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要是别的男人说,尔古尔哈可能会很受用,但是,这话是吉伍学才说的,她心里不由得有点紧张。吉伍学才喝了很多酒,不会酒后无德,做出点什么出格的事吧?于是,她向后退了一步,说:“吉伍村长,你说笑了。”
吉伍学才打了个嗝,说:“尔哈,说点你不喜欢的话,这次依火夫哈的事情我很是没面子。如果不是你,我不会介绍他到王老板那里工作。本来以为他会争口气,赚点钱把家里的日子过好,谁知道,他居然出了这事儿。”
“对不起啊,吉伍村长,给你添麻烦了。”尔古尔哈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吉伍学才向前走了一步,尔古尔哈退无可退,身体已经贴着墙,吉伍学才把手从尔古尔哈肩头探过,抵住墙,尔古尔哈嗅到了一股浓烈的酒味。吉伍学才道:“我已经跟王老板打了招呼,但是,这事儿毕竟是公共安全案件,不好处理。派出所那边要做做工作的,你明白吗?”
尔古尔哈点点头,尽量让自己离吉伍学才远一点,她问:“要送礼吗?需要多少钱?我跟家里人凑凑。”
“这么大的数目你们家这些人估计是凑不齐的。”吉伍学才盯着尔古尔哈,严肃地说。
“那怎么办?”尔古尔哈有点绝望,问。
“刚才阿花是不是要你打电话给王老板啦?”吉伍学才问。尔古尔哈点点头,吉伍学才接着说:“有这么个事儿,如果你能帮忙,派出所那边的工作我来做。”
尔古尔哈问:“什么事儿用我帮忙?”
吉伍学才回头看了看,见走廊里只有几个服务员,于是,把脸向尔古尔哈这边又凑了凑。尔古尔哈感觉到了他的热气,想躲又躲不了,只听吉伍学才接着说:“是这样,王老板一直想做点善事,想捐钱建个学校。咱们周围几个村子都想叫他把学校建在那里,所以,我希望你能找个机会跟他说说,建在咱们村子里。这样,咱们不仅村子里有了学校,而且,村委会也有了办公地点,你说,这是不是好事?”
尔古尔哈想想,回答:“这事儿我跟他说?不好吧?我只跟他见过一面。”
吉伍学才摇摇头,笑道:“你这是跟我装傻呢,他对你有好感,你不是不知道吧?反正他也要捐款,捐给谁不一样?他要是捐到咱们村,村委会有办公室不说,以后学校的用电什么的不都能解决了?”
“用电?咱们村里会有电?”尔古尔哈觉得吉伍学才话里有话,于是警觉地问。
“哦,也许。”吉伍学才的眼神忽然飘移起来,尔古尔哈明白,他一定有事瞒着自己。于是,她就势说:“那我试试吧,不一定能成,我尽力吧。那依火夫哈的事儿?”
“没关系,这事儿包在我身上。”吉伍学才拍着胸脯说。尔古尔哈趁此机会摆脱了他的控制,边向房间走边说:“那就谢啦。”
“哎,你别走啊,我还有话说。”吉伍学才忽然一把拉住了尔古尔哈。尔古尔哈皱着眉头,说:“你拉拉扯扯的干啥?叫人家看见了不好。”说着,用手掰开了吉伍学才拉着她的手。
“你这人也真是的,这么不规矩!”尔古尔哈骂道。
吉伍学才愣了一下,看看走廊里的几个服务员,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咋这么无情?我帮了你这么多,你咋还一点表示没有?”
“你帮了我什么?”尔古尔哈问。
“你呀,就是单纯。你家房子的事儿是我事先交代的,上回有个什么老板想对你图谋不轨吧?还不是我叫阿巴五带交代罗里火带些人去收拾了他?”
“原来这事儿还真是你啊,那谢了。”尔古尔哈不卑不亢地说。
“你打算怎么谢我?”吉伍学才忽然无赖起来了,尔古尔哈知道他心里又想干坏事了,于是骂道:“滚!”然后,转身就走。
吉伍学才在后面笑道:“跟你开玩笑呢,你这人怎么这么脸皮薄啊?”尔古尔哈没理他,回到了房间。本来,她是想跟阿花打个招呼就走的,谁知道,她一进门居然看见了一个他不想见的人——郭同芳。显然,阿巴五带也约了他,只是他来得晚而已,而阿巴五带安排的位置恰恰是两个人隔壁。
郭同芳似乎有点尴尬,跟尔古尔哈点点头,尔古尔哈板着脸,没理他。阿花似乎看出点端倪,问尔古尔哈:“他是谁啊?”尔古尔哈回答:“我女儿阿依原来公司的同事。”阿花问:“阿依辞职跟这个人有关?”尔古尔哈嗯了一声,她有点奇怪,阿花怎么会问到阿依?阿花狠狠地盯着郭同芳看了两眼,郭同芳有点不自在,对阿巴五带说自己有事,匆匆地走了。
郭同芳刚走,吉伍学才就回来了。阿花伏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什么,吉伍学才看看尔古尔哈,又看看吉伍学才,脸色有些阴沉。
阿花忽然用手在尔古尔哈的身上量了几下。尔古尔哈问:“你什么意思?”
阿花诡异地一笑,没说什么,这让尔古尔哈很是纠结了一番,不知道阿花是啥意思。
吃过饭,在饭店门口分手,吉伍学才对尔古尔哈说:“这两天我有些事情想跟你谈谈,你等我电话吧。”
他的脸色很不好,尔古尔哈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意思,很想问问,但是,他已经坐车走了。
尔古尔哈心事重重地往家的方向走。今天晚上吉伍学才的话叫她很是疑惑,吉伍学才说他一直很关心自己,可是,阿巴五带在自己刚来的时候为什么那么难为自己?还有,按吉伍学才的性格,他为自己做了什么应该会说,为什么他单单只提了阿黄的事情?
手机上有个信息:“尔古老师,我知道你打电话的意图,因为开会没及时回话,对不起。依火夫哈的事情我已经交代给手下,有具体消息我会及时通知你,祝好。”是王跃进的信息。
尔古尔哈回复:“谢谢。”
王跃进的回复叫尔古尔哈的心情顿时轻松起来了,她抬头看了看天空,月朗星稀,天气虽然有点冷,她却感觉到有股暖流在身体里回荡。
经过阿娟的小店,阿娟正一个人无聊地看着电视,见尔古尔哈走进来,她问:“约会去啦?”
尔古尔哈脸一热,说:“胡说,跟谁约会啊?”
阿娟的脸色还是有些苍白,但是,比昨天明显好得多,她笑着说:“你看你,还不承认,眼角都带着笑。如果不是约会去了,会这么一脸幸福?”
尔古尔哈问:“我平时总是苦瓜脸吗?”
阿娟丢给尔古尔哈一块糖,说:“苦瓜脸倒是谈不上,总是皱着眉头这倒是真的。你看看你,才三十多岁,怎么一点年轻人的快乐都没有?你看看咱们周围有些工厂里的白领,有的年纪比你还大,人家怎么不像你?”
“我这不是命不好吗?我十几岁就结婚了,然后就生了阿依,接着又生了两个,人家那时还在上学呢。”尔古尔哈叹口气回答。
“哎,你跟我说实话,你今儿咋这么乐呵?”阿娟眯着眼睛看着尔古尔哈,半开玩笑地问。
“哦,阿依找到新工作了,跟我在一个厂,这样,她天天在我视线之内,我就放心了。”尔古尔哈回答。
“不对,你肯定还有别的事儿,你现在的喜悦是发自内心的。”阿娟摇着头,表示不相信尔古尔哈的话。
尔古尔哈笑笑,说:“你就别瞎猜了,真的没去约会。对了,来福的身体怎么样?”
阿娟的脸马上就冷了下来,说:“还是身体有些麻痹,要是这几天症状不能消失,恐怕就要落下后遗症。”
“怎么会这么严重?”尔古尔哈皱着眉头问道。
阿娟凄楚地回答:“唉,都是命啊。我这几天一直在想,以后怎么办?如果他真的一时半会儿不能恢复,我只好把店盘出去,带着他回老家养病。在这里,我一个人又要开店,又要照顾他,恐怕支持不下来。”
“回去了怎么办?”尔古尔哈关切地问。
阿娟面带愁容,说:“种种田,把那边的一些土特产往深圳发,赚点差价呗。没办法,人得活下去啊。”
“一定要把店子盘出去吗?”尔古尔哈问。
“就看这几天来福的恢复情况了,现在他每天在医院都要花钱,我真有点承受不住了。”阿娟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尔古尔哈知道她心情难过,用手拍拍她的手背,无言地摇摇头。
“尔古,通过这个事儿我可是体会到了人情冷暖的滋味了。我们那些亲戚,平时到我这里来来去去地拿些东西,我从来没计较过,这次我跟来福住院,除了几个有点情谊的来看看,大多数就像不知道这件事一样。”阿娟泪眼婆娑地说。
尔古尔哈叹口气,说:“唉,这个世道,都是这样,妒人有,笑人无。”她这么一说,阿娟委屈地哭起来,尔古尔哈也忍不住,陪着阿娟一起流泪。
尔古尔哈回到家,惊讶地发现伟古又被罚站了,一问原因,原来他居然跑到商场前面去乞讨,骗人说他住在外地,想回家,要十块钱做车费。结果不到两个小时,居然要了将近一百块钱。尔古尔哈这个生气啊,走到他面前,问:“你为什么要这样?”伟古期期艾艾地答不出个所以然,气得尔古尔哈给了他几巴掌。
这孩子来深圳不久,好的事情没学到什么,这些坏习气却是学了不少,这让尔古尔哈很是为他的教育担忧。家里就这么一个男孩子,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
第二天,尔古尔哈领着阿依到厂里报到,王经理依旧没什么表情,对行政部的人说:“带她去办手续吧。”
尔古尔哈正要离开,王经理叫住了她,对她说:“尔古老师,你等一下,我有话跟你说。”尔古尔哈点点头,王经理指了指面前的座位,说:“请坐。”
尔古尔哈坐下来,王经理对她说:“这样,客户给厂里做了补偿。老板觉得你这次做出了很大的贡献,决定给你五千块的奖金。这些钱会以现金形式给你,这样,劳务公司不会知道。”
“这么多?”尔古尔哈有些吃惊,然后诚惶诚恐地说:“不要这样吧,我没做什么啊。”
王经理依旧是淡淡的表情,说:“行了,你不必推辞了,老板的意思。对了,有个事情想跟你商量一下,因为你们这批从山里来的上手很快,也很听话,所以,老板又直接从大凉山招了几十个工人,我们准备派人去接。你看,你想不想去?”
“这个恐怕不行吧?”尔古尔哈一愣,脱口而出。
“怎么?是家里离不开?”王经理问。
尔古尔哈摇摇头,说:“那倒不是,主要是我是劳务派遣公司的人,出去要请假,我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批准?”
王经理点点头,若有所思地说:“哦,这倒是个问题,这样吧,如果你没问题,我跟他们来协调。”
尔古尔哈点点头,说:“那我就等你的消息了。”
王经理淡淡地点点头,回答:“好的。对了,厂里决定,这批工人接回来以后,由你培训和管理,你将成为组长,单独管理这些人,以后跟艾晓伟一样,向生产主管直接汇报。每月的补助将在你目前的工资基础上,补到你跟艾晓伟同等的水平,等你跟劳务公司的合同到期以后,厂里跟你重新签合同。”
“谢谢王经理的提拔。”尔古尔哈不卑不亢地说。
“别这么客气,这是你努力的结果。去财务领奖金吧,我已经签过字了。”王经理依旧表情平淡。
尔古尔哈怎么也没想到,她会成为组长,更没想到自己会有机会回一次凉山。她忽然有点异样的感觉,有种期待,更有种恐惧。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也不知道这种感觉来自哪里。
中午吃饭的时候,艾晓伟笑吟吟地端着她的宝贝辣椒酱来到了尔古尔哈母女面前,看着阿依说:“真是一枝花啊。”
阿依羞涩地低下头,再也不肯抬头。尔古尔哈道:“你别这么说,她也就是年轻。”
艾晓伟带着欣赏的目光看着阿依,说:“以后一定能找个好人家。”艾晓伟一句无心的话,却叫尔古尔哈心里一震,她忽然想起了郭同芳,一想到那个猥琐的男人,她真恨不得掐死他。好在艾晓伟没注意她的神色变化,接着说:“尔古,接下来你的担子就更重了,心里要有个准备啊。”
“这事儿王经理也跟你说?”尔古尔哈看着艾晓伟,问。
艾晓伟瞟了一眼尔古尔哈,回答:“那当然。”
要不是阿依在场,尔古尔哈一定要追问艾晓伟跟王经理是什么关系,艾晓伟可能也看出来她的意图,故意做了个气尔古尔哈的动作。
看样子王经理事先跟艾晓伟说过自己的事情,如果他俩只是一般的上下级,有些事情王经理是用不着对艾晓伟说的,他俩到底什么关系?
艾晓伟跟阿依聊着天,都是些歌星啊,影星啊什么的,尔古尔哈也不感兴趣,低头吃着饭。忽然,她想起了点事,问艾晓伟:“晓伟,我要是出差,别墅那边的卫生让阿依打扫没问题吧?”
艾晓伟和阿依正谈得热烈,听见尔古尔哈的话,顿了一下,说:“我看,你还不如叫你婆婆陪着阿依去,那个地儿太僻静,一个女孩子晚上有些不安全。”
“也是啊。”尔古尔哈如梦方醒,然后对阿依说:“每天晚上你陪奶奶去,夜校有课就叫阿呷陪着去,可千万别叫伟古去,他毛手毛脚的别把人家东西搞坏了。”其实,她的潜台词并不是这样的,她是怕伟古手脚不干净,拿人家主人家的东西。
阿依自然知道尔古尔哈是什么意思,她回答:“放心,我不会叫他去的。”
正说着,王经理走了过来,艾晓伟问:“你吃了吗?”王经理摇摇头,对尔古尔哈说:“你那事儿不成,阿巴五带说不行,这人真拗。”然后,他对艾晓伟说:“你下午不用上班了,回去准备一下,晚上半夜的火车,去凉山接人。”
艾晓伟看了看尔古尔哈,说:“我去给你接人,回来你要请客啊?”
尔古尔哈笑笑,回答:“嗯,没问题。”
王经理对尔古尔哈说:“艾晓伟出差期间,你代理她的工作,等下上班,生产主管会宣布。这也算是你的实习吧,你要努力哦!”
“我会努力的。”尔古尔哈回答。
王经理和艾晓伟走了,阿依惊喜地问:“妈,你当官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