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农林虫子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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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蚂蚁和我的故事

丁哲 黑龙江省大兴安岭地区新林区森林病虫害防治工作站

当家乡人引以为豪的原始母树林之圣地——“原林园”中第3000级顶峰台阶被征服在脚下时,隐匿在深山外别有一番洞天的美景小镇随即展现在眼前:放眼南望,遥对耸矗的是城中小龙南山,山脚下的英吉里河自西向东从城中流过,被友人赞称为小镇“塞纳河”。一座悠荡的锁桥南北横亘其上,热情地召唤踏青和健身的步履。两山之间分布着错落有致、鳞次栉比的居民楼,大小街道如棋盘状纵横交织。夜晚,主街上及楼宇间闪烁着如星星般的霓虹灯火。这就是我的家乡,坐落在黑龙江省西北部,大兴安岭伊勒呼里山北麓,身处兴安腹地,群山起伏环抱,一座具有山水城间驻,依山傍水林中城的独特景致,集自然景观与人文生活于一体的美丽深山小镇——新林!

曾与好友把盏畅叙时被问到,这半辈子最难忘的人生经历是哪个阶段?我毫不犹豫地答道:“少年时代。”我的少年是处在计划经济的20世纪70年代。记得上小学四年级那一年,适逢暑假,我提着土筐跟在大人身后去母树林中采蘑菇,那是我第一次进到山的深处。趟过一片白桦林后便进入到一片松树林中,由于树高林密,光线相对昏暗,在这样的林地上走路的姿势是猫腰低头。突觉脚下的路好似被一堵墙堵住了,瞬间抬头被吓了一跳!不免边后退边惊叫出声来。大人们听到我的惊喊便迅速跑过来,他们上前查看后说这是个大蚂蚁窝,不用害怕。有大人撑腰壮胆,于是我凑近跟前细细观察,只见其正面形状似金字塔,周身为圆锥体貌,其构成物质是松软的林间腐殖土。我当年11岁,现在回想起来此物大概有1.5米~1.6米高,当时的个子远不及其高。再细细地看,四周表面上有略黑泛红的小蚂蚁爬行,这是我平生第一次接触到大自然中如此之巨的昆虫聚集体。我亢奋不已,而且为了展示对此物的不畏惧,遂上前对着蚁窝挥拳就是两击,蚁窝瞬间凹进去两个拳坑,此时令人惊讶的场面出现了,在凹进去的两个坑内倾刻间小蚂蚁蜂拥而出,而且愈聚愈多。第二天,再次进山刻意地去经过这座蚁山时,我惊奇地发现,被我拳打的那两个陷坑竟奇迹般的抚平了,而且没有留下任何损伤的痕迹。自此开始,我每次上山必伴随着顽劣撒野的少年本性去对蚁山进行拳击破坏,而蚁山也会顽强地以完好修复后的面貌来抗击我的每一次击打破坏。就这样,一座高大的蚁山与一个顽劣的野小子上演着破坏、修复、再破坏、再修复的对抗。直到秋风起、落叶黄,方使闹剧罢手。而转年春夏之季到来时闹剧又接着上演。如此往复,直到我升入高中,与大山亲近的无忧少年时代便也就宣告结束了。

此后的几十年生活岁月中,许多往事随着年龄的增长渐渐有些淡忘或模糊,但这段与蚂蚁冲突的少年经历却烙印脑海,并带着疑问延续至今。也许是这段恍如昨日的烙印经历使然,这么多年《动物世界》中每一次播放和介绍蚂蚁的节目都让我情有独钟、流连驻足!或许是命运的惠顾,我于前几年调入森林病虫害防治站工作,这让我有幸与本地的昆虫打起了交道,又勾起了我对那座大蚁山的回忆。带着这么多年的疑问,我开始了对当年那座大蚁山中的小红蚂蚁进行识别探究的活动。通过对相关知识的学习了解后得知,当年我所见到的小红蚂蚁系西伯利亚野生森林火蚁的一个亚种,在我国被称为——兴安林火蚁。

兴安林火蚁是典型的社会性群居昆虫。属于节肢动物门、昆虫纲、膜翅目、蚁科。依据其形态、行为和社会分工分成四个品级:即雄蚁、雌蚁、工蚁和兵蚁。雄蚁的工作主要是与雌蚁进行交配;而雌蚁(蚁后)主要作为生殖蚁大量繁殖后代;工蚁则全部是不具备生殖能力的雌蚁,主要负责照顾蚁后和幼虫及从事繁杂的劳动工作;而头、颚较大的大型工蚁(兵蚁)则主要从事战争和防卫工作。要经过卵、幼虫、蛹等阶段,最后才发育为成虫。同其他蚂蚁一样,其繁殖堪称世界之最。雌蚁一经交配,终生受孕。工蚁的寿命可长达3~7年,蚁后则可存活十几年。它们的食物主要为一些林中陆生节肢动物和各类昆虫,同时取食其他种类蚂蚁的幼虫及植物汁液和蚜虫等分泌的蜜露。其巢穴大多建筑在以针叶林为主的杂生阔叶林的林地上。蚁巢内分为食物储藏室、成员室、幼体哺育室及蚁后室,巢穴内通道纵横交错,设有主副通道口与外界联系。林火蚁个体间通常使用化学信息素进行信息联络。此外,当发现食物时也会通过肢体行为方式进行个体间的信息交流。

每年九月份以后,林火蚁便逐渐进入休眠期。随着蚁群数量的增加,土筑巢穴也会逐年增高增大。

通过几年来的专业及相关知识的积累,我对兴安林火蚁及其家族有了一定的认识和了解,同时也对家乡众多种类的森林昆虫及森林生态有了全方位的认识。

所谓的益虫和害虫在维系整个森林生态系统中均有各自的功能、作用和地位。因为在整个森林生态系统中,食植性昆虫(害虫)的存在给各种食虫性虫鸟兽提供了生存的食物营养和能量来源。从这个意义上说,食植性昆虫和食虫性虫鸟兽形成了错综复杂、相依共存的平衡食物网。同时还有上述腐屑链的小型昆虫,它们和真菌、细菌等一起分解动植物尸体和粪便中的有机质,释放出的能量为动植物重新循环所利用,如无此环节,动植物尸体将堆积如山,那么森林生态体系良性循环的步伐就会停滞,甚至于崩溃或毁灭。因此,森林为昆虫提供了生存的家园,而昆虫的生存又确保了家园——森林的存在。

在开展森林病虫害防治工作期间,我曾怀着极大的猎奇心理去寻找儿时母树林中那座大蚁山。当我再次踏进那一片久违的松树林中时,心中感慨无限:“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跨越了几十年的岁月时光,当年的大蚁山早已荡然无存,同时逝去的还有当年那蓊郁蔽日、冠如亭盖的参天古树以及透过枝叶间漏下的陆离斑驳,阳光恍若金币撒落满地般的景象,而那种虫鸣鸟唱合奏欢歌的场景也早已被稀疏和宁静的景象所取代,只能听见那远处传来的布谷鸟发出的似哀鸣般的“布咕”声。

是啊!作为祖国大地上的绿色骄子——兴安大山已毫不保留地为新中国倾囊奉献了半个世纪,可以说奉献到已体无完肤!与开发初期相比,林地边缘向北退缩了100多公里,湿地面积减少了一半以上,伴随的是极端天气的出现、森林火灾的常态发生和森林病虫危害的加剧,导致森林生态功能以及森林生态价值严重退化。林业工人已到无树可采的地步,被冠以树木医生的啄木鸟已无木可啄,同时大批的森林候鸟因为环境的改变而北迁至俄罗斯。我儿时在林子里常见的昆虫,仅蚂蚱类就有十几种之多,而今大多数种类皆已踪迹难觅。

经过半个世纪的开发建设,我的家乡社会经济及居民生活都得到极大的发展和提升。但对于自然,我们了解和认识还相当局限,无数的现实教训警示我们,要走科学发展之路,绝不能以牺牲自然和环境为代价,换取短暂的繁荣!关键是将现实的发展需求与自然的承载能力有机结合,把对自然的需求索取限定在合理范围内。

我曾经在电视节目中看到一期《动物世界》——关于蚂蚁的故事。节目讲述的是非洲大力黑蚂蚁掠食白蚁的故事。黑蚁通讯兵通过信息素传递通知大本营中的兵蚁大军,稍倾,只见黑蚁大军排着长长的军阵直奔白蚁巢穴,白蚁虽经殊死抵抗,但终究抵挡不住体强力大的黑蚁进攻,损伤惨重!而令人惊奇的是黑蚁并不赶尽杀绝且在交战中绝不伤害蚁后,达到合适的掠夺数量后即适可而止,载负着战利品收兵凯旋。待白蚁种群恢复到战前的规模数量后再来劫掠,如此往复。小小的蚂蚁竟然通晓“留得青山在,永远有柴烧”的再生循环、良性平衡的生态哲理!而人类自己的社会文明发展却是以对大自然的摧残及生态失衡和物种灭绝为代价。

相比较小蚂蚁为了生存对大自然的索取,它们展现的是客观的良性尊重,其良好的生态品质极具我们人类所谓的——“人性化”!

而我们人类自己面对大自然反倒是贪婪无度、欲壑无底的极其“非人性化”!

今天,当我们人类极目周望,进入视野的是:因为征服自然,我们失去了空气的清新、晴空的明朗、湿地的滋润和山峦的绿色绵延;失去了欢歌的白灵、奔跳的獐狍、和山林的虎啸。2500年前的《左传》中曾精辟地阐释“和而不同”的道理。“和如羹焉,声亦如味,以相成也。”“若以水济水,谁能食之?若琴瑟之专壹,谁能听之?”

若此!毫不危言耸听的现实即是:在我们征服了自然的同时,自然会毫不留情地剥夺我们的生存权利!“皮之不存,毛将附焉”!只有像小蚂蚁一样在遵循大自然规律的客观前提下去顺应自然的谋取,方能使万物朝阳、百川归海,真正实现人与自然的“互利双赢、天人合一”。

今时今刻,还不到将忏悔和反省的十字架戴在不可一世的人类自己的胸前,坦露出惭愧和羞耻的人类之心,真诚地向蚂蚁这种微小的精灵致敬的时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