?”

澈儿低头支吾:“不知道。”

初云公主正要发怒,她来做什么。

苑瑢道:“公主,还是先让七公主进来罢,七公主少来咱们宫里,心许是有什么事情呢。”

初云公主点头:“好罢,我乏得很,你去将她请进来罢。”

澈儿赶紧领命,片刻,初云公主正要入睡,竹帘被挑开,安成如画般美丽的身影走进来,初云公主惊讶万分,心尤恨之:“这丫头越长越美,真是要命。”

安成进亭就闻到沉香的味道,见几个美貌小宫婢匍匐在地上,只有苑瑢等在旁站着服侍,初云公主歪坐在软榻上,神情倦怠,上前见礼:“四皇姐,可是歇着了吗?”

初云公主没有回答,直接问:“皇妹可是甚少来我宫里,今日屈驾前来,有何见教,请坐。”

安成依言坐下,笑道:“四皇姐这话说笑了,皇妹最近身体微恙,不得来见驾皇姐,心中甚是想念姐姐,要说到见教,也该皇姐教导皇妹,哪有皇妹向皇姐见教的道理。”

初云公主未接话,不过虚言客套几句,瞥见兰屏手中的画轴。

安成顺势站起,将画轴双手递给初云公主:“这是世子哥哥让安成代为转交给四皇姐的,请皇姐收下。”

初云公主从榻上坐起,惊喜道:“是,贤世子吗?”

安成点头。

初云公主双手接过画轴,眼含笑意,温柔湛湛,其情可怜。

安成出声道:“四皇姐,近来瘦了。”

初云公主一怔,继而问身边的宫婢,宫婢无人应答,只有苑瑢道:“公主虽然消瘦了,不过咱们宋人以瘦为美,越发显得公主国色天姿了。”

初云公主觉得奇怪,问安成:“奇怪,世子为什么托你带来?”

安成:“不过是出宫找世子哥哥诊病时,他忙别的事,近日不得进宫,才托安成转交皇姐的。”

初云公主眉起波澜,闻言不悦:“你们经常见面吗?”

安成:“也不是经常,可能世子哥哥怕皇姐等这幅画等得太久罢,才让安成转交的。”

初云公主闻言一笑,颇喜:“是吗?”

安成:“四皇姐,近日还去翰林院学画吗?”

初云公主摇头:“不去了,没意思,也见不到想看见的人。”

安成没问下去,坐了一会子,也找不到话来说,便借故出来了。

初云公主怀抱那画轴掩盖不住的喜悦,以及对自己难得的不剑拔弩张,和颜悦色,有些错愕,却也说不出原因,不是说四皇姐是和潘家的公子在说亲,却不知道是潘家的那位公子呢,似乎很小的时候见过呢。

贤在离开之前对自己说的话,自己让他生气了吧,贤哥哥虽未有不悦,但似乎不赞成自己收留那女子呢,贤的担忧安成并非不清楚,但那个女子在贤哥哥身边才是危险至极,何况还有他身边一向似乎温柔娴静的婢女。

安成从未听贤说起过他在高丽王宫的事,而大宋朝廷所了解的贤不过是高丽王子,是来宋外交的异国尊贵使节,从崔昊天的身份以及之前高丽行馆贤遇刺之事已然嗅出一丝危险的味道,双眼红肿,突然问自己:“近日是怎么了,老是因为贤哥哥哭,他却什么也不知道。”

想起与那辽人的约定,想到与贤分别不过片刻,心中已然想念、慌乱:“这是怎么了呀,怎么一想到贤哥哥,心就跳个不停,是担心他吗?”

耶律斜轸思念安成,却只能看画以解相思,尽管这画上的是她的母亲,但那美丽清傲的少女,住在遥远的宫殿里,自己想见却见不到。

夜半时分,清风照面,看着屋内的案灯,橘红色的灯笼,慢慢地显现出少女像秋水般温柔的眼睛,红唇翠羽如画中人般的美丽容颜,耶律斜轸伸出手去触碰,被烛火灼了手指,心中莫名难以忍耐。

一抬头,萧挞揽正盯着自己,手里托着一件青白袍子:“将军的袍子袖子怎么破了。”

耶律斜轸瞥眼望去,想起当日帮安成包扎伤口,她的慌乱和挣扎,嘴角一寒:“破了就扔了。”

萧挞揽没说话,低声问:“将军,要让安成公主见那人吗?”

耶律斜轸点头。

萧挞揽说出自己的疑虑:“公主会相信,这人是我们找到的吗?”

耶律斜轸:“你还有另外的事情做,那个人,让他多活了这几日,也该够了。”

“属下领命。”萧挞揽以膝跪地,领命,一时无话。

其实在西门牧雪离开前,曾想过,祁晋的身份特殊,大王会不会迟些取他性命,但显然没有。来到大宋,大王并未有轻举妄动,但在某些方面的变化显而易见,比如,他时常会盯着从安成公主那里强讨来的画,那美丽绝伦的公主,成为了他的心上人,而不自知。

萧挞揽想起安成,便心有刺痛,这是病后癔症吗,想到这里,请示:“那让千月负责那件事吧?”

耶律斜轸并未否决。

萧挞揽从来都不敢肆意揣测耶律斜轸的心意,但对于安成公主,亦不敢有别的心思,倒不是怕了他的父皇,怕了大宋,只是因为,即使自己相伴北院大王多年,这位大辽战神,所伐战争,终是以毁灭城池,灭绝种族堆砌战功,他是杀神,自己是他的下属,除了是皇后侄子的身份,所得军中荣誉皆是因为这少年时的挚友。

毕竟,他自入军中,大小几十次战役,从无败绩,他毁城灭地,却不以攻城夺地为唯一目标,而是发动以歼敌有生力量作为主要目的的歼灭战,而且善于野战进攻,战必求歼,为达歼灭战目的强调追击战,对敌人穷追猛打,拔城如山,杀人入水,甚至不惜灭绝种族,却精于野战,战前料算无一不中,根据对敌我双方军事,政治,国家态势甚至第三方可能采取的应对手段等等的精确料算,左右战争的结果。

这个男人,名震数国,但萧挞揽了解耶律斜轸,这是个孤独的男人。

他没有感情,从当年从罗荒原回到大辽时,萧挞揽第一次认识他时就知道,这个冷静、刚毅、霸气强悍,甚至优雅,始终气度倨傲的美男子,独自走在属于他一个人的孤高之路上,这么多年,没人点燃过他内心感情的灯火,这个无视一切无情的美男子,杀伐决断,已然是大辽周遭国家的噩梦。

这么多年,周围几个国家,都或多或少活在他的噩梦以及恐惧中。

萧挞揽能够理解,他不愿意让安成公主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安成公主美丽聪敏,目前似乎并不在意北院大王,难怪北院大王最近心绪不定,那美丽公主的心,不易俘获呢。

这个贵气逼人的男人,面冷心寂了那么多年,因为那美丽的公主,开始有了些许笑意,但似乎只属于她。

爱慕他的女子,牧雪算一个,却在那日湖岛之后被他所弃,连皇上和姑姑的旨意也不管用。

楼下的海东青叫了几声,萧挞揽匆匆下了楼。

耶律斜轸浅薄唇边一抹笑意蔓延开来,指尖发白,分别的时候,她忽视自己,眼跳行馆的阁楼上,她心里在意的那个人,就像她自己说的那样,他,谁也比不了,脸色瞬间冷硬。

柳拓雨在贤的房间内坐着,容色难堪。

贤很是生气。

柳拓雨却委屈难言,只是掉眼泪,不敢出声,陪伴世子多年,他何时对自己发过火,但是那个女人的逼迫自己又有什么办法呢。

贤回头:“你下去罢,有时间清理一下后院的花草。”

柳拓雨颤声道:“是。”

低声啜泣出门,不明白贤为什么要自己清理后院的花草,回到自己房间,终于哭出来,却也不愿意大声哭。

许久,房间内的灯火一暗,柳拓雨再抬眼时,朱雀绿衣白肤,不知何时已在房间内。

形如鬼魅,柳拓雨惊讶出声,却已被眼疾手快的朱雀制止,柳拓雨房间离在二楼,贤与崔昊天等都在三楼阁楼,倒不至于被听到:“你,你怎么没,没去找她?”

朱雀讥笑:“你怎么说话结巴了,哟,还哭了,大美人,说说,谁欺负你了?”

柳拓雨哭道:“怪我误信你,害,害公主,他喜欢的人,受了伤,我,我是活该,世子责备我也应该。”

朱雀:“那你还哭什么?”

柳拓雨本来就伤心,朱雀却冷言嘲讽,更加受制不住,哭得与愈加大声。

朱雀听得不耐烦了:“哭得没完没了,她没事。”

柳拓雨又惊又喜,止住眼泪:“真的吗?”

朱雀苦笑:“不然你以为呢?”

柳拓雨应道:“喔。”

朱雀忽道:“我明天要做一件大事,来不及报答你了,今日只得来谢谢你。”

柳拓雨有些担忧,问:“危险吗?”

朱雀摇头:“可能有去无回,但我必须去,我已经知道了那个地方,不过这些事,你别过问,你就一直跟在世子身边照顾她罢。”

柳拓雨秀目含泪,拉着朱雀的手,乞求:“不,你一定要回来!”

朱雀无动于衷:“我们已经分别多年了啊,这么多年,你应该也习惯了。”

柳拓雨:“你这次,不该来大宋。”

朱雀神色惨淡:“这哪里是我能决定的,高丽国,我是回不去了,但我答应你,会努力活着,我不会让那个男人轻易杀了我的。”

柳拓雨知道改变不了朱雀的想法,低头沉思间,朱雀的人影已经在房间散去,那声音,飘渺,忽远忽近,道:“对啦,你有空去后院清理一下院子里的花草。”

柳拓雨奇道:“怎么,都要我去后院清理花草呢,难道世子的震怒,和她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