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下一秒,萧千辞便猛地咳嗽了起来。
一声接着一声,显然是个抽烟斗的新手。
这景象,越看越觉得滑稽。
眼前的萧千辞也像极了那个想要装大人而偷拿了烟斗来抽的孩子。
他咳嗽了好几声,方稳定下来,只是觉得这些烟有点呛。
但瞧见沈名安,为了维持自己的威严,他依旧要正襟危坐,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嘴硬道:“这胡国的烟草劲儿太大了。”
沈名安看了他半晌,没有表情,也没有多说什么,直接想离开。
“喂!咳咳……”
见沈名安如此,萧千辞摆手扇了扇眼前的烟雾,对着沈名安的背影叫了一声。
听着这个声音,沈名安停下,转过头看萧千辞。
萧千辞顿了顿,开口道:“沈名安,公主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
沈名安的眼眸动了一下,显然没有想到萧千辞的问题竟然是这个。
他迟疑了一会儿,方答道:“女的。”
萧千辞点了点头。
他的眼睛动了动,似是在想些什么。
他隔了一会儿,又道:“那我们成亲之前,你什么时候带着她私奔?”
闻言,沈名安的眉头拧成了结。
两人对视,气氛难言。
……
乌云吹来又吹去。
当乌云被吹散,月亮再一次出现的时候,沈名安已经不在这里了。
而萧千辞手中的烟斗也已经熄灭了。
萧千辞将烟斗扔掉,拍了拍身上的土,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的脸上又带了那抹标志性地玩世不恭的笑容。
果然,这样活着,才是最自在的。
这样活着,才是他最正确的方式。
萧千辞记得,其实在他很小的时候,他特别爱哭。
每天都是哭卿卿的,是个小哭包。
再加上他长得阴柔了写,邻居的孩子每每看见他如此,便更加喜欢欺负他,说他是女孩子,还打他,让他每次都弄得一身伤回来。
他每次也不敢说,只把浑身的伤口都藏起来,一个人偷偷的躲在角落里摸眼泪。
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父亲从沙场回来,却看见了他异常的举动,便询问了他其中原委。
他甚至已经不记得那是发生在他几岁时候的事情了,但他却十分清楚地记得,那一天的天空很蓝,万里乌云,是个大晴天。
他记得,父亲对他说,他还小,后面还有好多好多路要走,不要总是用眼泪度过珍贵地每分每秒。
哭卿卿的人生会把每个晴天都变成了阴雨天。
但笑容却可以让所有的阴雨天都变成晴天。
小时候的他还不能完全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只知道要微笑着面对一切,从原来的哭泣中稍稍有些改变。
那一天他开始学习用微笑面对生活,面对所有的一切。
不管发生了什么,不管那天的天气如何,身上有没有伤,他将自己的眼泪变成了笑容。
那一天他发现,周遭的一切好像真的越来越好了。
年幼的他甚至觉得自己已经明白了父亲当时的意思。
直到……
父亲死的那天。
他甚至都没有看到父亲的遗体,只有一则沙场传来的消息。
只有昏倒过去的母亲和哭丧的家奴。
他抬起头,看着天上的蓝天白云,忽然笑了。
奔丧的人一批接着一批。
萧千辞始终保持微笑。
大家对他指指点点,说他没有心。
皇上为他封官,他笑着。
百官说他不知孝道,借父亲上位。
他开始肆意人生,总是笑着穿梭在红尘场里。
世人叫他凰西国第一纨绔。
他一笑而过。
但他很清楚,他所有的笑容,其实在父亲离开的那一天,就已经耗尽了。
也是在那一天,他总算明白了父亲话中的意思。
所谓微笑,不是一种人生的态度,而是人生太苦,不得不如此。
他看了一眼月亮,勾起唇角,走了进去。
宁小卿听见脚步声,缓缓睁开眼睛。
他的脸上还没有血色,看起来憔悴至极。
虽醒了,但也没有什么精神。
他看着萧千辞,唇张了张,想说什么。
萧千辞的话在她前面。
萧千辞道:“他走了。”
宁小卿垂眸。
萧千辞瞥到她的表情,又补充道:“安全离开的。”
宁小卿的眼睛又动了动。
萧千辞看着宁小卿的脸。
他停了一会儿,忽上前,坐到了宁小卿的床边。
宁小卿抬眸看着萧千辞。
萧千辞笑道:“公主,这是你第二次从我手中救出他了。”
宁小卿没有力气说话,所有的话都只能化在眼神里。
他看着萧千辞,眼神是少有的示弱和感谢。
但这这一切在萧千辞眼中却有些刺眼。
他前倾,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难得的对宁小卿不敬。
宁小卿瞧着他,睫毛轻轻颤抖。
萧千辞道:“公主,我记得,在你们胡国,不遵守一夫一妻是要死刑的,你是我的未婚妻……”
他后面的话没有继续说下去。
只目光下移,很是不敬。
宁小卿的眉头皱了皱。
他还不能动弹。
萧千辞抬手,做出要轻薄宁小卿的模样。
但他的手只是抬起了一瞬,便又按在了床上,撑着他的身子坐了起来。
他呀,可以调戏全世界所有的姑娘,甚至在不知云月柒身份的时候也曾调戏过云月柒。
可惜,在宁小卿这里,他却怎么也做不到。
他只笑了一声,想摸宁小卿的头。
但手伸出来又收了回去。
他只碰了碰宁小卿的被子,道:“公主,早些休息。”
他吹了刚点的蜡烛,守在床边,身子倚着床榻,准备就这么睡。
宁小卿睁眼,眼睛动了动。
黑暗之中,他看不清萧千辞的脸。
他张了张唇,半晌开口:“对不起,把你扯进来,萧大人。”
萧千辞倚着床。
他没有动,不知是不是睡着了,根本就听不见宁小卿这么低沉的话。
宁小卿继续说。
他说的很慢,声音也很低,不像是对萧千辞说的,更像是喃喃自语。
“我为了那个人,做了太多坏事,坑蒙拐骗,一步步走到今日,可能快要成功了,可我为什么累了呢?”
他的嘴角动了动,“如果我不曾那么傻就好了。”
夜晚的声音很低。
宁小卿凝视着一片黑暗,终是闭上了眼睛。
原来睁眼和闭眼,并无区别,都是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