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燕傍晚从各界救国会联合办事处回去,半途碰到苏志成去找白山。洪燕问找白山有什么事,苏志成举着旱烟袋一点一点地说:“******本来是上海华洋杂居的租界里的大流氓,有奶就是娘,他当面说得好听,转身就可以不认账。他的一生就是这种出尔反尔的罪恶史,我可看透了他。代表团主张和平解决西安事变,我们赞成,可是对于******这个大流氓,我们不相信!有人提议给代表团上个万言书。”
洪燕问道:“你们的万言书写出来了吗?找白山于什么?”
“写了个开头,想找白山了解了解宋美龄、宋子文来西安以后的活动,再写下去。”
洪燕说:“好!先到我家看看,他要是还没有回家,等他回家以后我叫他抽空到你家里去一趟。”
苏志成说声:“好!”就同洪燕来到白山住处。
洪燕走进自己住的院见屋里亮着灯,立刻向苏志成说:“行,他已经回来了。”
白山坐在屋里写材料,见洪燕和苏志成进来,忙起身招呼。苏志成大摇大摆地走进屋,开门见山对白山说:“我想了解了解宋美龄、宋子文来西安以后的活动。街面上传说很多。共产党为了团结抗战,不念旧恶,以德报怨,我们是万分拥护。可是******是个大流氓,不能用一般眼光看他。大伙推我给代表团上个万言书!”
白山请客人先坐下,又给客人递上纸烟。苏志成把纸烟一推,掏出旱烟袋,拧一锅子烟点着嗞嗞地抽起来。洪燕也端上茶。白山把情况在心中综合一下,说道:“端纳、宋子文先来的,是给宋美龄探路。宋美龄来,还带着******的特务头子戴笠和他的女仆人。宋美龄一来到,就由戴笠在门外站着岗,防备别人偷听,她就跟******又哭又笑地谈了起来,接着又跟张学良将军密谈。别人不能傍前。宋子文跟张学良将军私交很深,又经常在一起吃喝玩乐,所以宋子文一来到西安就成天缠着张学良将军不放,说话也用英文,一般人听不懂。”
苏志成听着忍不住插嘴评论说:“你看是不是,怨不得人们不放心!”
白山接着说:“宋美龄带戴笠来就没安好心。这家伙可贼呢,谁走近******的窗户都注意。他夜里还出去到处乱窜。”
洪燕听到这里要插话问什么,苏志成不耐烦地站起来说:“我马上回去,把万言书写出来,给代表团送上去。咱们可不能再上这一群坏家伙们的当!”
白山考虑一下说道:“对于西安事变和******的处理问题,固然是关系国家大局的事,可究竟属于国民党营垒内部的问题,中国共产党只是提出和平解决的方案,至于怎样具体处理,还是要由张、杨做主。”
苏志成点点头,举起烟袋来说道:“那么,我们那万言书也得给张、杨各一份。”
白山和洪燕送走苏志成回到屋里,洪燕说道:“戴笠这个坏家伙来到西安那么随便活动,太不像话啦,得给他点儿厉害的看看!”
白山笑笑说:“他疯狂,咱们也不是傻子。曾猴子漏网以后,咱们咋搜查也搜查不出来。咱们掌握的内线也弄不清他的下落,戴笠这次来到西安,曾利用那个内线跟他秘密接头,咱们立刻发现了线索。可是报告了张学良,他不叫抓,我们只好放长线钓大鱼。”
洪燕笑笑放了心。
宋美龄、宋子文和戴笠将他们来到西安后搜集的各方面的情况,向******详细汇报。******拉着骷髅似的瘦脸,闭着眼睛用心细听。尤其对于张学良的动态,特别注意。听完以后,他沉默半霎,才喳喳地说道:“看来这次叛乱的主谋是汉卿,目前急于和平解决,也是汉卿。这就使我们有机可乘。汉卿怕仗打大了,叫我给何部长写信要求停止进攻、停止轰炸。我只答应限期三天,也是为了打发铭三回南京,亲口告诉我的学生们关于这里的情况,叫他们一方面提防有人借救我的名义篡夺我的权,一方面叫他们摆出个要大打的架势,相反相成,逼着西安早日放我回南京。”
宋美龄向宋子文出谋划策说:“我不好出头露面,招人注意。你跟汉卿不分彼此,经常在一块玩,你就利用这种关系,成天缠着他,叫他听你的话,不要再受别人左右。”
肥胖得滚圆的宋子文,拍拍胸脯说:“没问题,汉卿算包给我啦!汉卿这人一向讲义气,又爱动感情。他这一次闹了叛乱,现在有点后怕了,怕大规模内战真要打起来了,他要担责任。我就是利用他这个弱点进攻他!”
宋美龄拍着巴掌赞成,又出主意说:“有话要在背后跟汉卿讲,当着别人可要加小心!”
******急忙纠正和补充说:“当着别人,多说一些他们爱听的话,使汉卿对他们好做工作。”
宋美龄又跟着强调说:“他们提什么条件,都可以答应,只要能放委员长回南京就行!”
******要点头,却又急忙嘱咐宋子文说:“条件可以随便答应,千万不能留下任何字据。在电台上广播讲话也不好,于今时行的录音机那玩意儿,更讨厌。口头上怎么答应都可以!”
蒋鼎文持******亲笔信到南京活动了一番回到西安,向张学良报告时,根据******事前的授意,编造瞎话说:“何敬之部长说他组织‘讨逆军总司令部’出兵讨伐西安,是根据中常会和中政会的决议执行的。只有蒋委员长回南京后主持会议否决了这个决议,他才能够取消‘讨逆军总司令部’,撤走开往西北的军队。”又说:“我一看何部长不听委员长的话,我就私下跟开进潼关的各将领传达委员长的意旨。将领们还听委员长的话,答应停止进攻、停止轰炸三天。可是多了,他们也没有办法应付何部长啦。”
限期三天过后,渭南前线果然又炮声隆隆。青天白日徽的飞机大编队,也来西安上空盘旋起来。
宋子文幸灾乐祸地找到张学良说:“你看是不是,又打起来了!何敬之一心要夺委员长的权,他怎么能够不大打一气呢?你不是也收到情报了吗:日本外相在东京接见了许世英大使,叫川越大使在南京会见了张群外长;日本关东军又停止进攻百灵庙,通电愿意跟何应钦共同反共防共。
何敬之要大打,日本也支持他大打,汉卿,打得党国有个好歹,全国要唯你是问啊!汉卿,咱们可是不分彼此,我心里有话也要向你直言不讳。常言道:‘解铃还需系铃人’,汉卿,你不要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
张学良对于宋子文真是不分彼此,直爽地回答说:“我正在急着解决。你有何意见?”
宋子文和盘托出,说:“我看只要放委员长回南京,就能一了百了。何应钦何足挂齿,委员长一回南京就把他踩在脚下了!”
张学良认真地说:“他还没有正式表示接受我们的要求,我怎么向大家交代!放他回南京了,他再继续内战咋办?”
宋子文连连摇头:“不会,不会!”
“咋不会呢?过去的十年内战,谁一手造成的?”
“哪里,哪里,一时的误会。”
“要是再来个‘一时的误会’呢?”
“不至于,再说有美龄和我呢。”
张学良不相信宋子文的鬼话,却无意中说:“我们还要开个会商量商量。”
宋子文一听要开会讨论,害了怕,连忙怂恿张学良说:“一人难合众口。开起会来,七嘴八舌的,说什么的也有,你听谁的?桌子板凳不能一般高低,你做了主不就万事大吉了吗?”
张学良郑重其事地拒绝道:“那不行。这次兵谏,虽然是由我倡议的,可是大家出力才能办成。我决不能不跟大家商量,就由我做主送他回南京。特别是不能不取得杨主任的同意就私自做主。”
宋子文故作惊奇之态,挑拨道:“汉卿,你今天连这点儿主动权也没有啦,事事要仰人鼻息吗?”
张学良生气地驳斥道:“啥仰人鼻息?我来西北这一段工作,杨主任一直是对我很捧场的。”
******接到苏志成等人的万言书后,向白山问了问他的历史和政治态度,就决定亲自上门去访问,他穿着一般的灰军装,腰里扎着普通士兵的横皮带,晚饭后出了金家巷由白山陪同往碑林胡同苏志成家走去。沿途谈论些西安城的名胜古迹,如数家珍。
还以历代封建皇帝压迫西北少数民族为借鉴,提醒白山在西安工作要注意团结回民。
白山约好苏志成在家里等着。苏志成以为只是白山和洪燕来坐坐,他像那次送他俩去陕北一样,往小东门外八仙庵酒馆打来稠酒,准备跟白山对饮一番。大门敞着,苏志成同全家人坐在炕沿上等着,听见院里有脚步声,便迅速迎出屋门。院里没有电灯,他隐隐约约看着来的客人中有个像******的(在座谈会上见过),以为自己的眼睛看花了。这时白山已快步上前向苏志成介绍道:“******代表亲自来看您!”
“啊!啊!……”苏志成的嘴巴子简直不听使唤,“请屋里坐!请屋里坐!”
苏志成把******让进有灯光的北屋东间,连忙吩咐家人说:“你们上西间里去!”苏妻扶着耳背的苏母、叫着孩子慌慌张张地往外走,******抱歉似的说:“随便!随便!真是打扰你们啦!”
“哪里?求之不得,满院生辉嘞!请坐!请坐!”苏志成让座时转身看见炕桌上只是摆着一壶稠酒,两碟素菜,又十分歉意地说:“哎呀,不知道周代表来,我只是想跟老白对饮几杯稠酒。他,他去年初冬去陕北找红军去,我就是打这种稠酒给他饯行的。”
******一边往炕沿上坐,一边风趣地说:“那么,更有历史意义啦,看来我也应当喝一杯喽!”
“好!好!”苏志成急忙提酒壶斟酒。白山趁这机会对苏志成表示感谢道:“去年白色恐怖正厉害,我们冒冒失失地来到西安,要是没有你的掩护和盛情招待,我们一定会遇到很大的困难!”
“哪里哪里!老白追求真理的精神,在同学时代就叫我钦佩!”******举起酒杯来邀请苏志成碰杯,苏志成约白山一同举起杯来。一间小屋顿时热气腾腾,******向苏志成碰杯时热情地说道:“感谢苏先生对我们工作的支持!”
“不敢当!不敢当!请多指教!”
******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连连称赞道:“好酒!好酒!醇香扑鼻,不愧是古都名产!”
“过奖!过奖!”
白山插嘴问道:“您又是亲自到小东门外八仙庵打来的吧?”
苏志成点点头,给******满酒后转身给白山满酒时笑笑说道:“看来去年饯行那一次对你印象很深嘞?”
“饥中一口,胜似饱中一斗嘛!”
苏志成满意地笑笑,转身向客人夸耀道:“小东门外这个八仙庵酒馆,传说有千把年的历史嘞!”
******也笑笑,甩手抱肩道:“可是比起西安这座古都来,还得算是后起之秀呀!”
“哈哈!”苏志成对于西安古城的任何赞美,总是引以为荣的,愉快地大笑了起来。
笑后忽然一愣神,向白山商量似的说:“院里的同志也进来喝一杯吧?”
自山正要退出,趁这机会说道:“你不要管啦,我去替你招待吧!”
“这回打得多,不嫌酒淡,请他们多喝几杯。”
白山去后,苏志成静一静神,立刻想到******亲自来此,一定因为那本万言书有不妥之处,也就自怨自艾地说道:“刍荛之言,畎亩之忧,实在冒昧!”
******摇摇头,连忙郑重其事地声言道:“不不,你们的万言书,很好嘛,真正的群众呼声!”
“是!是!”苏志成还以为是客套话,嘴上称是,心里却在紧张地等着听下文。******接着说道:“应该说:一个人的历史,是自己用事实写的。广大群众热烈拥护、高度评价我党提出的和平解决西安事变的建议,可是对于******本人不相信,这完全是可以理解的。
他背叛北伐革命以后,对外无耻屈服,对内血腥镇压,难道人民群众还应当对他信任吗?”
苏志成小心翼翼地看着******问道:“可是,周先生,有人说我们对******个人的不相信,跟托派张慕陶的观点一样,我们可就是想不通!周先生,请指教我们!”
******斩钉截铁地回答道:“那完全是两回事!那完全是截然不同的两种范畴!你们是痛恨******背叛北伐革命,出卖民族利益,镇压群众爱国运动的罪恶历史;而托派张慕陶则是利用群众仇恨******的革命情绪,煽动杀蒋,为日寇和南京亲日派制造新的大规模内战当应声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