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楼下究竟有什么,没有人知道。
根据桑德兰的推断,这里很可能是一座巨大地下城市的入口——克雷芒家族鼎盛一时所拥有的可不仅仅是血族,狼人这一物种最初就是克雷芒家族的豢养家仆,而数以百万计的吸血蝙蝠、类似斯芬克斯和海德拉般的高阶魔兽更是比比皆是,最为夸张的是这个强大血族将自己的根系繁衍覆盖了近乎整个大陆,连流传久远的“信条”都有过一段与克雷芒家族由对抗转变为合作的故事,其影响力和实力足见一斑。
只是这个繁荣到极致的血族似乎因为几件接连发生的大事儿元气大伤——用桑德兰的话来推断:其罪魁祸首与衣卒尔、萨弗拉斯权杖和那位许久没有见面的阿什坎迪有着脱不开的关系。
墨菲斯明白这一趟自己不走不行——萨弗拉斯权杖的影响自己跟本无法忽略,那低语声仍旧在夜晚困扰着他,即便自己不再去触碰,它和自己“联结”的事实已经无法忽略。
这样有什么好处?什么坏处?
一行人即将用自己的行动去验证——十七人的队伍,一头领主级一头霸主级魔兽,整个队伍甚至携带了足够支撑超过一个月的压缩粮食和清水。
确认准备充足后,墨菲斯回身望了望自己的“守夜人”,不由自主的碰了碰背后背着的那个皮质背包,在斯芬克斯跃到肩头之上后,他轻声道:“我的导师常说‘前路的未知,是我们前行的动力’,如今眼前凶险未知,各位能愿与我前行,如果能活着走出这里,多余的话自不必说。”
站在墨菲斯两旁全副武装的剑士和魔法师们轻轻躬身,家族卫队的身份已经无需多言。
“如果你拿到了你想要的——”
“我想,做一个终生制魔法顾问,对于达成毕生目标的魔法师来说并不是无法接受的事情。”
桑德兰手持法杖行法师礼,回答没有一丝废话。
墨菲斯满意点头,微微抬起目光,仰望着那身后高耸主塔楼那扇永远敞开的窗户,微微笑了笑。
转身,他的身影被那废墟遮挡的阴影吞噬。
剩余十六人依次跟上队伍,进入了被领地的苦力们挖开的塔底,入目看到的不是坚固而阴暗潮湿的地基,却是一个巨大的环绕阶梯,和仿佛通向深渊的漆黑坑洞。
五位魔法师统一施放了照明术,原本昏暗的狭窄空间顷刻亮如白昼,一行人沿着塔楼原本的台阶行走,直到地下十米处的时候便发现道路的尽头出现了一个明显断层——而这个被挖开的断层的下方则是直径超过十米的圆形坑洞,四壁光滑整齐,人工凿刻痕迹明显。
“挖掘的工人掉下去两个,再也没有上来。”墨菲斯用魔杖指向了下方,随即从身旁的大剑师护卫手中要来一柄火炬,点燃后直直扔了下去。
黑暗中,坠落的火炬起初在视野中还有着橘红色的光芒,但是那飞速远去的光亮很快成为了一抹光环,继而是光点,最终渐渐隐没于黑暗之中。
半晌,连坠地的回音都无法听见。
等阶最高的大魔导师桑德兰虽然对于探寻这个地穴最为积极,却没有表现出一点浮躁,而是极端的谨慎。他念诵了一道咒语,身体四周的元素骤然开始震动,伴随着魔杖抬起,空气中瞬间凝结出了一个巨大的半透明圆柱体,继而猛地填充到了这个深坑之内。
严丝合缝。
“站稳。”
桑德兰对着四周的所有人说道——即刻五位法师施放了五道不同的空气稳固结界,剑师们踏前一步站在法师前方,以长剑插入青石做好了准备。
墨菲斯半蹲身体,手中紧握住了那不勒魔钢短剑,抬起头,看到的却是桑德兰将魔杖竖劈而下的一幕。
仿佛是一个巨大的针管被推动般,形成圆柱体的元素朝着洞穴下方直直推去,而四周空气被抽空一样开始剧烈流动,一行人面前的结界开始晃动,气压的瞬间变化让这群强者甚至出现了耳鸣的现象!
唯独站在所有人前方的桑德兰不动如山,手中的魔杖微微嗡鸣,望着眼前的深渊不发一语。
良久,墨菲斯终于听到了这洞穴传出了一声仿佛瓶塞被拔开的巨大闷响。
“缓落术,****,集体释放。”
桑德兰很明确的给出了方案,墨菲斯点头,家族魔法师立刻开始准备咒语的释放——当中一人从自己身背的魔法道具袋中拿出了一枚源自金翎鵰的羽毛,金黄色散发着淡淡微光的翅羽被元素控制着漂浮在了半空,六位法师集体开始了统一的咒语念诵,继而那羽毛在桑德兰咒语挥动法杖的瞬间崩散成了点点金光,凝而不散。
在桑德兰的示意下,一行人迈步走上这个悬浮在洞穴正上方的“地毯”,随后在他精湛的元素控制力下直直朝下落去。
墨菲斯望着头顶的光芒渐渐消失,一行人在幽深的隧道中速度不慢的下降,却在五六分钟之后依旧没有任何抵达尽头的样子。
桑德兰没有任何表情的手持魔杖低头望着身下,所有的家族法师同样如此,每个人都精神高度集中的处于备战状态,这让墨菲斯第一次产生了一种能微微放松心情的感觉——他们的实力并不比自己差,甚至可以说桑德兰远比自己强大,强大班底带来的安心的确是墨菲斯在长久逃亡的路途上最需要的。
而此时此刻萨弗拉斯权杖在墨菲斯背后的背包中静静躺着,更有两柄圣枪碎片横置其中,威力强大而无坚不摧的圣器对付任何突发情况,都足以让墨菲斯有一定底气。
只是正在思考这些的墨菲斯却发现光线猛然一暗——原本被四壁反射的光芒因为空间的猛然变化而发散开来。
他立刻反应过来,一行人已经穿越了隧道,到达了这个神秘地区的内部。
当五位法师的魔杖指向四周和下方时,整个队伍静默异常——因为他们不知道如何形容眼前的场景,抬头只能看到头顶那模糊的巨大穹顶和一个黑漆漆的洞口,转头俯瞰,在继续下降近三四百米后,视野中竟是超乎想象的广阔空间!
这不是想象中的地下洞穴,而是一个堪称壮观的地底世界。
仿佛是造物主在地底下硬生生挖出一个面积超过兰帕德领的巨大空间,甚至于上方都预留出了近八百米的“天空”,这个让墨菲斯都目瞪口呆的神秘世界,如同一个静静蛰伏的野兽般呈现在了他的面前。
而这也让一行人感受到来自内心的压抑——究竟是什么人或什么种族,能创下如此惊世奇观,并且整个大陆鲜有人知晓?
地面平整,缓落术消失后黑暗中的一行人发现这里竟然还有着错落有致的街道,只是废墟的感觉太过明显,当大魔导师桑德兰撤去元素屏障的包裹时,寒冷的空气让众人打了个寒噤。
没有大声的命令,墨菲斯对着身后的家族剑士和法师做出了战术手势,魔杖散发的光芒收敛许多——没人知道这黑暗的死城之中到底隐藏着什么,贸然使用明亮光束无异于给别人以攻击指向的提示。
桑德兰望着头顶压抑的“天空”许久,最终轻声道:“看起来典籍之中讲的都是真的,当初能让身处拜占庭的衣卒尔跑来这么远,并收获颇丰强势回归的,只可能是一个巨大势力留下的‘遗产’。”
“衣卒尔来过这里?”
墨菲斯并不清楚详细内容,即便自己是温德索尔的直系传人,他也并不清楚这位让整个黄金罗盘议会的老家伙们都感到忌惮的人物具体生平。
“温德索尔作为拜占庭的古老军事贵族,在衣卒尔坐上家主位置之后经历了一系列难以想象的震动,虽然他坐稳了家主的位子,却因为年纪太过年轻而无法被那些所谓的上位贵族认同,于是他对外宣称得了一场重病,消失了一段时间后,再一次出现在拜占庭上层贵族之中时,实力暴涨的他和整个家族将整个上层贵族都掀起轩然大波。”
桑德兰对衣卒尔这位偶像般的人物研究颇深,每位法师虽然不会去信仰神祇,却总会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精神图腾去仰视,显然衣卒尔对于桑德兰来说就是这样一个人物。
墨菲斯联想到穆伦塔尔那个雕刻精致的衣卒尔石像,并未和桑德兰坦承自己真正身份的他望了望脚底,按照桑德兰的推断,似乎这里就是衣卒尔曾经来到过的地方。
那么他做了什么?留下了什么?带走了什么?
“这个地方没有人敢去记载,它是属于黑暗生物的最大根基,”桑德兰用魔杖轻轻照亮了距离最近的一栋建筑,满是灰尘的大门和土地上却有着黯淡的古西迦字迹,“这里曾经地下秩序的最大主宰者,克雷芒家族的大本营——亚兰蒂斯。”
被光芒照射的建筑看上去是一个式样古老的酒馆,古西迦样式的门廊和石柱,处处透着唯美的气息,却因尘封而显得萧索异常。
“要小心了,如果历史记载的没有过多错误,那么这里应当曾是一个常住人口超过五位数的巨大城市,并且它的主要居民还都是黑暗生物,统治者是高傲的血族。”桑德兰挥手释放了侦察术,头也不回的望着远处的黑暗道路轻声道:“即便现在的血族式微而隐匿于黑暗,却并不代表那些真正的强者会随之消失。”
温德索尔的家族卫队没有一个人多嘴,但是心中一样有着异样的感觉,毕竟这里曾是家族先主曾经探索过的地方,此刻跟随继承人去再一次闯荡,仿佛宿命般的,让人凭空生出一种荣耀感。
墨菲斯深吸一口气,作为这支队伍领导者的他轻轻挥手,做出了前进的指令。
一座被遗忘的城市就这样迎来了它几百年来的第二批客人。
而它的上一个来访者,此刻在地牢中奄奄一息,等待死亡的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