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暖刚掠出小楼的门,就看到了那个人,一身白衣如雪。
她以燕子般的身法,轻点栏杆,飞了过去。楚留香却还没等她来到身边就又已掠起,如蜻蜒抄水,点上了另一跟树枝。
暖暖有些不满。她在用一种含情脉脉的眼光看着他,这种眼光要命。
楚留香实在不能不摸鼻子了。
他现在宁可这位小姑奶奶对他动刀子,都不希望她对自己笑。这几天,只要她一笑,自己就准没什么好事。
“你拼命摸鼻子干什么?”暖暖向来说话直爽,做事也痛快,“怎么说你也险些做了我一夜的恩客,怎么能见到我转身便逃呢?”
楚留香苦笑:“我只是忽然觉得男人们确实应该规矩一点,如果是遇到了一个又温柔又美丽又多情的女孩子,就算不能把她两脚踢出去,也应该夺门而出,跳墙而去,落荒而逃。”
“油腔滑调。”暖暖笑了,她美丽的大眼睛轻轻眨了眨:“像你这样的男人一定在各州各地都招惹了数不清的女孩子。你觉得女人都必须聪明一点,清楚地知道像你这样的男人,本来就不会一辈子守着一个女人,所以她们应该对你好一点,应该了解这些不做纠缠。”
“呵。”暖暖不屑道,“这样想的男人真是天下第一号的负心郎。真是最不懂女人的大傻瓜。”
清清爽爽的一身的衣裳,文文雅雅的一张笑脸,再加上秋星明月般的一对笑眼。金暖暖就像是一道金灿灿的阳光。
楚留香喜欢笑。可是楚留香现在听到这笑声,却好像突然被人抽了一鞭子。
——这个女孩子看透了他的心。
他真的曾经这样想过,有很多女人,和他恋爱然后分手。楚留香一向认为自己可以很坦荡,他忘不了情,也忘不了她们,她们更忘不了他。
如果他偶然遇到其中一个,不管是在什么地方,不管遇到其中的哪一个,他都会觉得很开心的,甚至会开心得要命。
他也许可以和她再续前缘一阵子,但绝不会是一辈子。
但现在,他曾经的小心思,在眼前的妙龄少女面前都无所遁形。
“暖暖,师父在找你。”绿裙丽人再次出现,楚留香非常感激李惠姑为自己解围。因为她再不来,哭得可能就是他了。
金暖暖去了元化先生的房间,李惠姑却并没有走。
李惠姑道:“香帅请随我来。”
楚留香微笑点头,盯着她的背影发怔。她的头发很黑,黑的发亮,却不及那双眼睛的万分之一。李惠姑的眼睛藏着很深很深的东西,他在她的眼睛里看不到半点情绪。
冰山美人,她也许冷,实则却是淡漠。也许世间的一切悲欢离合她都是毫不在意,与人无尤的。
他们走进了一间屋子,忽然传来有人用大壶倒水的声音。
楚留香全身都痒了。
推开门,洗澡水已经替他准备好了。
没有人,只有一大盆洗澡水。
换洗的衣服,叠得整整齐齐的摆在一张椅子上。衣服是崭新的,肥瘦长短大小都刚刚好,就好像是量着他身材订做的一样。
洗澡水也不冷不热,恰好是他喜欢的那种温度,甚至连洗澡用的胰子膏都是他最喜欢的那一种。
——为他准备的如此体贴,楚留香简直要飘飘欲仙了。
痛痛快快的洗了个澡,换上了一身柔软合身的新衣服,楚留香走出房门,第一眼就看到了一个穿着黄衣裳的女孩子。
夏侯徽倚在栏杆上,在晴朗的阳光下把玩起手中的珠花。
楚留香看到她,笑了笑:“你这么贴心,我可是会陶醉的。”
“你陶醉我没什么,只是千万别招惹暖暖。”夏侯徽转过头,长长的睫毛撒下一层蝶翼般的影子,看不清思绪。
楚留香缓缓走近她:“你怎么会这么了解我的身材?”
夏侯徽道:“莫忘了,你抱过我。”
楚留香笑道:“抱过一次便记住了?”
夏侯徽微笑,幽幽道:“不会武功的人想要行走江湖,总要比别人多留心些。”
蓝的天,白的云,阳光打在身上,光线的温度刚好。
楚留香感到很舒服:“一起去走走?”
夏侯徽瞟了他一眼,轻轻点头。
红的花,绿的叶,叶子上还带着晶莹透明的新鲜露珠。风也是新鲜的,新鲜而芬芳,就仿佛多情少女的呼吸。
在这么样一个早上,有一个年轻美丽的女孩子陪着你,走在蓝天白云下,红花绿叶间,这当然是件非常令人愉快的事。
夏侯徽还在看那枚珠花:“你永远不要当暖暖真的喜欢你。她的心很早以前就死了。”
楚留香思索了片刻,道:“那枚铃铛?”
夏侯徽点点头:“那枚铃铛不是我送的,我只是代人转交。”
楚留香道:“那个送铃铛的人呢?”
夏侯徽道:“死了。”
楚留香一怔,叹气道:“这又和我有什么关系?”
夏侯徽忽然停下脚步,盯着他的脸:“因为你的容貌和性情与那人有几分相似。我跟夸暖暖下海口说她不会杀你,一方面是你的武功比她好,另一方面是你和她的故人那样相似,她下不去手。”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被人当替身的滋味,可是不好受的。”
夏侯徽道:“也不算替身,他不过和你一样,也是个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主。”
“啧啧。”楚留香咂舌,“难怪她竟然这么了解我在想什么。”
楚留香好奇:“那人是怎么死的?”
“孽缘啊。”夏侯徽叹了口气,“两年前暖暖离家出走,一时兴起想要闯荡江湖,就碰上了那人。”
“暖暖问,你有多爱我?他说,我可以为你去死。暖暖笑了,那你就去死啊。可没想到,那个男人真的为她跳了断肠崖。他跳下去的那一刻,暖暖这颗心就彻底是他的了。”
“他们在一起度过了一段很美好的时光,暖暖牵着他的手来看过我,还悄悄要我为她保密自己金家小姐的身份。哎,如果我当时没有答应她该多好。”
楚留香道:“那人,死在金家?”
夏侯徽点点头:“他想带暖暖走,可他同样也向暖暖隐瞒了自己的身份。他是刺客,是由一个组织培训出来,专门杀人拿钱的刺客。”
楚留香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薛笑人。”
“不错。”夏侯徽伤感道:“那日,他来向我辞行。说是刺客组织的首领答应了他想要脱离的请求,条件是杀最后一个人。”
楚留香神色黯然:“金家的人。”
夏侯徽已经默默落下泪来:“杀手组织不能透露暗杀名单,如果我当时知道的话,一定会尽力阻止这场悲剧的。”
楚留香叹气:“最亲的人杀死了最爱的人,暖暖当时一定很痛苦很绝望。”
夏侯徽道:“在那之后暖暖再没回过金家,而我把那个男人之前寄存我这里的铃铛送给了她。”
“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有点吃惊。其实你和他最相似的不是容貌,而是举手投足间的潇洒。所以我很害怕,怕暖暖爱上你,也怕你爱上暖暖。她,不能再受伤了。”
楚留香微笑:“我明白你的苦心,你放心吧。我很快就会离开这里。”
夏侯徽不解:“离开?去哪?”
楚留香忽然凑近她,惹得夏侯徽整张脸都红透了:“自然是跟着你,我都看到了,你在偷偷打包行李。”
夏侯徽羞红了脸,却还是白了他一眼:“你敢再精明一点吗?什么事都瞒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