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朱一愣,讷讷问:“少爷要去哪?”
“沧都。”
倏地,窗外细微的声响引起她的注意。她飞身追出去,掠过敞开的窗户,只来得及看见一抹灰影在远处墙角消失。
是她醒来前那道窥视目光的主人?
直到这一刻,楚少楼才确定,她的一举一动已经落入隐在暗处的某人眼中,或许,早在她穿越过来前,楚少楼,乃至整个楚府已经掉入某些人算计好的圈套中而不自知。
是谁?是谁策划了一切,又为何独留她一人,她身上有什么可利用的?
就在她百思未得解之时,在前往沧都的马车上,白什夜正斜倚靠垫闭目养神,一边听取欺霜刚刚收到的报告。
“爷,浔城暗使来报,徐威瞒着任剑,独自带领一万兵攻入浔城,结果被季云归为首的一千季家军拦截,加上昨夜赵甫及时回援,今早晏州军已现败势。照推下来,到这个时候恐怕已经败走。”
“徐威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是啊,恐怕任剑要头疼很长一段时间了。”欺霜一手抿嘴轻笑,一手轻搭在身侧的乌木琴上,微拔一弦。乌木琴发出琮地一声轻响。
他点头,并未睁开眼,只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欺霜敛起笑意,轻道:“虽然如此,但楚家昨夜已经被晏州军夷为平地,楚天被徐威七刀毙命,楚府上下老弱妇襦惨遭虐杀,一门百余口人只剩下楚少楼和楚无心两人。”
“竟然还活着两个?”颇感意外的口气。
了解主子的心思,欺霜继续说:“原本应该只剩楚少楼一个,但季云归及时带季家军赶到,拼死救下了楚无心,刚好神医山庄第一弟子玉冉公子在浔阳楼做客,有他妙手回春,楚无心若能死成反倒是件怪事。”
“多活着一个也好,楚府灭门,终究非我所想。”
欺霜点头:“想不到徐威这小人,竟然如此残暴狠毒,他对楚家的作为传出去必为世人所不耻!”
“一个跳梁小丑而已,他闹得越凶,死得越快。”
“幸好这次浔城没被他拿下,否则难以想像……”
“小丑终归上不了大场面,今日他对楚氏做的一切,它日必定要付出惨痛代价。”白什夜微微一笑,撑开眼皮,深邃的星眸中透露出兴味,“还有别的消息?”
欺霜不敢直视他的眼,微赧地垂下眼睑,回答:“梁州的暗使也传书至,说是查不到季云归的身份,只知他是季氏旁系亲属,估计与博安候世子云离公子同辈。比较蹊跷的地方是,季家上至本家、下子远亲仆人没有人知道他的过去。他就像这一两个月才凭空冒出来的人,连父母亲人也没有。但博安候却给他召集并指挥季家军的权力,浔城暗使有提到,季家军名将方言也称他为‘公子’。”
“云离公子。季云归。这个凭空冒出来的‘公子’,果然也是有趣的人。”
“像他这样的人,若一心效力季氏,会是个劲敌。不知爷对此有何想法?”
“无妨。有一两个对手,世界会精采得多。”
“另外,根据暗使书集上所说,欺霜怀疑兰陵王也秘密到了浔城。”
“别理他。”白什夜总是从容闲适的俊颜上难得出现一丝不耐,“传令连夜赶路,七日内必须到达沧都。”
“我们不去练云江跟胜雪会合?”欺霜一愣。
“不必,我已经通知胜雪安排那批‘东西’。现在首要任务是在楚少楼之前到达沧都。”
“爷为何认定楚少楼会立刻启程往沧都?”
“凭直觉。”白什夜勾起薄唇,笑得悠然。
当主子露出这种表情的时候,欺霜就知道自己该闭嘴了。她点头,安静地退出车厢。
正如白什夜所料,当晚,楚少楼和季云归、阿朱,还有季云归的随从黄泉,一起启程往沧都。赵甫意欲阻拦,碍于不敢得罪季家军,眼睁睁看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离开却无可奈何。
数日后。江北,紫薇山下。
“千里莺啼绿映红——”
“水村山郭酒旗风——”
“南朝四百八十寺——”
“多少楼台烟雨中——”
“哈!”骑在马上的锦衣少年继摇头晃脑的吟咏之后,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在马背上伸着懒腰。不稍说,这锦衣少年正是楚少楼。
她伸完懒腰,眨巴着大眼看向另一匹马上面无表情的季云归。“拜托,你长得这么养眼,又年纪轻轻,别像个严肃的老头子。来,给本少爷笑一个!”
后者瞪了她一眼,懒得开腔。
“小气鬼,笑一个嘛!”
他轻哼,连正眼都不看她。她于是在马上倾身向他,扬着笑脸问:“你现在心里一定在哼哼说‘家里都变成这样了,亏你还有心情又笑又唱歌的’。”
其实,这句话三天来不只季云归心里说了几百遍,就是阿朱和黄泉也一直无法理解她的悠然自得从何而来。
此时空山寂寞,山道上只有楚少楼一个人在说话,与她同行的三人各自神游,没一个回答她。“天才果然是寂寞的。”她似真似假地叹了一声,踢了踢马儿的背,驱马快步脱离身后三人,奔向远处那面在杏花掩映下迎风飘扬的酒旗。
苍山之间,再次回响着她调不成调的狂歌:“我浮黄云去京阙,挂席欲进波连山。天长水阔厌远涉,访古始及平生间。人生达命岂暇愁,且饮美酒登高楼。平头奴子摇大扇,五月不热疑清秋。歌且谣,意方远。东山高卧时起来,欲济苍生未应晚……”
“歌且谣,意方远……东山高卧时起来,欲济苍生未应晚……”季云归沉吟着,目光追随很快被夹道杏花掩去的身影。也许,她并非什么都不在乎,只是没人明白她在想什么——包括他。
“公子,小心。”带着鬼面具的黄泉悄悄上前来。
他点头。早在楚少楼哼着怪调远去的瞬间,他就感觉到四面灌木林里涌来的杀气。
杏花酒肆,一个山村的竹屋酒馆而已,露天的大堂以杏花为盖,摆着几张木桌,张扬的酒旗迎风飞扬。楚少楼率先来到酒馆前,翻身下马。酒馆内的店小二早已经甩起白色抹布,迎将过来。“少爷,里边请,里边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