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张强文集·艺术批评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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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现代中国

——一位奇异的艺术家

(电视专题艺术片解说词)

在中国烟台这座港口城市里,刘玉安度过了他的青少年时光。大海对于刘玉安来讲,永远是一卷翻动不完、幽妙奥测的书。大海给予刘玉安的东西太多了。

水的至柔至刚,已无疑深入到了他的灵魂深处。

我们甚至可以如此设想,水——是刘玉安艺术生命的启动与愿望之源。

我们人体百分之七十的水,每天都在做着潮涨潮汐之梦,它无端地支配着我们的情绪幻化。

然而,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刘玉安的艺术落脚点却选择了黄土地——这是一块没有水分,但却亟需流源灌溉的地方。黄土地,除了热烈——还是热烈。但,却缺少水的迷蒙和阴柔。刘玉安带着他饱蓄水分的躯体,似乎要为黄土地的泥土掺和些什么。

土,对于以农耕为主的中华民族来讲,简直就是生命的温床。特别是在甘陕文化中,由于土地的色泽而抽绎的黄色,最终成为汉民族的图腾标记——从远古黄帝的尊称到后代帝王佩饰的色彩,无不与此有着意义上的深刻联结。

人类始祖女娲用黄土和水捏制了人,成为我们今日的祖先,成了黄土地上的生命孳动之源。

河南淮阳之行对于刘玉安而言,是意义非凡的,他在这些由上古通过民间集体智慧流传的图式上,可以直接感受、倾听到遥远的神秘回声。

就这样,一个艺术家支起了奇异的框架,刘玉安把自己的水糅合了黄土,投进了现代艺术的炉火之中。他用远古文化的魂灵去控制炉温,并掌握着燃烧的程度与方向。

这成为一种不折不扣的灵魂选择。也同时是现代艺术家睿智而聪明的选择。

现代艺术决不仅仅是一种原始的认同与改造,尽管我们可以在那位性情诡诈而欲望暴烈的巨人——毕卡索身上看到黑非洲原始文化的面具,但却已是貌合而神离了。

现代艺术是文化观念对视觉适应上的一种改变。

刘玉安正是在东西方文化的交界点上去进行变形的。这是一种在生命、热望、智慧为支撑下的综合变异。

像这种带有“拓扑”及“怪圈”思维痕迹的视觉改变,无疑是其中较有特色的变形之一。

如果从“梦”的角度作为比值来看待刘玉安与西方大师的作品,那么可以见出如此的事实:超现实主义的梦想立足于荒诞与恐怖之上去改变现实,而刘玉安却是立足于现实的幻想,他的梦因而现出瑰丽多姿而又迷离美妙。

如果引用马蒂斯等人对“性”的赞美为标记,那么,刘玉安则显然有别于那种原欲之下的冲动与骚乱,他是在东方神秘主义文化下的个性选择。

刘玉安对于美妙的个体有着一种自然而然、来自心灵上的爱抚与触摸。这是一种天人相合,柔情如水般的心弦触动。在“情”与“性”上,刘玉安强调在“离”与“合”之间。

混沌天际,阳气上升,阴气下降,阴阳交泰,由此而生命出。这便是中国古代哲学中的生命起源观。

冥冥中的人类主宰者,为了让制造生命的这个神圣过程更加富于意义,他使人类在这里得到了最为奇妙的体验——我们毋庸用自身的文化去污染与蔽障这一点。在我国甘陕文化中,对此却一直是看得神圣而美丽。

女性的美与质地便是水。

男性便是土。

这便是哲学,一种来自于朴素而神秘土地上的生命哲学。它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由此我们也许可以理解刘玉安流泻在人体中的双重情绪:对性的赞美与距离的观照。

在密宗文化中,显然更加明确地弘扬这一点,把生命的交合看得神圣而美妙。多少带有一些扑朔迷离,这是一个神圣而图腾意识进入的过程。

精美通常会堕入雕琢的做作;高贵也易滑向矫饰与虚伪。

在刘玉安的陶盘中,无疑正反射与渗透出高贵的精美。但这绝不仅仅是一种形式与技巧上的耀斑。在有意与无意之间,在逻辑的潜伏中,刘玉安意识的灵光在照射中完成了它。这便是禅——禅便是一种发现,通过生命的体验、空明无滞地发现,它由此而完成了一种高贵,这是内在灵魂层次上的。我们何须再顾及其质地的粗陋或华丽。

伏羲这位中国上古的部落酋长,这位大汉民族的家长,同他妹妹女娲一起,一手持规,一手握矩,建立起了中国民族文化的方圆。后人时常用宗教般崇拜的眼光去追寻与怀念他。

刘玉安在他的《祭祀伏羲氏》煌煌巨制中,向我们宏阔地展示出后人在伏羲神秘力量感召下的集体神秘场。这是在一种灵魂互渗感应下的带有生命规定的拜祭。

匍匐的人形我们可以看做乌龟与蟾蜍的异化形象,这是甲骨文的依附与月亮的象征。

庄严的人群在穿过拱形门,手持的黄旗带来了视觉上的荒诞晃动感。

被风吹翻的幡与负重的挑夫见出重复中的空间分切。

画面上大的流动与理性调整带来了情绪上的节律与遏制。

暗红色的基调笼罩了泯灭个性的各种处理……

如此这般,足以使我们感受一种压抑中的疏离、沉滞中的空灵、大走向中小的起伏、理性与神秘情绪的渗透……

刘玉安就生长在这块神秘而古老的土地上,它给予了刘玉安以土和水,给了他灵魂。

刘玉安生活在平凡而琐屑的现实中,他的周围是一群普通的人,但却有着高贵的魂灵与美丽的生命。

刘玉安生活在奇异的中国。

他是一位现代艺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