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锁住了庭院，空气微凉。秋风温柔得就像是情人的呼吸。
“我们就此别过吧。”
夏侯徽整理好了行装，在门口轻轻与男子告别。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有几分不舍，却不知该用什么话来挽留。
楚留香轻轻道：“如果我现在问你为什么逃婚，你会说实话吗？”
夏侯徽温柔一笑，道：“当然。可你要答应我，无论今后发生什么，都不要插手我的事。”
楚留香有些失意，道：“这只怕很难，我本就是个爱管闲事的人。无论如何，朋友如果有危险，我也是绝做不到袖手旁观的。”
夏侯徽道：“我们不会是朋友。萍水相逢，彼此只是过客。”
楚留香叹了口气：“那你现在要去哪里？”
“皇宫。”夏侯徽道：“天下间最安全的地方。莫说是葬玉公子，就连你也进不去。”
“你究竟为什么会逃婚？”楚留香细细思忖了一番，发现事情并不简单，“司马家的大公子沉着坚强、雄才大略，早年更是与你的兄长夏侯玄齐名，是难得的青年才俊。这样可堪良配的士子，就算你担心日后重蹈母亲的覆辙，也没有必要逃婚。”
夏侯徽道：“如果我说司马家有不臣之心，你会相信吗？”
“什么！”楚留香吃惊，“司马氏三朝元老，竟然有反心？”
夏侯徽自嘲一笑：“如果不是亲耳偷听到，我也不会相信的。你知道不离为什么会和月承影分手，甚至那么决绝地打掉孩子吗？”
“那天，司马师来夏侯府下聘，我无意间偷听到了他和月承影的谈话。葬玉公子是司马师的人，换言之，藏剑山庄的势力已经完全属于了司马氏。”
“司马家是门阀士族，却在勾结江湖势力。人臣私藏盔甲十副就已经是死罪，而司马师的手下却不仅仅只有葬玉公子一个人，他背后可能已经控制了武林大半人脉。其心，已昭昭！”
“我不想自己的朋友被一个助纣为虐的人欺骗，就劝他们早早分手，却不想她已经有了孩子。”
“可惜除了不离，就连家人都不一定会相信我。母亲在父亲过世后已经不再管事。至于我哥哥，他太骄傲自大，整日迷恋玄学，又视司马师为至交好友，可能连我这个亲妹妹的话都不会信。”
楚留香道：“那白瓷观音呢？”
夏侯徽道：“白瓷观音是月承影贿赂了我家里的小厮，偷偷加到嫁妆清单上的。”
“我想，他是想利用白瓷观音传递消息。观音像里藏了司马家谋反的证据。”
楚留香讶然道：“所以最早偷走观音像的人是你！”
夏侯徽点了点头，道：“对。我偷走观音像然后逃婚，却被月承影发现准备交付给司马家处置。不想，正巧碰到了你。”
楚留香叫了起来，道：“不对！白瓷观音一定只是个幌子！那里面什么也没藏！”
夏侯徽吃惊：“我亲耳听到还能有假吗？”
楚留香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从夏侯徽身后的包袱里拿出了观音像，然后狠狠一摔！
叮！当！
瓷片散落一地，然而，除了瓷片外什么也没有。
夏侯徽怔住了。
楚留香道：“司马家不臣之心是真，观音像是假。你可知，我为何去偷白瓷观音吗？”
夏侯徽摇头。
楚留香道：“三日前，小胡和人赌酒。他本以为自己的酒量已是天下无双，不想那人竟跟他喝的一样多。他兴致上来，非要与那人拼出个高低出来，最后却是输得精光。”
“只因那人可以将自己头下脚上吊着喝酒。而胡铁花只刚喝了两口，酒就已从鼻子里喷了出来。”
“赌博自然要下注，而那人要求的赌注就是白瓷观音。小胡被逼的没有办法，来求我这个老朋友。我对于朋友的请求，一向是不会回绝的，更何况听说那尊观音像是葬玉公子新近得来的不义之财，便放心去偷了。”
夏侯徽问：“那个和胡铁花赌酒的人是谁？”
楚留香：“他没有说自己的名字，但我想一定是司马家的人。我没能在约定的时间内拿到白瓷观音之后，他换了赌注，要求小胡去给顾太君和小仙子送请帖。”
“我明白了。”夏侯徽倒吸了一口凉气，“从月承影抓到我的那一刻，观音像就已经被换了。他要你去偷白瓷观音，不是巧合，而是为了给我一个逃走的机会。如果我能从你手里拿走假的观音像，就一定会去陛下面前告发。如果陛下发现白瓷观音是假的，会认为我在诬陷司马氏，而不再信任夏侯家。
“要是你偷走了观音像，我面圣就没有了证据。没有人相信我说的话，只能哑巴吃黄连。”
“一旦楚留香跟胡铁花送的请帖到了小仙子手上，她一定也会认为我骗了她。认为我其实是心甘情愿嫁给司马师，故意害她和月承影分手。”
夏侯徽咬牙道：好毒的计！”
楚留香叹了口气：“好在，你拿到观音像之后，并没有立刻赶到皇宫，而是去找小仙子。可以说，是你对朋友的爱护之心，救了自己一命。”
“可他们一定已经将真的白瓷观音给销毁了！”夏侯徽有些着急，“婚期临近，我还拿不到证据。若坐实了夏侯小姐逃婚，我母亲和哥哥都会蒙羞的啊！”
楚留香叹了口气：“如今看来，你只好对外称病，能拖一天是一天。不过，现在我们该担心的是小仙子的安危。”
夏侯徽点点头：“你说得对。葬玉公子看到你把我救走，而我又没有面圣，一定能猜出我们已发现了他们设下的圈套。”
“这种时候，想要逼我现身，只能从我身边的人下手。我母亲身份过于高贵，哥哥在朝堂担当要职，司马家还不敢轻举妄动。最危险的就是不离。虽然月承影深爱小仙子，她的处境不会太危险。可妄图谋朝篡位的司马家，是绝对不会放过她的。”
楚留香关切道：“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做？”
夏侯徽低垂着眼，长长的睫毛覆盖在眼帘上：“谢谢你，现在我有另一个地方要去。时候已经不早，我们真的该告别了。”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轻轻勾起嘴角：“时候的确已不早，可我还有些舍不得你走……也许，我也有地方要陪你去。”
夏侯徽看向楚留香的目光忽然充满感激，她的眼睛里已经有晶莹的泪珠在蓄集。
少女的眼波在楚留香脸上一转，悠然道：“这是一条很危险的路，你真的要陪我走下去吗？”
楚留香没有再说话，轻轻牵起了她的手。
她的手小小的、软软的，就像是没有骨头。
夏侯徽的脸很快就已经红透。
楚留香不禁失笑道：“这的确是件大事，无论谁想管这件闲事，都难免要有杀身之祸，我若是个聪明人，就该避得远远的。”
“只可惜聪明人有时也会做傻事。我犯傻的时候好像还特别多。”
夏侯徽温柔地凝注着楚留香，柔声道：“所以，我无论如何都该感激你。”
前路茫茫，就算十死无生又如何？
情感，有时可以迸发出最强大的力量。
爱是永恒，只要心中有爱，纵使前路满是荆棘，也会安心一起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