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张强文集·艺术批评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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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老板都是黄世仁

在童年时分,心目中最痛恨的人的排行,大致可以有:黄世仁、穆人智、刘文采,南霸天、周扒皮、甫志高。

前面这些人主要出现在六七十年代的“文化大革命”时期,在一个政党居于绝对统治地位的时候,“再次的革命”是需要确立对象的。

因此,被规定为是“十恶不赦”,也就是已经“非人化”的。就其名字而言,也充满了特别喻指的含义在其中。在以上的人名中,刘文采是确有其人,不便更改之外,要附加上一个“伪善人”的脚注。而“南霸天”、“周扒皮”之类,则是市井的绰号而已。倒是另外两个名字,“黄世仁”、“穆人智”颇费思量,为什么要将这两位恶人排行榜首位的人物,反倒取了在字面上看起来有些雅化倾向的名字呢,在诵读中,我不禁莞尔,其中的奥妙如是:

“黄世仁”的谐音是“黄屎人”。

“穆人智”的谐音是“没人智”。“没”在某些地方的方言中,发音为“mu”(穆)。

而黄世仁高居恶人排行榜榜首的最大原因,在于触犯了中国人内心最隐秘的性禁忌——万恶淫为首。黄世仁看中了喜儿之后,在穆人智的唆使之下,以“要债还人”的借口下,将喜儿掳走。

进入黄府的喜儿,终究没有逃脱性侵犯的厄运,在电影《白毛女》的叙事中,将这个过程以“糟蹋”作为描述。

对于女性而言,中国叙事的方式,往往以“纯洁无瑕”来喻指。也就是说,它的反面则是“被玷污”。

“处女”概念还往往指称的是未被“占有”,是生命的原初状态。它的反面是“被糟蹋”。

“洁净与处女”所构置的“叙述情境”,其自然递伸的逻辑是:如果“被糟蹋”、“被玷污”,除了对糟蹋者和玷污者凝聚起必然的仇恨之外,就自然地要“被糟蹋者”、“被玷污者”,进行抛弃处理。于是,在集体意识的期待视野中,失贞女性的命运安排,自然就是放弃生命。

而《白毛女》中,由“喜儿”向“白毛女”这个概念的转换中,其实就是一个女性被玷污糟蹋之后的符号转换。一个方面说明了这个故事中的悲剧感,而另一方面则阐释了由“女孩”(纯洁)向“类野兽”(不纯洁)的转变。也只有如此,大众的期待视野才有可以让喜儿活下去的理由。

当然,活下去的使命很简单,故事最后革命胜利后,必须有一个完满的心理结尾——必须有人在这场纯洁与玷污的活动中,付出生命的代价。以白毛女(喜儿)亲手枪毙黄世仁为结束。

在今天的债务纠纷中,以债权方作为主导游戏者,如果提出让负债人以“性服务”为补偿代价,其实,已经让大众失去仇恨与惩处的冲动了,有的只是合算不合算的心理成本的考量。因为每个经济人,都有成为黄世仁的潜在可能性。

因为当一切都可以成为经济换算对象的时候,所有的交易都有“心理上的合法性”,在这个过程中,“性”可能是首当其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