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天空发白了,栖居在树梢上的小鸟,首先为这对久别重逢的革命战友唱起清脆宛转的晨歌。等到林荫路上传出起早遛弯儿的游客鞋底子踏地的声音时,这对革命的战友才从现实和梦境里清醒过来。
洪燕挽着白山的手臂,情意缠绵地说道:“咱们无家可归了,就自己成立一个家吧。公寓多么复杂,你不能再住下去;我们学校的单身宿舍也直逼我搬出。你先到理发店里刮刮胡子,咱们马上找房子去!”
白山感激地回答道:“一切听从你的安排!”
高耸入云的北海琼岛的小白塔,已经迎着晨曦放光,这一对邂逅相遇的革命战友,手挽着手走出北海的北门,到对过什刹海的小摊上吃了早点,洪燕陪着白山到理发店刮了脸,就往什刹海周围转着看招租的小广告,他们在前海小胡同里看中一个跨院的单间小北屋,立刻交了房租,把房子租妥。白山帮着洪燕把东西从学校单身宿舍搬了过来。
安排好住处,他们又置办一套起伙做饭的家具,就像个家了。白山一心想着找组织,便通过洪燕利用在“东北民众抗日救国会”认识的一些熟人,作了多次努力,但始终没有找到党。
自山经洪燕的介绍,除认识了韩玉琴,又结交一批东北青年。这些不甘心在关外当亡国奴的青年,怀着满腔热血,来到关里,希望参加抗日救亡活动。万没想到国民党当局“宁赠外人,不予家奴”,对日寇如此屈辱,对人民如此镇压。他们大失所望,在无可奈何的困难情况下,有的投亲靠友,找个饭门;有的借钱继续上学,求得暂时有个栖身之处。他们都非常喜欢听洪燕唱《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常常合着洪燕唱,通过这首歌曲抒发自己对故乡的怀恋,也通过这首歌曲呼出东北人民对日本侵略者的仇恨和对国民党不抵抗政策的愤慨。
同病相怜,同声相应,他们几乎每天都要聚集到白山和洪燕这儿来。白山同他们一起唱歌,也引导他们探讨怎样开展抗日救国、收复东北失地的斗争。白山在一时找不到组织的情况下,就想利用读书会的形式,先把这批青年团结起来,提高他们的政治认识,为党扩大群众基础。但在国民党反动统治下的北平,所有进步书籍,差不多都遭禁止,买书是个很大困难。后来他们打听到东安市场的旧书摊,常常有被国民党当局查禁的****书籍出卖。方法是暂先围着书摊转着看旧书,待附近没有可疑的人监视时悄悄问书贩:“有新书吗?”如果他对你放心,就会回答你:“有。”告诉你价钱,双方心照不宣地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如果他对你还不放心,而又要拉主顾做生意,就会回答说:“还没有。”你要懂行,就说:“请你给我寻一本×××吧。”他点点头回答:“试试看。”然后用心看着你,记住你的形象。你过几天再去,他就会把你需要的书卖给你。
白山就用这种办法,试着去东安市场买书,果然有效。他从那里陆续买到了鲁迅的《伪自由书》《准风月谈》和苏联小说《毁灭》、《铁流》、《被开垦的处女地》和《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等等书籍。后来还买到了一本《中国大革命史》。
读书会会员们的学习积极性很高,一本《中国大革命史》更开拓了他们革命救国的眼界,要求参加读书会的人骤然增加,一本不够传阅,白山便又去东安市场购买一册。
这一回,他按成规暗号付过钱取了书,刚离开书摊,拿书的手腕子突然被人攥住了。白山吃惊地转脸一看,对方是个四方大脸、浓眉大眼的青年。他以为是密探绑架,但又发现对方胸前挂着白山黑水的东北大学校徽。这时,浓眉大眼的青年笑笑,粗声粗气地说道:“那边小胡同里说说话去!”
白山怀疑这是一种“调虎离山计”,迅速扔掉手里刚买的《中国大革命史》,企图毁灭“证据”。浓眉大眼的青年一边拾书,一边笑着声明道:“你别怕,我是想向你借这本书去看看!”
白山定睛看看这个青年,哭笑不得地说道:“你为啥来这一手呀?”
浓眉大眼的青年顽皮地嘻嘻笑着解释道:“我听说这些书摊卖带色的书,我挨摊去买,他们都说没有卖过。我说:‘你们都藏在柜台底下呢。’他们生了气,叫我到柜台底下翻。我不是官面上的人,咋敢翻呢。只好认倒霉。我也多了个心眼儿,远远地盯着,看看他们从柜台底下抽书卖不。刚才见你去了,一递钱,他们果然从柜台底下抽出书来给了你。我好奇,就要看看你买到了啥书。”
白山松口气,完全谅解地笑笑,问道:“你是哪学校的?”
“东北大学,政经系的,叫于达。听口音,你也是咱们东北人呀!”
白山点点头,又问道:“那你认识韩玉琴?”
于达一瞪大眼珠子生气地说道:“就是这个黄毛丫头骗得我好苦,我回去可得跟她算账去!她有带色的书总偷着看,我问她从哪里买到的,她说在东安市场书摊上,叫我自己去买。”
白山见于达天真直爽,十分可爱,当场把书借给了他,并鼓励他认真读一读。第二天,和洪燕同去找韩玉琴,问她为什么不吸收于达参加读书会。韩玉琴笑笑回答道:“他倒是个挺豪爽的小伙子,可不是个读书用脑子的人!男生说他每天早晨摸着黑在操场里练武术,举石锁,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关东大力土’。屁股后边还老是围着一伙子球迷。”
白山更加感兴趣地说道:“这种人有群众,一带动一大帮子!”
果然,后来他们吸收于达参加了读书会,围着他转的那群球迷,也都跟着阅读起进步书籍来。
有一天,白山和洪燕在月下转悠到景山前的金水桥河畔,望了会儿水中角楼的倒影,洪燕情不由己地唱起了《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白山随着哼哼,他心里觉得像回到了松花江畔,又看见一望无边的大豆高粱;回忆起自己在这种绿油油的青纱帐里打游击,在那深山密林里露天宿营。两个人像是唱歌,又像对话:“哪年哪月,才能回到我那可爱的故乡?”
白山看看洪燕问:“哪年?”
洪燕看着白山问:“哪月?……”
两人再也唱不下去了。
停了一会儿,白山突然说道:“这首歌曲好是好,可惜总像是在哭泣,战斗气氛不大够。”洪燕也说:“你这么一说,我也有同感。我每次唱这歌时,心里总充满了悲哀,觉得缺少一点鼓舞战斗的力量。”
白山兴致勃勃地说道:“咱们来编个战斗气氛足足的歌子,唱起来要像敲战鼓、吹冲锋号,让大家唱着这个歌子打回东北老家去!”
洪燕兴奋地赞成说:“那你先写个歌词,再想办法谱曲!”
白山和洪燕回到住处,就商量着写歌词,他们讨论来讨论去,你主张用这句,我觉得生硬。我提议改用另一句,你又认为太突兀。变换了不知多少次,总是不满意。正好于达骂骂咧咧地进来了:“他妈拉巴子的,咱们东北人来到关里无人过问,成了一伙流浪汉!谈谈抗日救国都不行。”白山问他怎么回事。原来有个东北青年散发反对卖国条约的传单,被中央宪兵抓了。于达还说,“那个东北青年问特务头子蒋孝先:‘我爱国,不愿意中华民族亡给日本帝国主义,这算犯了啥罪?’蒋孝先翻着白眼珠一拍桌子说:‘爱国也能定成******’,并且要把那青年关押起来。后来由学校出面,才算保了出来。”
白山听了非常气愤,说:“爱国也有罪,也可以定成******!”于达走了以后,白山心潮起伏,立刻写出头两句歌词:“我们是一伙流浪汉,我们是一群‘爱国犯’!”接着和洪燕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终于编写出了一首歌词:我们是一伙流浪汉,我们是一群爱国犯!
家乡,家乡,一片沃野的家乡,早成了倭寇的屠场;自由,自由,救亡图存的自由,已经被汉奸剥夺得丝毫没有!
看啊,全国的愤怒已到沸点,全世界的解放浪潮正在狂卷;同学们,我们要掀起全国抗日的暴风,我们要站在世界革命的先头,冲啊,勇敢地往前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