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张强文集·艺术批评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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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画室里的悬念

在董洲的油画面前写下这个题目的时候,我丝毫没有讲述故事的欲望。事实上之所以会有这样一个庸俗故事叠生的圈套感觉,这一切都怪董洲油画的引诱。因为在他的画面,一切都是那样——充满了一种勾魂引魄的诡异力量与无处不在的悬置感——我们很想知道这幅画的下面是什么,而下面的一幅依然没有答案,有的只是诱惑。

在实际进入董洲的画面之前,我们还是静静听听他自己的供词,看看距离我们感受的“真实”有多大的距离:

“我试图用男人和女人去解构人类文化活动的内涵,就像情爱一样追求某些体验。吸引产生着力量,对话孕育着新生命的到来;爱抚积淀着文明,创造出新的生存空间。我把男人女人变成了一种精神符号,这种柔情、倾吐、互动和激越,代表了人类认识文化依存关系的一个过程。”(致作者信)

事实上,董洲的这番话对于他的绘画所反映出来的信息而言,是一种真实的提示还是虚拟的概念的堆砌,结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男性”和“女性”之间所在意的那种文化关系,成为董洲绘画的主题定位所在,于是,我们就可以从此借口进入到董洲的“画室”。

无疑,在以往的社会里,女性所扮演的角色以及所起到的真实作用,更多的是“被物化为文化的珍品,但是却无法参与文化的创造活动”。作为一种被观照的对象,赏识与玩弄的过程基本上是同时完成的。于是,在觉醒了的女性那里,与男性的关系却在刹那间变得紧张起来,女性要张扬的是感觉,却忽略了自身的局限。在标举“性自由”运动的过程中,付出的最大代价之一就是单亲家庭的大量出现,而这些负担最终往往落在了“女性”身上。因此,女性与男性的关系被最终认定为是一种“互动”的关系,这个“互动”不仅仅体现在有关“生殖”、“性爱”的层面上,同时,也应当在文化的创造上,成为一种“相互”的体现。

于是,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可以看到,在董洲的“画室”里,男女之间的“情”与“性”都不过是一个非常过渡化的点缀,其内涵则直接指向男女之间所发生的各种可能性。也就是说,在他的这些画面上,已经没有了那种故事的连环性,而且,董洲也在有意识地割裂那种情节剧式的叙述方式。因此,我们可以感受到,在作品《状态1》中,男女之间是一种相互容纳的关系,这里当然不排除有“性爱”的成分在内,但是,在性特征将要被物化的过程中,弥漫在男女之间的情绪,更多地被建筑般结构的恒定所取代。它似乎在指喻着这样的道理:男女之间的关爱同时也是相互实现的过程,而女性那粗陋而坚实的脚,也在“消解”着饱胀欲坠乳房的性感。将一种显然的性别关系差异,导引到带有明确的“结构”几何关系,从而揭示那种视觉的“建构”。这同时也是在“理念”之下的感性化体现方式。《状态3》是一对相互描绘的男女,在画面上,男女笨拙的手臂在交叉中伸向对方的脸庞。他们同时拥有更为粗壮的肢体,而最终显示出来的气氛是暧昧的:描绘意味着什么?是二者的相互粉饰、装扮?还是相互的实践与塑造?还是从怀疑论者的立场出发去解构:男女之间其实就是在相互的虚伪中建立起来的利益关系?抑或是男女之间就是一种最为脆弱的“结盟”呢?但是,从董洲的《画室》来看,情况却绝不仅仅如此简单,三位裸体的女性在为一位男性穿着铠甲,在这里,女性从数量到姿色,所扮演的都是一种“主体”的角色。而健壮的男性则成为摆动“被装扮者”——不知道最终会成为什么样的形象。在女权的社会情境中,男性也会成为被动的情绪激发者,作为勇士与英雄的角色,有时也可能并非出于“本义”,而可能是被集体的“心理场”暗示、或迫使使然。

于是,在人类社会中,有时不仅仅女性生活在“角色”的误区之中,即使是男性,有时候所扮演的角色也可能出于外力的胁迫,这就是文化的双重性所显示出来的必然悖论。

当然,作为绘画这种特殊的样式来讲,仅仅表述一种“社会学”或者是“哲学”的命题,虽然未尝不可,但在大多数情况下,并非其本意所在。而绘画的“表述冲动”,更多地还是来自于“绘画本身”。于是,我们也就可以理解董洲下面的一段文字:

“……尽管绘画的直觉性十分重要,按仅仅为了某种感官上的好奇,实在没有太大的意思。艺术家所表现的画面直觉,是靠他对文化的理解力和消化力,靠他丰富的文化底蕴,借助文化传达思想性的,没有偶然性。”(致作者信)

谈到这里,我们不得不面对董洲的表现手段与表述方式。在此际,我们可以看到塞尚的稳定的结构,立体派的宏大与精巧,后期印象派那种被情绪化的色彩,以及抽象艺术的肌理与笔触等等在此都得到了有机的贯穿。于是,所有的这些因素,也就形成了董洲特有的表述方式。我们当然也无法奢望从董洲的绘画中寻找那种所谓的“艺术史”的意义,但是对于当下绘画情境与当下学术前沿的双重穿越,我们能够体会到董洲绘画的生动含义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