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安成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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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自焚

太宗决定将城郊狩猎之事延至德明寿辰之后,慕容珏亦为助慕容嫣雨筹备而暂居德明王府上。

慕容恭正在城内一大食人开的酒楼吃饭,刚饮了一杯奶茶,店门口摇曳身姿进了一位美貌女子,怀抱一只南越长脚猫,正是独孤伽灵。

慕容恭笑道:“这里,你也能找来?”

独孤伽灵亦不客气,直接坐了下来:“家里没吃的,来找表弟蹭饭吃,你请不请?”

“怎么找来的?”

“这有什么难的,你一向最是讲究什么都要最好,往这城中最好的大食馆找准没错。”

慕容恭不知该不该高兴:“嗯,还是你了解我,想吃什么?”

独孤伽灵:“咱们多年未见,有没有想过表姐?”

慕容恭神色一敛,有些不耐:“这里又没有自己人,你做给谁看呢?”

独孤伽灵自斟一杯奶茶:“那可不一定。”

慕容恭往门外一瞧,外间屋檐下果然有一带斗笠的男子站在那里,高声道:“门外的朋友,可否赏脸进来喝一杯?”

独孤伽灵十分生气:“你招呼他做什么?”

门外之人听慕容恭招呼并未回头,冷哼一声,却径直去了。

慕容恭怪道:“他是谁?”

独孤伽灵:“钱俶的门人。”

慕容恭看着独孤伽灵,颇有几分惊讶。

独孤伽灵冷声:“猜不到吗,独孤家留在这里的人可不多了。”

慕容恭淡然一笑,想起一事:“三年前,我见过你的父亲一次。”

独孤伽灵茶杯一颤,语气十分冷淡:“是吗,那他算是独孤家长寿的了。”

言语间无一丝感情可言,更有盼其老父早死之意。

慕容恭对独孤伽灵多年来不改的冷漠决绝一向厌恶,此刻亦不免不悦:“他怎么说,也是你的父亲,他们亦是为了你。”

独孤伽灵:“错了,我们早断绝了关系,你还提这事做什么?”

慕容恭:“他当年向我问起过你,问你过得好不好?”

独孤伽灵容色更加冷淡,语气嘲讽:“这么多年,他还是改不了虚伪的毛病,你怎么回答的。”

慕容恭气结:“很好。”这的确是当年在高昌国时自己的回答。

独孤伽灵面有笑容,却不是喜悦或者高兴:“那可真谢谢你了。”

慕容恭有些气颤:“阿灵!”

独孤伽灵脸色更加不悦,神色亦是不想再提:“他们,我的好族人怎么冤枉我们的,你忘记了?”

慕容恭有些错愕:“那是你的破事,我记着干嘛?”

独孤伽灵气得撇嘴,心道这坏小子怎么会关心我,到底是多想了,便换了副口气:“你这次回来干嘛?”

慕容恭想起安成:“想回来找个人成亲,完了再回那边。”

独孤伽灵眯起眼睛:“骗谁呢,成亲用得着回这里,你们慕容家的人会同意,嫣雨嫁那样的人,你们慕容家怎么还会?”

慕容恭突然道:“我多年没有回过大宋,你觉得我这位姐夫怎么样?”

独孤伽灵:“德明皇子?”

慕容恭等待独孤伽灵继续说下去:“嗯。”

独孤伽灵:“这事,我怎么知道,我也多年未回,你问阿珏不就知道了。”

慕容恭醉卧案旁,店内伙计已将吃食端了上来。

独孤伽灵倒真的并没有别的事,好像只是找自己喝茶叙话。

慕容恭吃完出来已然日头高照,走了百来步,郝然闪进一条僻巷。

青衣男子一驻足,想要回避已然来不及。

慕容恭淡然一笑,将来人斗笠摘了去,吓了一跳:“真的是你?”

宋梁十分尴尬:“慕容公子!”

慕容恭大笑,揽肩:“我们亦有多年不见,走,喝酒去。”

宋梁干笑,想要拒绝:“您,您不是刚吃完吗?”

慕容恭却协着宋梁向酒楼的方向走去:“吃完可以再吃啊,你不是还没吃吗,走,你想吃什么,今日我请,咱哥俩可有些年没见了,这顿饭,必须得吃。”

宋梁本性木讷,与好客成性的慕容恭一阵拉扯,却硬是不走一步:“改日吧,今日,今日还有事情呢,公子。”

慕容恭松了手,颇为惋惜和不甘,最后挥别:“喔,这样啊,那改日恭来吴越府找你啊。”

宋梁脸色一变,有些尴尬地点头。

慕容恭实在是一个美男子,这是宋梁不得不承认的一个事实。

多年前,第一次见这位慕容府的少爷,宋梁想到的是倾国倾城,这本来是形容祸国的红颜祸水的,一个男子,担起这样的容貌,终于为他招来祸端。

当年以他在京师的盛名,年少风流,阿灵说是他,竟没有一个人不信,某种程度上,他和阿灵很像。

阿灵当年不解释,他是被冤枉,却也不解释,宋梁当年不明白,或许现在仍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不解释。

慕容恭很白、很高,比一般宋人书生、甚至比女子都要白,双唇,几乎是像涂了胭脂般红润,因此看起来更加俊美绝伦不可方物、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平添一双剑眉,涂添了几分阳刚生猛之气,剑眉下桃花眼略带蓝眸,经过多年历练,已经是洒脱不羁外表掩藏不住的王者之气。

绿纹白袍、黑发,看起来温和而又自若,深邃若寒潭的眼眸中却又流露出一丝玩世不恭,不同于少年时期沉着聪慧、富有谋略的世家公子,经过在西域诸国多年的历练,如今气度,非天子无人可及。

他是怎样的身份和实力,没有人知道,就连阿灵对他,都十分忌惮。

当年独孤伽灵为妖僧所误,却利用慕容恭逃过死劫,以至于独孤家族退出中原,远走西域,慕容恭为独孤家所恶,恨不能对其喝血吃肉。

慕容恭亦为慕容家多年所不容,但他亦未对家族做出过任何解释和辩白,消失于大宋国境,发展成西域诸国间不可忽视的力量,只是,多年之后,为何去而复返呢,难道,阿灵真的没说谎!

慕容恭回大宋后,除了应付慕容珏母亲所参与的京都达官贵妇、世家闺秀们的各种宴会,亦没有别的安排,但也极少外出。

那日与慕容珏赌约输了,当了她一日的马夫,即使是多年在西域经商,美姿仪却仍是在路上行走便引来看客路人骚动的,所参与的踏青相会,女子多半见了其画像却不敢来赴约,亦或是来了的女子,亦不免痴于其容貌,已至于那日还被李继隆当成笑言讲出。

所以,利用自己的事,这世上也只有独孤伽灵敢做,但慕容恭亦并未放在心上,何况,独孤家族已往更西方去了,只怕这辈子亦见不着了:“幸得那日,她没有听到。”

快到慕容府的御街上,慕容恭停住了,只见一个豆蔻年华的绿衣少女正朝这边走来,身后跟着四个侍婢。

那少女绿衣雪肤,中等身材,柳眉练翠,唇若红莲,体态轻盈,鹅蛋脸庞,面容清丽秀雅、娇美难言,气度高贵优雅,仿如白莲出世,正款款走来,是个难得一见的绝世大美人。

那少女似乎笑了一下,她身旁的婢女却径直要去敲府门:“你是何人?”

慕容恭回头看了绿衣少女一眼,亦问:“你们是?”

婢女答道:“我们是秦王府的,请问慕容姑娘在吗?”

慕容恭摇头:“不知道,你们有什么事吗?”

婢女一直不敢直视慕容恭,低头道:“我们郡主找她。”

慕容恭已猜出绿衣少女的身份,便上前致意。

绿衣少女正是兴平郡主,见陌生男子见礼,便微笑示意起身。

慕容恭行礼:“郡主,小妹近日在二皇子府上,并未回府,不知郡主找小妹有什么事情?”

兴平郡主道:“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那我改日再来罢,多谢公子。”

慕容恭目送兴平郡主离开,想起安成,真想见她,几年前,她也是和这位郡主一样的身份罢,当年,却不识她!

兴平郡主婢女绿翘不待走远,便道:“这公子可真是俊朗啊?”

另一婢女茬言道:“比曹公子还俊朗许多呢。”

兴平郡主斥道:“我们回去罢!”

诸婢女这才止言,皆回头瞧慕容恭,只是府门前已经不见人影,众女皆是失望。

兴平郡主心道:“从未听阿珏讲过她有这样一位哥哥,这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萧挞揽回到驿馆的时候,萧千月正在屋内等候。

萧千月是个刚毅有型的美男子,与耶律斜轸颇有几分相似,不同于罗荒原长大的耶律斜轸,肤色沉黑许多,脸上蓄着胡渣,与十几岁的年龄完全不符,紧身黑衣,却比萧挞揽霸气许多,倒显清瘦、冷峻、像迷一般,恍若一座冰山,等候多时,见萧挞揽进来,笑问:“大王要见我?”

萧挞揽想到几次从自己手里逃脱的高丽女子,沉稳终于变成愤怒,从怀里取出一张纸放于桌上:“杀了她。”

萧千月瞥一眼纸上所绘的女子,十分可惜:“啧啧啧,是个美人,这就是任务?”

萧挞揽深看萧千月一眼:“她最近几日大概会来找大王,你近日便跟着大王吧。”

萧千月点头,又问:“大王去哪里了?”

萧挞揽看向墙上挂着的美人画像,目不转睛。

萧千月发出一声惊叹,继而收回目光:“这位大美人是谁?”

萧挞揽冷哼一声:“安成公主的母亲。”

萧千月又坐回椅子上,问:“安成公主,是谁?”

萧挞揽颇不耐烦:“你问这个干什么?”

萧千月见萧挞揽难得变脸,倒有些奇怪。

萧挞揽:“渤海有什么事?”

萧千月慵懒道:“一盘散沙,能有什么事,皇上怎么还不召我回上京?”

萧挞揽负手背后:“乌玄明没动静?”

萧千月一口茶水差点没喷一地:“几万乌合之众能有什么动静,大王倒是留着他们做什么?”

萧挞揽:“大王,他,大概是不想又灭了靺鞨这一族吧。”

萧千月错愕,这就是叫自己在渤海旧地那破落地方驻守几个月的原因!

朱雀本来是要进宫见安成的,但是决定修改自己的计划,第一次离耶律斜轸这么近,这真的是一个美男子,如果不是知道他的身份的人,很难不被这样一个人吸引,这是作为一个女人的感想。

以为萧挞揽会在,会在这个房间里,但没有,这个男人为什么一直盯着墙上那幅画呢,啊,朱雀惊异不已,安成公主吗?

不,这画似乎年代久远。

行馆除了大宋官吏、护卫等并无多的人,在这样一个夜晚,连辽国来的使节团的人都几乎没有,只有这个男人。

耶律斜轸想起白天和安成的见面,她为什么如此厌恶自己呢,近日被深深的挫败感折磨地并不好受,她为什么独独对自己冷漠呢,连拓宁她都可以是那样的态度。

屋里很静,喜欢这幅画,尽管画上的并非她,耶律斜轸很难理清对安成的感情,那似乎已经根植在自己血液中很久了。

突然,门无人而开,一个绿衣妖娆的女子的人影渐渐成形,声音已然是颤抖:“南院大王,在想谁呢?”

耶律斜轸皱眉,轻敲座椅:“你是谁?”

朱雀回头盯住这个男人,嘴角却忍不住又打颤,几乎要跪下去,这是非常让人恐惧的,毕竟,在义堂多年,过的是刀尖上舔血的日子,并非没有遇见过可怕的敌人,但,这个男人,这样睥睨天下苍生的气势,怎么比我国的王还厉害?

不对,皇上本来就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朱雀脑袋一片混乱,根本不敢动。

许久,对面的男人似乎不耐烦了,苍白俊美的脸上出现不耐的表情,朱雀有些慌乱,只听一个声音问:“到这里来干嘛?”

朱雀脸转向另一边,右边的椅子上坐着一个黑衣男子,朱雀不敢相信,怎么会!

这房间内居然还有另外一个人,朱雀惧怕耶律斜轸,更多的是各国盛传的杀神之王的名声,至于近身击杀,俯藏这座行馆多日,并未听说过这位王武功有多厉害,只要他身边没有人,那么自己是有机会的。

但这个黑衣男子,藏身这个屋子,而自己居然一点感觉都没有,这似乎更令人害怕。

黑衣男子将火烛罩起,对自己笑了一下,接着又对耶律斜轸说道:“大王,这高丽女子似乎扰了你看美人的性质呢。”

耶律斜轸脸色十分难看,并未多言,径直走过朱雀身边,一股强大的气流贯遍全身。

朱雀牙齿打颤,忍不住问:“站住,我弟弟呢?”

耶律斜轸停了一下:“她说过你会来找我,真聪明。”

朱雀被男子笑容吸引,问:“谁?”

耶律斜轸又坐了下来,却恍如一座冰山压在朱雀头顶:“自然是她了。”

朱雀恍然大悟,好聪敏的公主,原来不只是世子的心上人呢。

耶律斜轸白天被安成冷漠态度所伤,心情很低落,只想出去走走,嘴角一笑,径直开门走了。

萧千月坐了下来,姿态慵懒,语气嘲讽:“你这不是找死吗,死在这里并不好,我给你另外找个地方?”

朱雀怒不可遏,瞪着萧千月,怒道:“你们别欺人太甚!”

一道血影一闪,萧千月将茶杯慢慢放下。

朱雀脸上被泼了一杯热茶。

萧千月漫不经心地弹弹衣上水渍,叹道:“如果是你的毒,这脸是不是毁了?”

朱雀自知有来无回,想到多年杀手生涯,又想到贤,心在滴血,泣唱:“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萧千月怪道:“我汉话不好,你这唱的什么意思?”

朱雀却如疯了一般,痴傻道:“是啊,我怎么配喜欢他,喜欢他,我什么也做不了。”

片刻,朱雀苍白柔美的脸上出现数条血痕,渐渐地燃遍全身。

玩自焚?搞什么鬼!

萧千月看傻了眼,哪里还有喝茶的性质,吓了一跳,看遍房间无人,叫道:“不是我干的,谁干的?”

朱雀蜷缩在地上,身上血泉诸多,萧千月闻到一股恶臭的味道,仍是不解:“这茶里有毒,你想害我?”

朱雀一息尚存:“我,我都,都不知道你在这房间里,怎么,怎么是我?”

萧千月恍然大悟:“喔,这样啊,哎,你别死啊!”

朱雀身躯化作一摊血水。

萧千月无奈地挠头,这任务算是完成还是没完成啊:“这算什么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