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了衣服,柳胭脂努力的平复了一下情绪,走出了客栈。
也许是因为心中起了疑,走到大街上,柳胭脂觉得那些从自己身旁走过的似乎都是乔装的辽人。而事实上,似乎也正是如此,停留在一处卖肉的摊前,柳胭脂的目光一下子就落在了屠夫半敞着的胸口,在那一簇簇的胸毛下面,隐隐约约的还能看出一个狼形的纹身。
如果后世的电视剧不是乱编的,如果柳胭脂没有记错的话,那纹身是辽人神圣的族徽与图腾。
脚步缓缓的后退,不经意撞上后面一个买菜的摊子。
“姑娘,你没事吧?”慈祥而关切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柳胭脂恍然的摇了摇头。
转身看着老人几乎全白的头发,柳胭脂忍不住再想她是辽人还是宋人。
“姑娘?”老人用手在她的跟前又晃了一下:“你的脸色不太好,要不要坐下歇歇。”
老人拍了拍旁边一个简陋的木桩子,柳胭脂看了看,跟着点了点头,坐了下来。
“大娘,您是这镇子上的人吗?”盯着那张布满岁月痕迹的脸,柳胭脂想要从那些褶皱里看出她的出处,却一无所获。
“不是,我是外乡人。”老人笑了笑:“早年我家乡那里打仗,相公,儿子都死了。为了保住家中的那最后一颗苗苗,我就带着小孙孙外头逃荒,最后来到了这里。不瞒姑娘你,这镇子来我来之前,还是一处乱葬岗子。那边,就是那个大院子那里以前就是个棚子,都是逃荒的人给搭起来的。”
柳胭脂顺着老人的手看去,正是那间她早上去过的青楼。
“那后来呢?”柳胭脂又问,语气有些急切。
“后来?”老人侧着头想了想:“后来就来了一批官兵,在这里建起了这么个镇子,具体啥时候变得这么热闹的,人老了也记不得了。”
“那官兵是宋兵吗?”柳胭脂沉思了会儿,这才慢吞吞的问了出来。
“是宋兵啊,就是那种穿着那样衣服的兵。”老人比划着,柳胭脂的心中却是渐渐的有了一个猜想。
多年前,一队辽人奉命扮作辽兵来到这个地方,在这里建起了一个小镇。此处乃是边境与都城汴京的中线,来往的行人与商旅众多,是打探消息的最佳场所。
而随后兴起来的特殊产业,更是吸引了无数的商旅在这里停留,既能敛财,又便于收集各类消息,简直是一举两得。
如今宋帝被围,耶律弘却不偏不倚正巧出现在这里,其目的着实的让人难以猜测。
告别了老人,柳胭脂又从青楼的后门绕了进去。早上看到的那些青楼女子们,此刻一个个都穿戴整齐了聚集在一处,从门外偷偷的看,她们似乎是在等着什么人。
少顷,柳胭脂的耳朵里响起一阵细微的咔嚓声,再看,只见那些青楼女子们围着的那张大桌子缓缓的朝着一旁移动,而从那个露出的方洞中缓缓的走出一个身着辽服,面带白纱的女子。
“恭迎主人!”随着那些青楼女子一个个的俯身下跪,中间着辽服的女子也慢慢的将面纱取了下来。
待看清那女子的面容时,柳胭脂不禁想要叫出声来,一只手却抢先的捂住了她的嘴,接着将她拖到了一旁。
“冷大哥,那个女人她是——”
“屠夫娘。”冷日濯再次掩住她的口,轻轻的说出那三个字来。
柳胭脂连着点头,眼中满是疑惑。
“跟我来。”冷日濯示意柳胭脂跟他离开了青楼,来到一处僻静的地方,这才从腰间抽出一封书信递给她。
柳胭脂疑惑的将其打开,目光直落到信尾的落款处,跟着问了句:“是薛理的信。”
“不错,是薛大人的。”冷日濯示意柳胭脂看了下去。
信中所写,乃是冷日濯拜托薛理暗中查房王屠夫与水家庄一案。冷日濯知道,胭脂一直牵挂那件事情,只是碍于自己的感受,一直佯装着不在乎。所以他便暗中修书一封给已经调往京城处理事务的薛理薛大人,拜托他调查此案。在书信的中,薛理也详细的将破案的过程详细的列举了出来,只不过在破案的过程中,发现了另外一个难解之谜。
话说当日李村村长家中举办宴席,便拜托同族的侄媳妇,也就是王屠夫妻子的姐姐邀请王屠夫过去帮忙。一早的,王屠夫便到了妻姐家中,跟着姐夫到了村长家里。村长的儿子原就垂涎这同族媳妇的美貌,此刻见他夫君在自己家中帮忙,便偷偷的溜到其家中进行调戏。
那女子在抗拒之中被村长儿子刺死,跟着丢尸到河边,匆忙中将一只修鞋遗落在了河边。王屠夫帮忙完,就回其家中告别,见地上有血,而妻子的姐姐却不在,随即心感不安,将还在村长家中帮忙的姐夫给叫了回来。
两人一番寻找,却是毫无结果,见天色已黑,姐夫便劝其先回家中。王屠夫一路行至河边,也是凑巧,竟然踩到了那只半插在泥水中的绣鞋。循着绣鞋的方向,来到河边,也许是天意,也许是那片河水太潜的缘故,原本已经被抛入河中的尸体居然浮了上来。借着月光,王屠夫认出那死者正是妻子的姐姐,一时惊吓,竟然抱着那只绣鞋逃回了家中。
半路又碰到熟悉的邻居,原本就受到惊吓的神经,更是脆弱的不堪一击,待到冷静下来,衙役已经上门,并且搜出了那只绣鞋,三审两审,再加上村长儿子暗中递的一些银子,王屠夫的杀人罪名就给定了下来。
那薛理曾跟随胭脂办过几次案件,自然也学了几分本事。在详细了解过整个案情之后,他决定到李村亲自查办。不想在打捞女尸遗落在河水中的另外一只绣鞋时,意外的打捞上来另外一名女尸,经周边的村民辨认,确认那名女尸乃是关押在牢中的王屠夫的妻子。
可当冷日濯接到这封书信时,正是屠夫娘来到农庄之时。
同一时间,不同地点,却出现两个屠夫娘,且一生一死,这其中必有蹊跷。随后,那屠夫娘又多次暗示柳胭脂她的女儿被拐卖到此处青楼,冷日濯就更加确定了她是别有目的。
“那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柳胭脂听的有些糊涂。
“找出柳言之。”冷日濯一字一句的说出那个答案来:“宋帝被围,八王爷被困,两位太师如今又是心思不明,辽国唯一忌惮的人物便只有那个在大宋横空出世的少年宰相柳言之。”
“冷大哥,你的意思是我……”柳胭脂指着自己的鼻子:“我的女儿身份已经不再是个秘密了?”
冷日濯点了点头,跟着轻轻的叹了口气,说出一句意味深长的话来:“天下之人,或许盲了眼,却不曾盲了心。”