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努尔哈赤全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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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伐乌拉:翁婿对决

乌拉部,姓纳喇氏,居住在乌拉河(今松花江上游)流域,因滨乌拉,故称乌拉。乌拉部与哈达部共祖纳奇卜禄(纳齐卜禄),纳奇卜禄九传至满泰,满泰父布干(补干)卒,其继为贝勒,弟为布占泰。

乌拉部的治所为乌拉城。它位于乌拉河东岸,与金州城隔河相望,相距二里。乌拉部盛时疆域,东邻朝鲜,南接哈达,西为叶赫,北达牡丹江口及其以北以东地带。

在扈伦四部中,至努尔哈赤兴起时,乌拉疆域最广,兵马最众,部民最多,治城最大。但是,乌拉在扈伦四部中,离建州最远。所以,在古勒山之战以前,努尔哈赤忙于建州内部的统一,同乌拉的联系和矛盾较少。自古勒山战后,努尔哈赤的铁骑驰出建州,踏向海西。但建州东北为辉发,西北为叶赫,西为哈达,他为着不使自己四面受敌,就远交近攻,争取乌拉。乌拉贝勒满泰之弟布占泰,在古勒山之役中兵败被擒。布占泰被缚跪见努尔哈赤道:“今被擒,生死只在贝勒!”努尔哈赤在怒斥九部联军犯境之后,转为态度温和地道:“今既来见,岂肯杀汝!语云:‘生人之名胜于杀,与人之名胜于取!’”(《清太祖武皇帝实录》第1卷)说毕,即令给布占泰释缚,并赐猞猁狲裘,留栅收养。努尔哈赤不仅对布占泰加以优礼,还将其弟舒尔哈齐女与之为妻。

布占泰在费阿拉留养四年,被建州遣使送回乌拉。时乌拉贝勒满泰初死,其叔兴尼牙欲谋杀布占泰而夺其位,布占泰靠建州支持击败兴尼牙,继兄为乌拉贝勒。努尔哈赤为笼络布占泰,巩固建州与乌拉的联盟,曾先后与布占泰五次联姻七次盟誓。布占泰对努尔哈赤虽感不杀之恩、扶位之助,但外亲内忌,并不服输。他以世积威名自负,时值不惑盛年,羞与建州为伍,更不愿屈从于人。他想东山再起,形成乌拉、建州、叶赫鼎立的局面。布占泰西联蒙古,南结叶赫,东略六镇,以与努尔哈赤争雄。乌碣岩之战,就是乌拉与建州争雄的一次尝试。

万历三十五年(1607)正月,努尔哈赤派弟舒尔哈齐、长子褚英、次子代善、大臣费英东、侍卫扈尔汉和将领扬古利等率兵三千,到东海瓦尔喀部蜚悠城护送新归附的部众回建州。在他们回程路上,“布占泰变了心,要杀害护送人口的丈人和两位妻兄,因而在中途拦截”(《满文老档·太祖》第1卷)。建州的三千军队和乌拉的一万军队,三月在图们江畔钟城附近的乌碣岩展开大战,史称乌碣岩大战。布占泰与舒尔哈齐,“既为妇翁,又为两女之婿”(孟森:《明清史论著集刊》上册),舒尔哈齐临阵同常书和纳各布率兵止于山下,畏葸(xǐ)不前。但扈尔汉、扬古利在山上竖栅扎营,派兵守护带来的五百户,统二百人同乌拉军前锋格斗。随后褚英与代善各率兵五百,分两翼夹击。褚英率先冲入敌阵,时天寒雪风,驰突厮杀。代善擒斩乌拉主将博克多。建州兵骁勇冲杀,自午至暮,愈战愈烈,乌拉军将死兵败。乌拉兵丢马匹、弃器械,一败涂地,尸相枕藉。

是役,建州兵斩杀乌拉主将博克多贝勒以下三千余级,获马五千匹,甲三千副,取得重大军事胜利。

在乌碣岩之战中,努尔哈赤和布占泰第一次单独地进行较量。表明“悍勇无双”的布占泰,并不是“老谋深算”的努尔哈赤之对手。乌碣岩大战不仅进一步增强建州力量并削弱乌拉力量,而且打通了建州通向乌苏里江流域和黑龙江中下游流域的宽广长廊。

乌碣岩大战之后,建州兵威更盛,雄于诸部。努尔哈赤要与叶赫抗衡,统一乌苏里江以东地区和黑龙江中下游流域,乌拉就成为其前进道路上的一棵大树。砍倒大树,扫除障碍,才能打开通路。他把征服乌拉比作砍伐树木,说道:

欲伐大木,岂能骤折?必以斧斤伐之,渐至微细,然后能折。相等之国,欲一举取之,岂能尽灭乎?且将所属城郭,尽削平之,独存其都城。如此,则无仆何以为主?无民何以为君?(《满洲实录》第3卷)

这是一个既生动形象又富于哲理的比喻。为砍倒乌拉这棵大树,在从万历二十一年(1593)布占泰被擒,至万历四十一年(1613)乌拉覆亡的整整二十年间,努尔哈赤交替使用联姻誓盟与武力征伐的两手政策。总的说来,它可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政治怀柔。从古勒山之战到舒尔哈齐第二次以女与布占泰为妻,他以恩养、宴赏、婚媾(gòu)、盟誓等手段,对乌拉施行“远交”之计,以腾出手来对哈达和辉发采取“近攻”之策。第二阶段——政治怀柔与武力征伐并用。从舒尔哈齐第二次嫁女给布占泰为始,至努尔哈赤将生女穆库什嫁给布占泰为终,中经乌碣岩和宜罕阿麟城两次大战。宜罕阿麟城之役,努尔哈赤派长子褚英、侄阿敏率军五千,大败乌拉兵,斩杀千人,获甲三百。上述两次交战,乌拉元气大伤,哈达、辉发又相继灭亡,形势对建州颇为有利,从而开始夺取乌拉的第三阶段——武力征伐。这一阶段中,努尔哈赤曾两次率兵亲征。

万历四十年(1612)九月,努尔哈赤借口布占泰屡背盟约和以鸣镝穿射侄女娥恩哲,亲自披明甲、乘白马,率第五子莽古尔泰、第八子皇太极,统兵征乌拉。建州军盔甲鲜明,兵雄马壮,沿乌拉河而下,连克河西六城,在距乌拉城西门二里的金州城驻营。建州兵放火烧庄,尽焚敌粮。布占泰乘独木舟到乌拉河中流,叩头恳求建州兵熄灭烧粮之火,撤退围城之兵。努尔哈赤乘马走进水齐马胸的乌拉河中,对布占泰发表了愤怒而长篇的讲话:

布占泰,你在战场上被擒应死,从宽收养,释回乌拉为贝勒。我把三个女儿嫁给你,你曾七次立誓说“天高地厚”,可竟变了心,两次袭击并掳掠我属下虎尔哈路。你布占泰扬言要强娶恩养父我给过聘礼的叶赫女子。我的女儿是给国主作福晋,才出嫁他国,岂是给你用骲(bào)箭射的吗?我的女儿如果做错了事,你要向我说明。你能举出动手打我爱新觉罗的先例吗?百世可能不知,十世以来的事也不知道吗?如果有人动手打我爱新觉罗的先例,那你是正确的,我兵来攻是错误的。如果没有那种先例,你布占泰为何用骲箭射我女儿呢?她死后还要蒙受被骲箭射过的恶名吗?活着就闷在心里吗?古人说:“人若折名,甚于折骨。”如果看到绳子就以为是毒蛇,见到疮脓就以为是海水,这次出兵非所乐为。听到你用骲箭射我女儿的消息,十分愤恨,才领兵前来。(《满文老档·太祖》第2卷)

努尔哈赤斥责布占泰后,命他送人质至建州,遂还营,后留兵千人驻戍,大军撤回。

诚然,努尔哈赤出兵乌拉,并非完全为其侄女受辱,如他多次受叶赫凌辱,未见兴师问罪;其主要的原因是,在建州的政治棋盘上,下一步要吃掉的棋子就是乌拉。

万历四十一年(1613)正月,建州利用乌拉奴隶主贵族众叛亲离、乌拉城孤立无援和部民“无不乐附于老酋”的形势(《李朝宣祖实录》第209卷),再次征讨乌拉。建州出兵的借口有四:(一)布占泰屡背盟约;(二)幽禁努尔哈赤与舒尔哈齐之女;(三)强娶努尔哈赤所聘叶赫贝勒布斋之女;(四)送人质于叶赫。努尔哈赤带领次子代善、侄阿敏,大将费英东、额亦都、安费扬古、何和里、扈尔汉及将士三万人,张黄盖、吹喇叭,奏琐呐、打锣鼓,向乌拉进军。

建州军进攻乌拉,连克乌拉河东孙孔泰、郭多、俄漠三城。布占泰亲率三万兵马,越伏尔哈城,列阵以待。在此紧要关头,领兵诸将欲奋勇抵敌,努尔哈赤却以“岂有伐大国,能遽使之无孑遗”(《清太祖武皇帝实录》第2卷),并重申“砍伐大树”之前谕。努尔哈赤高估了敌方实力,而低估了己方力量。在两军相峙,攻而不欲,退而不忍,徘徊犹豫之际,代善冒着违背父汗之命的罪名,率领诸将强谏道:

初所虑者,如何诱布占泰兵出城。今其兵已至郊野,反不出击斩杀。若知如此,何必喂饱马匹,整备盔甲、鞍辔、弓箭、刀枪,即自家中前来。今日不战,俟布占泰得娶叶赫之女再征讨之,将何为耶?其辱孰能忍之!(《满文老档·太祖》第2册)

努尔哈赤纳代善等议,下令同乌拉兵郊原野战,速决取胜。

乌拉城,城高大,且坚固。布占泰凭城布野,列阵以待建州军进攻。建州军与乌拉军相距百步左右,下马步战,厮杀一片,矢如风发电落,声似狂飚雷鸣。努尔哈赤率先乘骑突阵,挺身而入,诸将、军士坚甲利剑,铁骑驰突。建州军鼓勇纵击,乌拉军拼死力敌。布占泰所率三万之军,力不能御,四散溃败。败散的乌拉兵,十损六七,抛戈弃甲,尸横遍地,血洒原野。建州兵越过伏尔哈城,乘胜进夺乌拉城门。布占泰次子达穆拉率兵守城,拒门坚御。代善之军,最为奋勇。安费扬古率攻城军,一面用云梯登城,一面用准备好的土袋,兵士们迅速地抛向城下,土与城平。攻城军登上城墙,先锋军夺门而入。努尔哈赤登城,坐在西门城楼上,两旁树立旗帜。时布占泰领败兵不满百人,奔城而来。他见城已失陷,遂大惊,急回奔,遭代善领兵阻截。布占泰“见势不能敌,前冲突而走,折兵大半,余皆溃散。布占泰仅以身免,投夜黑国去”(《清太祖武皇帝实录》第2卷)。

乌拉城之役,努尔哈赤统率建州军,“破敌三万,斩杀万人,获甲七千副”(《满文老档·太祖》第2册),攻占乌拉城,灭亡乌拉部。

努尔哈赤灭亡乌拉部后,在乌拉城居住十天,赏赉(lài,赐予)将士,“分配俘虏,编成万户”(《满文老档·太祖》第3卷),带回建州。他在“砍倒”乌拉部这棵大树之后,又马不停蹄地兵指扈伦四部中最后的一部——叶赫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