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的冬风带来阴沉的乌云和潮湿的雨,那天,出去散步已不可能了。
我倒是暗自庆幸,因为我一向讨厌远距离的散步,尤其是在冬天阴冷的午后,散步到薄暮时分才回到家来,难免让人手脚冻僵。我自觉体格不如伊莉莎、约翰和乔安娜,且怀着随时会被保姆贝茜责骂的忐忑,在湿冷的黄昏中走回家,对我来说,着实是件可怕的事情。
此时,伊莉莎、约翰、乔安娜正围着他们的母亲—里德太太,享受家庭的温暖。突然里德太太说她很抱歉,不得不叫我离开,让我独自在一旁待着。
“贝茜说了我什么吗?”我问。
“简,我不喜欢强词好辩的人,而且一个孩子竟爱跟大人顶嘴,实在很讨人厌,你最好坐远一点儿!”
我低着头溜进客厅隔壁的小餐厅,从书架上拿起一本图画书,然后爬到窗台上,缩起双脚,盘腿坐下来,把自己隐藏在绯红色波纹窗帘的后面。
那是本比尤伊克的《英国鸟类史》。书里的每张图画都描写着一个故事,我被书里的故事吸引着,我是多么快乐呀!真希望时间就停留在这一刻,永远不要被打扰。然而刚闪过这个念头,餐厅的门就被打开了。
“喂!简·爱!”约翰·里德粗暴地嚷着,但随后就打住了,他显然以为这房间里空无一人。
“她躲到什么鬼地方去了?”他接着大叫,“伊莉莎!乔安娜!告诉妈妈,简不在这里,她跑到外面去玩了,不要脸的东西!”
“幸好我拉下了窗帘。”我想。其实,我倒宁愿他找到我,只是约翰·里德的目光和感觉实在太不敏锐了。这时,伊莉莎从门边探进头来说:“她一定是坐在窗台上!”
我于是立即走了出来,因为一想到会被约翰硬拖出来便直打哆嗦。“有什么事吗?”我怯怯地问道。
“要说‘你有什么事,里德少爷?’”这是他给我的回答。“你到这里来。”他坐在一张带扶手的椅子里,用手示意我走过去,站在他面前。
我走到约翰的椅子前,他一伸舌头,我就知道他要动手打人了,害怕之余,我低下头,他打人时的丑陋面貌马上在我心里浮现。突然,他用力打了过来,我一时站不稳,向后退了一两步。
“这是对你的惩罚,谁叫你刚才跟妈妈顶嘴的。”他说,“居然还鬼鬼祟祟地躲到窗帘后面,瞧你两分钟前那副鬼样子,真是只老鼠!”
对于约翰的谩骂,我早就习惯了,也从来没有反抗的想法,我所担心的是,如何忍受接下来的拳打脚踢。
“你躲在窗帘后面做什么?”他问。
“我在看书。”
“把书拿来!你没有资格看我们家的书,妈妈说你是个寄生虫,你没有钱,你爸爸也什么都没留给你,你应该去当乞丐,不该和我们这些体面人家的孩子住在一起,吃同样的饭、穿同样的衣服,还乱翻我的书架!我要好好地教训你,让你知道翻我书架的后果。我告诉你,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你给我离开窗户边,到门口站着去!”
我照做了。但是,当我看见他拿起书准备要扔过来时,我本能地惊叫着并向旁边跳开,只是已经来不及了。我被书打到后跌了一跤,头撞到地板上,鲜血直流。我的恐惧在这时达到了极限,我完全豁出去了!
“残暴的不良少年!”我说,“你是刽子手!你像个暴君!你有虐待狂!”
“什么?什么?”他咆哮着,“你在说什么?你们听到了吗?伊莉莎,乔安娜?我可以不告诉妈妈,但是—”他气急败坏地向我冲来,抓住我的头发和肩膀,拳头像爆栗一般地揍我。我觉得好像有一两滴血从头上流到脖子,剧烈的痛苦胜过了所有恐惧,我不顾一切地和他疯狂对打。约翰大声怒吼着,不住地骂我:“死老鼠!臭老鼠!”
伊莉莎和乔安娜连忙跑去找里德太太,用人艾波特则是使劲地把我们分开,我听到她说:
“哎呀!你竟敢打里德少爷,真泼辣呀!”
“有哪个女孩子像她这样!”
接着,里德太太就出现了,她怒气冲冲地说:“马上把她关到红屋子里!”于是立刻便有两双手上前抓住我,把我拖到楼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