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先生取了横眉的血,对赵顺水吩咐了一声,让任何人都不要打搅他,随后便遁入房中,将门窗紧闭,熄灭灯火,取了一碗米酒放在桌上。
两根带血的银针刺入碗中,丝缕鲜血滴淌而下,略微浑浊的米酒染上了一丝水红色。
贺先生举起右臂,双目圆睁,瞬间发力,右臂筋肉暴涨,黝黑鳞片浮现,伴随着阴冷气息吹拂门窗,紧闭的窗框和房门被突如其来的罡风吹得哐哐作响。
他忍痛摘下一枚鳞片扔进酒水之内,淡红色的半碗酒水霎时间又染成了暗红色。
周遭的阴冷空气似乎越发剧烈,房间内,窗帘翻舞,花瓶在木桌上摇摇欲坠,贺先生取出一个稻草扎成的小人,嘴里念念有词的端起酒水,顺着小人倾倒而下。
“嗤嗤……”暗红色的酒水刚刚触碰稻草人偶,便不停的涌起白烟,贺先生放松右手,那覆盖手上的鳞片倏忽间又隐没不见,封闭房间的阴冷气流将白烟吹散,似乎有什么东西要降临。
屏风上,桌椅上,房梁上,都沁了一层细密的水珠,如同人在紧张时分留下的冷汗,水珠汇流,最后滴落地面。
吧嗒……水珠漫开,一双无形无影的脚踩踏在水珠上,浮现出一个脏兮兮的脚印。
贺先生微微擦了擦冷汗,他抬眼朝着脚印的方位看去。
黑暗中,一团若有若无的暗色雾气似乎在缓缓凝练出一个人形,那人形四肢修长,周身被雾气包裹,就像是披着一件黑色的纱衣,他的手指脚趾都长着蹼,浑身湿漉漉的,阔口无鼻,两眼长在脑袋的两侧,就像一只怪异的鱼。
此刻这只鱼狠狠的盯着贺先生,贺先生也眼神平静的看着它。
他们谁也奈何不了谁,鱼人朦胧的视线最后落在了被血酒浇透的人偶上,贺先生诡异的一笑,人偶忽然就这么燃烧了起来,火焰一窜三尺高,几乎要燎到房顶,只是焰色略显暗淡,明黄之中透着幽绿色,火焰之中仿佛有人脸盘踞,鱼人瞪大双目,伸长着虚化的双手,尖叫着扑了过来。
院落中的家仆正在打扫卫生,一道黑色矮小的虚影闪过,众人谁也没瞧见,还以为是一阵没来由的狂风飚过,卷起落叶连天,沙尘迷眼。
吴穹顺着明小婉的指示找到了贺先生的屋子,望见房中阴火缭绕,眉头微皱,修罗业斩从袖间滑落掌心,而后光芒大涨,如同嫩枝抽芽般甩动着光芒伸展出数尺长的刀锋,血光缭绕。
那鱼人还没有扑身上来,忽然瞧见门外血光大作,煞气盈门,愤恨的目光瞬间化为忧惧,转眼便雾化消失,只留下一滩水渍。
贺先生听到身后动静,同样讶异的回头,咔嚓一声,房门碎裂,猩红刀光破门而入,眨眼之间便杀到贺先生身前。
【贺玄】
【生命值280】
【属性:体质4力量4敏捷3智力3】
【技能:化魔大法三阶/拳脚功夫精通/诅咒之法精通/勾魂术精通/替死之法精通/血遁精通】
【人物天赋1:狂化(稀有)——此人血脉特殊,一旦进入负面情绪状态,他能获得1点力量的加成,在愤怒绝望中杀出一条血路】
【人物天赋2:坚毅(普通)——一旦遭遇危险情况,他能获得1点智力的加成,这种人往往能急中生智】
贺先生右手膨胀,鳞片从皮肤浮现,包裹了他的手臂和大半个肩膀,大手如黑云漫卷,硬生生握住了修罗业斩的刀刃。
只可惜修罗业斩煞气狂暴,即便贺先生本人的力量已经超绝了普通人,却仍然无法抵挡这一头吞吐血光的恶兽,刀刃割开了他掌心的鳞片,一路滑向贺先生的心口。
生死交织的瞬间,贺先生瞪大眼睛,他勉力侧过身体,刀刃扎入心口,堪堪避过心脏,慌忙后退,刀刃抽出,漫天血雾。
“好强!”贺先生瞪大眼睛,他只看到眼前一团血光翩然起舞,刀身漫卷如惊涛骇浪,完全看不清血光之中藏着什么,情急之下,他顺势掏出了衣兜之中的一只草偶,默念法咒之间,第二刀携裹着排山倒海的气势劈砍而下,恍惚间让贺先生感觉天地崩碎。
危机关头,贺先生醒过神来,将邪咒念完,刀刃已经没入了他的眉心。
吴穹微微眯缝着眼睛,贺先生整个人忽然炸裂成了一团飘散的血雾,昏暗房间里纷纷扬扬着沾染鲜血的稻草,一团暗红色的光芒遁出了房间,窗户破碎,木屑纷纷,那贺先生如同一道飞鸿闪过半空便不见影踪。
明小婉追着贺先生化作的暗红色血光,一同消失在视线之外。
这院子极为僻静,赵顺水又撤走了伺候贺先生的人,此番激斗,并没有引来赵家人,吴穹略微遗憾的皱了皱眉,修罗业斩回到袖中,空气中的阴冷驱之不散。
木桌上摆着一只空碗和一堆灰烬。
吴穹仔细的辨认了这灰烬的形状,分明是摆成大字的人形。
日落时分,残阳如血,横眉道人惬意的站在赵半柱家门外哼着小曲,吴穹面沉如水的出现在他眼前。
明小婉身化怨灵娃娃,站在茅草屋的屋顶,看到吴穹已经回来,飘飘悠悠的从天而降,以肉眼难以辨认的速度钻回了吴穹衣服里。
“那贺先生躲进了阴龙潭,我不好潜入,他似乎能比我下潜的更深。”明小婉无奈的摇了摇头。
“你的冥河尸神,应该比贺玄强过百倍,为什么他能下去你却下不去?”吴穹略有些疑惑的问道。
“那阴龙潭底下,似乎勾连着另一个世界,光靠肉身也无法抵抗那地心的吸力,我看他应该是有什么秘法……要不然他当初也不可能轻易斩杀黑鱼人。”明小婉摊了摊手,“冥河尸神再强,也终究只是人类创造的怪物,那地底下的世界乃是死人的归处,阴气密布,游魂飘荡,到处都是诡谲之物,下不去我也没法子。”
“不过我发现,才在这里待了不到两天,你师傅就沾染上了沉重的阴气,已经跟那些村民有的一比了。”
听到明小婉的话,吴穹微微皱眉,一动不动的打量着志得意满的横眉道人,他确实感觉到了横眉的不对劲。
惬意的哼着小曲的横眉道人看了看冷脸沉默的吴穹,忍不住咧嘴一笑:“徒弟,这两天就别乱跑了,跟我去村子里帮人做法!”
吴穹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道:“我觉得你该找人给你做一做法……”
“屁!”面对吴穹的调侃,横眉道人不以为意,忽然间,他觉得后背有点痒,伸手抓了抓。
然后他发现,瘙痒的地方有些发硬。
与此同时,赵玉贵在自己的房间里也觉得右手臂有点瘙痒。
原本他在默读书本内容,这痒感实在是令人难以忍受,于是他只能放下书本用手抓挠瘙痒的位置。
掀开长袖,那一处地方正好是长着黑鳞的位置,赵玉贵微微叹息了一声,用手指轻柔的抓挠着,忽然间,黑鳞竟然被他的指甲盖给抠了下来,没有半点疼痛感,也没有伤口和血液出现,看起来这黑鱼鳞像是自然脱落一般。
那贺先生的手段似乎奏效了。
赵玉贵不信邪的开始抠动其他鱼鳞,他只是稍微用力,那些鱼鳞便片片脱落,纷纷跌落在地,原本被鱼鳞覆盖的地方只有一片雪白的皮肤。
赵玉贵微微愣神,望着满地的碎鱼鳞,他神情复杂,看不出是欣喜还是忧愁。
……
落日的余晖照入种满小树的庭院,长脸神情愁苦的看着眼前的树木,不住叹息。
小儿子站在他身边,神情也说不出的愤懑不甘。
“这些树,原本是你哥哥种下的,现在他人去了,树还留在院子里,望着满园的小树,我心里头难受……”
“爹。”小儿子扫了庭院一眼,粗重眉毛微微竖直,“要是您不喜欢,我给您砍了就是了。”
“别……”长脸虚弱的摆摆手,“这是我最后的念想了,唉……你去吧……我一个人在这里待一会。”
小儿子有些担忧的看了自己父亲一眼,无奈的点了点头。
寂静的小院,晚风吹拂,夕阳渐渐落下,天边的云浮现出诡谲的血色,四周一下子阴暗了不少。
长脸望着这些小树微微出神,丝毫没有意识到夜里的空气已经转凉。
小树婆娑的舞动着,绿叶被晚风吹动,发出簌簌的声响,仿佛纤瘦的人扭动着身体,长脸忽然发现,树影底下,似乎藏着人影,他揉了揉眼睛,那人影在风声之中消失不见,长脸有些疑惑。
因为那人影的模糊样子,似乎有点像自己死去的儿子。
他缓缓靠近人影出现的位置,阴冷的夜色之下,枝叶坲过身体,仿佛有无数的手在拉扯着长脸,换做其他人,此刻内心肯定恐惧异常,可长脸思念儿子心切,他觉得是儿子的魂魄回来了。
那人影又出现在了数十步之外,这一次,长脸看清了。
他的儿子面色苍白的站在遥远的方位,如同静止的雕像,目光黯然的看着他,浑身湿透了。
“儿子!”长脸悲呼出声,他不假思索的冲了过去,那模糊的影子再度消失,周围的空气似乎越发阴冷,仿佛还有水雾弥漫,视线模糊,就像下起了绵绵的细雨。
黑暗中,长脸的视线受阻,他寻觅着儿子的身影,入目是朦胧的水雾,模糊的树影,还有无穷无尽的夜色,他仿佛踏入了另一个世界。
长脸瞪大眼睛,周遭的树影似乎在缓缓的挪动,离他越来越远,水雾彻底变成了茫茫的雾气,空气冷的要将他的血液冻结,他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
雾气中的人影缓缓浮现,很多很多的人影,在水雾中连绵起伏,他们靠近过来,缓慢的像是在蠕动。
“爹……”人影之中传来熟悉的声音,长脸惊异且欣喜的回头。
一只布满黑鳞的手,抓住了他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